永平侯崔振寰的脸色比崔九宸还冷。
府里下人来报信的时候,他才刚从宫里出来。
因昨夜的灯会是在皇城内举办的,所以负责灯会安全的不是五城兵马司,而是禁卫军。
灯会顺顺利利,没出任何岔子,德昌帝龙颜大悦,今儿特意把崔振寰这个禁卫军统领叫进去夸赞了一顿。
还赏赐了十六匹杭州织造局今年新贡上来的缎子,跟一大包内务府新制的银锞子。
崔振寰正在享受下属们的恭维呢,就听说了这么件糟心事,脸色顿时冷得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并未愚孝地听从母亲的吩咐,直接去顺天府衙门告状。
他先写了个告假的条子,又自己给自己批了,然后骑马赶回永平侯府。
崔家跟徐家是亲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能内部解决就内部解决,闹上公堂实在太难看。
而且徐家祖孙好色之名远近皆知,也不是头一回闹出逼良为妾的事情了。
父亲在世的时候,没少给他们收拾烂摊子,解决办法多是自己出银钱给他们买个瘦马或者清倌人。
他们得了美人,自然就消停了。
崔振寰想效仿自己父亲的做法,花点银钱打发走他们了事。
在他看来,表外甥女模样的确出色,比澜姐儿她们几个都好看,但也没有绝色到天上有地上无的地步。
大不了自己多出点银钱,给他们买个姿色好点的扬州瘦马。
然而等他回府后才发现,他母亲老当益壮地用茶盅给徐茂才这个表侄子脑袋开了瓢。
而徐洪涛这个表叔则非要让云苓嫁给自己孙子当平妻,否则就让孙子徐茂才去顺天府衙门告自己母亲谋杀。
他拳头顿时就硬了。
去他娘的花钱了事,今儿自己非打断他们祖孙俩的狗腿不可!
他怒吼一声:“什么?你们要去告我母亲谋杀?有种你们再说一遍!”
云苓见大舅舅握着沙包大的拳头冲进来,一副要一拳捶死徐洪涛祖孙的模样,立时开口劝道:“大舅舅您冷静点。”
崔振寰一怔。
云苓笑眯眯地解释道:“让他们告去,反正告了也是白告。
姨祖母是徐茂才的叔祖母,徐茂才这个侄孙做错事,当叔祖母的教训一下他,合情合理,何罪之有?
衙门才不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呢。
就算搬出《周律》来也无济于事,《周律》我翻过十几遍,倒背如流,大舅舅信我哟。”
当初她跟族里人撕逼的时候,为了能当个法外狂徒,可是认认真真研究过大周律法的。
崔振寰闻言,挥出去的拳头不但没收回来,反而直接朝徐茂才胸堂砸去。
他一个武将,手劲贼大,一拳砸过去,徐茂才直接被揍飞出去,屁股重重摔在地砖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崔振寰收回拳头,这才对云苓道:“我身为徐茂才的表叔,教训下不听话的表侄,想必也不触犯律法吧?”
云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所以自己方才为甚要开口劝他?这简直就是劝了个寂寞嘛。
罢了,也不算白劝吧,起码大舅舅的怒火消散了不少,揍起徐茂才来也更有底气了呢。
于是她笑眯眯地回道:“没错,这都是家务事,只要不将人打死或者打残,衙门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才哥儿!”
徐洪涛惊呼一声,连忙跑去扶徐茂才,一脸焦急地询问道:“才哥儿你没事吧?”
徐茂才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嗷……祖父,我屁股好痛,是不是摔成八瓣了?嗷……”
俩人都是大腹便便的胖子,徐洪涛又上了年纪,拉扯了好一会子,都没把徐茂才给扶起来。
他索性也不扶了,直接朝崔振寰发难:“寰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才哥儿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经得住你一个成日舞刀弄棒的武将的打?
我跟你说,他可是我们徐家二房的独苗,你要是打坏了他,我可跟你没完!”
然后又没好气朝郑氏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府医再叫过来,给你们表少爷瞧瞧伤。”
方才徐茂才被廖氏砸破头,得知此事的郑氏怕闹出人命,连忙带着赵府医赶来松鹤苑。
赵府医给徐茂才包扎后,其实并未回前院,郑氏让他去前面的倒座候着,以防万一这边再出乱子。
但郑氏莫名其妙被徐洪涛这个便宜表叔吼了一顿,心里憋气。
于是她扭头朝站在自己身后的管事娘子孙娘子眨巴了下眼,吩咐道:“郑泽家的,你去外院把赵府医请来。”
孙娘子心领神会,应道:“是,太太。”
下人都去请府医了,在没确定自己孙子被打坏之前,徐洪涛也不好再多揪着崔振寰不放。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说道:“表嫂跟表侄打才哥儿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作为赔偿,你们必须将云表姑娘嫁给才哥儿当平妻。
否则,我明儿就亲自写状纸递到顺天府衙门。
就算律法惩治不了你们,我这一告,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你们永平侯府是如何仗势欺人了。”
顿了顿,他又斜眼看向云苓,得意笑道:“再说了,这事儿闹大了,对云表姑娘的名声也有碍。
世人不会说我孙子好色,只会说云表姑娘自己不检点,招蜂引蝶。
到时,别说嫁入达官显贵之家了,就是想给人当平妻,人家还嫌弃她不守妇道呢。”
云苓顿时欣喜若狂:“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原本就不想嫁人,你们这一折腾,等于间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得谢谢你们呢。
你们麻溜点,赶紧去告,不告不是人!”
廖氏:“……”
崔振寰:“……”
郑氏:“……”
在场其他姑娘:“……”
众人齐齐无语,徐洪涛更是直接被堵了个仰倒。
他静默了片刻,这才不屑地哼笑一声:“云表姑娘嘴还挺硬的,我就没见过哪个大家闺秀不嫁人的。
我若真去递状子,到时你名声尽毁,可就后悔莫……”
没等他说完,云苓就不耐烦地打断他:“都说让你去告了,你去告啊,不告不是人!
嫁不出去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吗?不好意思,我真一点都不害怕。
反正侯府愿意一直养着我这个吃闲饭的表姑娘,就不劳你这个外人费心了。
有这闲空,还是多操心下自己孙子吧,他眼下乌青,一看就是肾虚,当心断子绝孙哟。”
徐洪涛顿时跳脚:“好你个恶毒的小娘子,竟敢诅咒我孙儿断子绝孙,等你落到我们手里,看我怎么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云苓半点不惧,甚至还敢直接诅咒他:“我求死无门,你老人家求死有门呀,那你老多求求,争取早点下去伺候我姨祖父。”
“噗……”
崔九音一个没忍住,直接喷笑出声。
见徐洪涛朝她看来,她立时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主打一个只要你看不见我的脸,就不晓得我是谁的鸵鸟心态。
上了年纪的老人,最怕提“死”字,更何况是别人咒自己早死了?
云苓这下算是精准命中要害。
徐洪涛气得浑身发抖,朝廖氏嚷嚷道:“表嫂,你这表外甥孙女如此没规矩,你竟也不管管,就这么由着她胡吣?”
云苓骂得还不够过瘾,闻言抢白道:“姨祖母只是我的姨祖母,又不是我亲祖母,可管不了我。
你老要是对我有意见,就下去找我亲祖母告状,放心,她管得了我。”
徐洪涛被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心口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转了转眼珠子,嘴角露出抹恶意的冷笑,决定躺下装晕。
廖氏跟崔振寰打自己孙子,衙门管不了,但如果是云苓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把自己气出病来呢?
那可就不能善了了。
拿定注意后,他立时两眼一翻,缓缓躺到了地上。
云苓以前在族里没少干装晕的缺德事儿,所以徐洪涛眼珠子一转,她就知道他想作什么妖。
立时朝外喊了一声:“赵府医怎么还不来?赶紧让他进来,拿最粗的针扎徐老太爷的人中,一根扎不醒就扎十根,可不能让他这装晕碰瓷咱们侯府的奸计得逞!”
其实赵府医早就得到孙娘子的通知,在门口候着了,只等里边示意,就会进去。
闻言他看向孙娘子。
孙娘子没听到自家太太吭声,但她衡量了一番,果断朝赵府医点了点头。
云表姑娘惹不起,她可不想事后被罚去挖大粪。
赵府医进来后,无视了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哀嚎的徐茂才,直奔徐洪涛而去。
嘴里附和道:“表姑娘说的是,像徐老太爷这样的老人家,普通银针根本不顶用,就得用太素九针里头最粗最长的针来扎,才能唤醒他。”
说着,就打开药箱,故意弄出很大声响来翻找。
片刻后,他欣喜道:“终于找到了,虽然太久没用了,有些生锈,上回还用它扎过老鼠,但人命关天,也只能凑合用用了。”
说着,他伸手捏住了徐洪涛才下巴。
徐洪涛哪里还敢装晕,连忙哼哼几声睁开眼。
开玩笑,太素九针比他手掌还长,扎进去肯定疼个半死,而且那针还又是生锈又是扎过老鼠的,自己就算没疼死,也会被过上病气,一命呜呼。
这云苓,也忒缺德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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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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