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黑如墨,唯有香炉里闪烁着一豆星火,猩红艳烈。
楚常欢还记得昨晚被梁誉撞见后的不堪,待察觉自己又动了情,便吹熄了屋内的一应灯烛,如此,就不会有人贸然闯入了。
这欲来得太过凶猛,足以冲散他心底的阴郁和悲伤,让他忘了今天是清明。
记忆停留之处,是顾明鹤临出征前捧着他的脸的温柔叮嘱:“欢欢,此役非同寻常,我不能带你去往前线,你且在家等我。”
他乖乖听从顾明鹤的话,一直在家等着夫君凯旋。
终于,当他承受不住欲念的冲压时,有一个人适时地出现在他的床前,楚常欢便知是夫君回来了,不由欣喜若狂,甚至可以大度地原谅他的不守信,然后迫不及待缠了上去。
王府用的安神香俱是佳品,香线细腻,侵肌入骨,梁誉的衣料上也染了些味道,诱得楚常欢贪婪成性,抱紧他不肯放手,娴熟地索吻。
但今晚的“顾明鹤”远不如从前那般热情和温柔,楚常欢的主动反倒令他浑身僵硬,倒显得十分无措。
楚常欢把人勾在榻上,像个婴孩似的爬了上去,用染着蔻丹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衫,湿暖的唇紧贴男人的耳珠,嗓音软得像是在抽泣:“别不理我,你疼疼我。”
梁誉本该把人推开的,可双手碰到那截韧腰后,竟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楚常欢趴在他的胸口,手脚都不甚老实,招得梁誉心焚火燎,呼吸渐疾。
他张了张嘴,试图呵斥一句,楚常欢却趁势掠进城池,将舌尖送了进来。
怔然时,梁誉又回想起昨天晚上掀开帐幔见到的那一幕了——
比初雪还白的楚常欢,毫无防备地躺在那里,整张脸都溢满了欢愉。
不知此时此刻,他是否也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那些抗拒、犹豫、迟疑……通通在意乱情迷中化作了灰烬。
他越是冷漠,楚常欢便越是热情,到最后,事情的发展已由不得他来做主了,仿佛这二十四年的克己复礼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安神香渐渐燃尽,那股细腻的香气最终被另一味浓郁的气息给驱逐了。
楚常欢哭了许久,嗓音几近嘶哑,精疲力竭时,他艰难地推了推梁誉的手臂,撒娇般呢喃道:“明鹤,不要欺负我了。”
梁誉浑身一僵,脑中空白一片。
见他停了下来,楚常欢又不高兴了:“明鹤……”
梁誉怒意辄起,一把将人捞了起来,捏住他的下颌狠声质问:“可要掌灯,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楚常欢又累又困,脑袋昏昏噩噩,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几息后,他如梦初醒,整颗心蓦地下沉:“怎、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顾明鹤吗?”
楚常欢如遭雷击,瞠目结舌,甚至短暂地忘了呼吸。
他二人彼此亲密不分,但已没了方才的缱绻。
屋内黢黑,伸手不见五指,可楚常欢仿佛瞧见了一张满是痛恨与憎恶的脸,犹如最阴毒的蛇,正凶狠地盯着他。
最令人不齿的是,他还死死挽留着梁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和梁誉……
刚刚分明是明鹤……
楚常欢幡然醒悟,他的夫君已经死了。
今儿傍晚时还偷偷给夫君烧过纸钱。
楚常欢浑身一僵,慌乱无措地从梁誉怀里逃走了,可梁誉却拽住他的胳膊强行把他拉了回来,轻言薄语地奚落:“跑什么?方才诱我时可有想过要跑?”
楚常欢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羞惭得直落泪。梁誉不放手,他便挣扎扑打,红艳的指甲在对方的臂膀以及颈侧都留下了几条深浅不一的抓痕。
梁誉恼怒不已,心口似是有火焰在翻腾。
早该想到了,楚常欢怎会轻易对他这般乖顺?
意出望外的是,他竟把自己当作那个死去的人,无所不尽其极地引诱!
梁誉气得发昏,索性把人掼回被中,就着这个势儿继续欺负下去。
楚常欢的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溢,他挣不掉,也拒不得,连嗓音都碎到了极致:“梁誉,你放过我吧,今天可是……是清明……”
“那又如何?”梁誉狠声道,“清明时节,亡魂归兮,你那战死疆场的夫君这会儿指不定正在看着你呢——看着你向我讨饶、看着你因我落泪、看着你不守贞德,与他的敌人纵乐!”
楚常欢的皮肤灼热,心却凉透了,仿佛顾明鹤此刻正站在床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二人,斥骂他们的不堪。
这样的荒唐夜竟比梦魇缠身时还要漫长,楚常欢像是着了魔似的,纵然心中万般痛恨,偏偏身体又无比贪恋。
眼下的他,与浮萍泛海别无二致。
他在清醒地沉沦。
至三更,梁誉方退将出来,穿了衣,一径去掌灯。
楚常欢精疲力竭地蜷躺着,被褥堪堪盖住了腰。
他的面颊与颈间俱是薄汗,双眼也红得厉害。
因是侧躺向里,楚常欢几乎将整面背脊都露了出来,借由灯光瞧过去,梁誉发现他左边的肩胛上有一朵怒放的芍药刺青。
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他端详了片刻,旋即走出寝室,对着院子里唤道:“梁安。”
不知候在何处的梁安闻声而至,拱手道:“王爷有何吩咐?”
梁誉道:“去烧水。”
梁安没问缘由,即刻去照办。
约莫过了两刻,梁安提着两桶热水赶到小院,刚迈上檐下石阶,梁誉就已从他手里接过水桶折回寝室,抬脚扣上了门。
梁安站在门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屋内传来注水的声响,他才动身离开此处。
注完热水,梁誉绕过围屏行至床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常欢大抵是睡着了,呼吸清浅,纹丝不动。梁誉索性掀开被子,把人搂抱在怀,朝浴桶走去。
楚常欢疲累至极,连眼皮都懒得睁开,由着他折腾。
热水漫过身子,四肢百骸都舒畅了千百倍,楚常欢倚着桶壁,哑声道:“我腿酸,你给我揉揉。”
梁誉从未伺候过别人,听见这样的命令,不由得黑了脸。
少顷,他弯下腰,探手从热水里捞出楚常欢的一条腿,毫无章法地捏了几下。
楚常欢吃痛,不满地哼哼道:“不是这么按的,要像从前那样!”
梁誉手上动作一顿,心知他又把自己当成了顾明鹤,不免恼怒,当即将他的腿扔回水里了。
楚常欢也生气了,遂睁开了眼,埋怨道:“你怎么能——”
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浴桶旁的人不是顾明鹤,而是梁誉!
睡意烟消云散,脑子亦清醒过来,不久前的荒唐事尽数浮于眼底。
楚常欢脸都白了,瞠目结舌地僵坐在浴桶里。
梁誉缓缓俯身,撑着浴桶边缘注视着他,语调难辨喜怒:“认出我了吗?”
两人近在咫尺,连呼吸都缠绕在了一处。
楚常欢不说话,唇瓣隐隐颤抖。梁誉到底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转而扯一条干净的巾帕,替他擦洗身子。
楚常欢猛地拍开梁誉的手,后者眸光一凛,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般僵持不下,最后是梁誉做出了退让,将浴帕丢进桶里,冷冷地道:“我不碰你。”
楚常欢把自己清洗干净,撑着浴桶艰难地走了出来,而后穿上中衣,裹进被褥里。
他不想看见梁誉,便挪了挪酸痛的身子,向里侧躺着。
直到那人离去,他才以手盖脸,将满腔委屈发泄出来。
翌日晨间,姜芜打了洗脸水来,见楚常欢还在熟睡,便未打扰,径自走了出去。又过了半个时辰,她再度进屋,发现楚常欢仍没醒,遂轻轻摇了摇他的肩。
楚常欢面色赤红,唇瓣干涩,闭着眼嘟哝了一声:“不要了。”
晃不醒他,姜芜索性拍了拍他的脸,掌心触上皮肤时,才惊觉他的双颊滚烫,额头亦是如此。
姜芜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奔出寝室,托人去请大夫。
刚至院儿里,就见梁誉正往这边走来,身上还穿着紫袍官服。
姜芜匆匆行礼,旋即将楚常欢的境况一一告知,梁誉神色微变,疾步踏入屋内。
楚常欢高热不止,身子出了许多汗,梁誉迅速替他更换了衣物,目光掠过腰腹间的指痕时,粗鲁的动作逐渐变温和了不少。
“水……”楚常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梁誉起身去倒水,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袖口:“明鹤,别走。”
梁誉脸色发臭,但他现在不便跟一个脑子快要烧坏的人计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人从被褥里抱出来,用一件氅衣包裹着,行至桌前坐定。
楚常欢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缩,直到喝了两杯温开水才安静下来。
少顷,姜芜和梁安拉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飞奔而来,见到屋内情形时俱都愣了一下。
虢大夫嘴里喘着粗气,颤颤巍巍上前揖礼道:“老朽见——”
“过来给他瞧瞧。”梁誉打断了虢大夫的话。
虢大夫几步走近,待瞧清王爷怀里那人的样貌后,又是一愣:“这不是……这不是……”
梁誉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虢大夫当即闭嘴,在茶桌另一段坐下,着手替楚常欢把脉,并掰开口唇验其舌苔。须臾,虢大夫道:“楚少君并未感染风寒,只阳虚精损,按理说不应该生出热病啊……”
听见那句“阳虚精损”,梁誉的神色颇有些复杂。
此前虽未经人事,却也听说过男子之间的那些风情月债,心里大抵有了思绪,便道:“你且开个补精气的方子即可。”
虢大夫点了点头,招呼梁安把他的药箱拿过来:“老朽这就给楚少君开药方。”
梁誉冷声道:“这里没有楚少君。”
虢大夫讪讪一笑:“老朽失言,还请王爷恕罪。”
待他写完药方,梁誉便吩咐梁安亲去医馆捡药,并将虢大夫送回王府,姜芜亦不敢马虎,取一块冰用锦帕裹好,将其置于楚常欢的膻中穴。
如此折腾了小半日,楚常欢总算退了热温,醒来后饥饿难耐,连吃了两碗山笋鸡米粥。
梁誉坐在月洞窗前闷声不语,视线轻移,凝在他的脖子上。
太后赏赐的愈肤膏确有奇效,只敷了两三日,颈侧那条疤痕就明显淡了不少,想必双足的冻疮疤业已消退。
须臾,梁誉道:“别院并非久安之地,你留在这里,恐会招来祸端。”
楚常欢放下牙箸,抬眸看向他:“还请王爷将我送往皋兰县,让我与家父团聚。”
梁誉道:“谁说要送你离开了?”
楚常欢拧紧了眉,疑惑道:“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我。”
梁誉道:“搬进王府。王府里全是我的亲信,旁人的耳目无法触及。”
楚常欢面露讶色:“王府?”
“嗯。”
“可是……”
梁誉道:“可是什么?”
楚常欢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梁誉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楚常欢立马道:“你何时才肯放我走?”
梁誉眯了眯眼,俨然不悦:“想去哪?”
楚常欢细声道:“只要能离开京城,去什么地方都行。”
梁誉闻言失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以为你离开京城之后就能活下去?”
楚常欢便不言语了。
又过了片刻,梁誉道,“你以姜芜的身份嫁进王府即可,有了名份,就无需——”
“我不嫁!”楚常欢罕见地有了情绪,“我是明鹤的妻子,怎可另嫁他人!”
梁誉顿时恼了:“你不过是以姜芜的名义住进王府罢了,婚书上所写的,也只会是她和我的名字!”
楚常欢道:“那你娶她便是,拿我做什么幌子。”
梁誉被气得不轻,竟有些语无伦次:“楚常欢,你要违令不成?”
楚常欢镇定地道:“我夫虽死,但我会为他守节。”
“守节?”梁誉哂笑了一声,“昨晚与我厮混的人是谁?向我投怀送抱的人是谁?咬着我不肯松开的人又是谁?”
楚常欢面色煞白,心口如遭重击。
梁誉也是气狠了,恶言威胁道:“你若再敢说个‘不’字,我便刨了顾明鹤的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峥嵘轩峻、玉栏绕砌的梁王府近来开始张罗起来,京中因而有传言沸开,道是梁王要娶妃了。
传言说,梁王年初率兵增援平夏时不慎受了伤,阴差阳错之下被一女子相救,梁王感其恩德,便将她留在身边,后来班师回朝,一并把她也带回汴京,养在了别院。
还有传言云,那女子美则美矣,怎奈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且性情刚毅,不屈权贵,梁王每每乘兴而去,最后都是败兴而归。
但梁王始终是梁王,战场上十步杀一人,焉能没有降服女子的手段?纵她再贞洁烈女,最后还是要嫁进梁王府。
这些传言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梁誉一概不予理会。他这几日都留宿在含芳园,楚常欢不搭理他,甚至不肯让他踏进小院半步,他没理由上赶着找气受,便独自待在东厢房里,偶尔也会去书房坐一坐。
这天退了早朝,行至宣德门时,忽闻身后有人唤道:“梁王殿下!”
梁誉顿步回首,便见兵部侍郎寇樾朝他走来,嬉笑道:“今儿这早朝可忒磨叽了,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王爷何不请我去府上吃顿早饭?”
梁誉默许了他的请求,继续往前走。
寇樾紧步跟上,喋喋不休:“我近来因病告假,没能出府,谁成想外面发生了天大的事。”
梁誉好奇:“什么天大的事?”
“梁王殿下要娶妃了呀。”寇樾嘿然一笑。
梁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依太后之意,原本只需挂几盏红灯笼,给个纳妾的仪式便能将楚常欢光明正大地接进王府里来,可奏呈圣上时,他说的却是要迎娶王妃。
见他沉默,寇樾不依不饶道:“何时带我去见见姜姑娘呗,让我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仙子,能把我那清心寡欲的表哥迷得神魂颠倒。”
梁誉道:“他体弱,日日吃药,不宜见客。”
寇樾哂道:“这话你也就用来哄哄圣上得了,休想蒙我——说吧,含芳园里的人究竟是谁?”
梁誉心头一凛,佯装镇定道:“是洪水猛兽。”
寇樾挑眉:“罢了罢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七八。”
梁誉冷笑:“是谁?”
“是……嗐,不提了!”眼见激将法无用,寇樾只得放弃,转而又嬉皮笑脸地同他聊起了婚礼事宜。
梁王娶妻,吉日定在三月十七。梁誉虽不是赵室宗亲,但他功绩卓然,乃今上亲封的异姓王,食爵禄,故而庆元帝和沈太后便以皇室之仪持办这场婚礼,着礼部置理。
这天晌午,梁誉正待更衣去军营校阅,忽闻长史官来报,道是圣上派了两名尚衣院的内侍,替王爷和姜芜姑娘量身裁制新衣。
梁誉遂与尚衣院的内侍赶往含芳园,梁安则偷偷抄近道溜入园里,给楚常欢支了个信儿,好让他提前准备准备。
楚常欢呆坐在棱花镜前,也不知听没听进这话,梁安不便久留,当即请辞离去。
待梁安走后,楚常欢渐渐回了神,起身踱至池塘附近。
三月春暖,杨柳依依,褪去氅衣的楚常欢竟像一只落了单的蝶儿,孤寂可怜。
他望着池中的游鱼,轻轻叹息了一声。
“叹气做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楚常欢不必回头也知来人是谁。
梁誉走近了问道:“尚衣院的内侍还在前厅候着,你为何不戴了面纱出去?”
楚常欢愣了一瞬,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梁誉蹙眉:“梁安没告诉你?”
楚常欢倒像是不记得梁安来过,神情惶惑。
梁誉难得没有生气,拉着他朝寝室走去:“太后命尚衣院的人为我们裁剪新衣,内侍们是来丈量尺寸的。”
屋内备了一副白绡面帘及帷帽,梁誉取来面帘,粗手粗脚地戴在楚常欢的脸上。
楚常欢抬头望着他,忽然问道:“你以后就打算让我这样出去见人吗?”
梁誉道:“没有我的准许,不会有人随意登门拜访。”
楚常欢又问:“进了梁王府,我是不是也只能待在后院,足不出户?”
梁誉对上他的视线,默了默,方道:“若你想出去,我可以陪你。”
楚常欢不再言语,戴上帷帽往外走去。
不多时,两人一同来到前厅,尚衣院内侍见了礼便开始丈量身材尺寸,量毕,遂告辞了去。
用过午膳,楚常欢欲困个觉,姜芜连忙呈来一碟凤仙花干,并两勺白矾粉末及清水半碗,用手语道:你的指甲需重新包涂蔻丹。
顾明鹤说他的手指极漂亮,便给他染了蔻丹,可梁誉不喜欢,甚至嘲讽他像个女人。
楚常欢瞥向玉碟里的凤仙花,说道:“不用了。”
他不想惹梁誉生气了,每次梁誉一生气,都要说些让他伤心难过的话,如此,他只会更加思念顾明鹤。
“重新给他染上蔻丹。”梁誉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大婚在即,宜添喜气。”
他既这般说了,楚常欢也不便再言其他,于是倚在胡榻上,任由姜芜摆弄他的手指,困乏难当时,便趴在引枕上睡了过去。
三月十七眨眼即至,梁王府设宴张席,和音奏乐,一派喜色,就连方圆十里的街道上都挂满了红绦,盛况非常。
含芳园虽无宾客到来,但也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样儿。姜芜一大早便开始张罗,忙进忙出,一刻也没闲着。
楚常欢更换喜服后就一直痴愣愣地坐在镜前,姜芜几次从他身旁路过,他都毫无反应,姜芜不禁担心,在他身旁蹲下,宽慰道:成亲是件大喜事,别紧张,要笑一笑才吉利。
楚常欢悠悠回神,没头没脑地说道:“王爷娶的是你,你替我嫁了罢。”
姜芜被他这话骇了一跳,连忙摆手摇头:不可不可!奴家看得出来,王爷可是很在乎你的。
楚常欢笑了笑:“他若真在乎,当年又怎会为了救别人,把我送给顾明鹤呢?”
姜芜似是没听懂这话,一时有些愣怔。半晌,她拿起木梳:奴家给公子梳头。
申时三刻,迎亲队伍来到了含芳园外,楚常欢盖上盖头,由姜芜搀扶着走出小院,进了喜轿。
楚常欢这一路都浑浑噩噩的,萦绕在耳畔的丝竹之声让他不断回想起两年前嫁入侯府的场面。
彼时他被下了药,浑身无力,是顾明鹤背着他走进侯府,然后身不由己地拜了堂。
今时今日,他同样身不由己地坐上了喜轿。
他想逃跑,却又惧怕梁誉真的会命人刨了顾明鹤的坟,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楚常欢满怀心事,直到喜轿停在梁王府前,长史官唱喝了一声“王妃到——”,他才恍然回神。
梁誉掀开帘幄,牵住了他的手。楚常欢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握得更紧了。
两人在一片欢喝声中步入正堂,但不知为何,楚常欢的反应似乎比往日迟钝了不少,拜天地时,梁誉已弓了身,他却仍伫立不动,几息后方才弯腰。
堂下众人不免窃窃,道是梁王用雷霆手段逼迫了姜芜姑娘,怪道她不愿意成亲。
礼毕,两人进了新房,梁誉屏退众人,揭开楚常欢的盖头道:“眼下无人,你不必拘谨了。”
楚常欢暗暗松了口气,忽见他往两只杯脚系有红绳的玉盏里斟满酒,便问道:“还要喝酒吗?”
梁誉看了他一眼:“合卺酒,为什么不喝?”
楚常欢垂眸:“可我们成亲是假,又何必饮这酒。”
梁誉脸色微变,旋即放下了酒壶。
天光渐尽,灯明火彩,王府里觥筹交错、引宴尽欢。
梁誉命人送了些点心吃食进来,留姜芜在此照顾楚常欢,自己则行去前院宴饮宾客,及至二更方才被寇樾等人推到新房外,不怀好意地催促他赶紧进屋,莫要误了良辰美夜和佳人。
洞房花烛夜,明月映良宵。
楚常欢早已洗沐入睡,屋内静悄悄一片。
梁誉看了看床上的那个身影,而后绕到浴房,将身上的零星酒气洗净。
良久,他穿上中衣款步走来,在床沿坐定。
这时,楚常欢睁开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许是今晚饮了酒的缘故,梁誉总觉得楚常欢的神色与平日有些不同。
但他并未细想,道:“我今晚睡胡榻。”
话毕,微一顷身,越过楚常欢,从床内够过一张被褥来。
正待起身时,楚常欢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洞房之夜,你不陪我吗?”
梁誉无比清醒,掰开那几根微微颤抖的手指,冷漠道:“我不是顾明鹤。”
楚常欢恍若未闻,不过瞬息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如藤蔓般缠了上来。
欢欢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他的精神状态跟那什么的频率有关,后面会详细解释。总之,他有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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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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