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您且回去歇歇,主君这儿自有奴婢看着。”
玉梳一脸担忧地望着梁照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心里是心疼梁小娘的,这梁小娘才刚满十四就被狠舅奸兄卖给镇上富商崔家患了痨病的老爷冲喜,说起来也是可怜。
梁照儿揉了揉酸涩的小腿,用手臂撑着床榻缓缓起身道:“不歇了,我去膳房给主君做些吃食来。”
崔老爷已年过六旬,病的瘦骨嶙峋,双目深深陷进眼眶骨里,干涸的双唇微张,面上一片青黄色。
她不忍心回头看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转身便去了厨房。
梁照儿仔细地从厨房地上的篓子里拿起一把莲子,又从一旁的药罐子里掏出几粒百合。八月的天儿正热,崔老爷肺热,用一道百合莲子羹最为滋阴润肺。
厨房里两个择菜的婆子见她进来,在背后小声议论着,“眼瞧着主君就不行了,梁小娘才嫁进来,往后该如何是好?”
“人还在这儿呢,还敢嚼舌,胆子也忒大了。”
梁照儿对于这些风言风语早已见怪不怪,只亲挽了袖子仔细煲汤。
她穿越过来一个多月,才弄清楚状况:自己这是穿到一本科举文里成了男主崔三郎的恶毒庶母。
原主趁着崔家有难之际卷走了大半银钱,害得崔家家破人亡。等到崔三郎中了探花郎、做了官,原主又腆着脸上前勾引,最终喜提乱葬岗大礼包。
情况才刚刚摸熟,梁照儿舅母就收了崔家五两银子,喜滋滋地将她绑上了轿子送到崔府去。
这简直是**裸的人口买卖!作为现代人,梁照儿不是没想过反抗。
可在古代无论去哪儿都得要户籍和路引,这东西被她舅母攥在手里,自然不肯给她。
没了身份凭证,随意跑出去便成了流民。她一介女流,若是成了流民,还不知道要被怎样欺侮。
梁照儿除了认命走剧情,还能如何?
难不成去衙门敲登闻鼓,大喊封建社会有罪,我们需要人人平等!用后世的话来说,活下去最重要,这些上层建筑的事情和她们这些升斗小民有何关系?
梁照儿想了想以往穿越过来的前辈们的做法,做人小妾只能拿出伏低做小的模样来。故而她对着崔老爷总是多番讨好,好在崔老爷待她也还算和善,没起什么蓄意欺侮的心思。
因着自己时日无多,他对于面前身量未足的女孩儿,心中反而存了几分歉疚。
他早已不能人事,在的时候只把梁照儿当个可心的婢女豢养着也就是了。
至于他死了……人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到时随便把梁照儿弄到庄子上干活或是送到尼姑庵里去都是便宜她了,总比在她舅舅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强。
第一晚,崔老爷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照儿抿嘴一笑,露出半边梨涡,“梁照儿,临水照花的照。”
原本梁家父母给她起的名字是梁招儿,只可惜儿子还没招到,梁父梁母就被洪水淹死了,她这才来扬州投奔舅舅。
她不想再顶着这样一个膈应的名字继续过新生活,便自己给自己改了名。
崔老爷闻言抬了抬眼睛,浑浊的眸子望向半跪在地上的梁照儿。
“你读过书?”他叹了口气说道。
梁照儿连忙改口说:“里正在村里设了书堂,给兄长送饭时坐在门口听了两句。”
想到此处,梁照儿揉了揉被瓮里氤氲的水汽熏得有些发胀的双眼,将羹汤盛进一盏白瓷盅里,又丢进去几颗枸杞子。
方才闲舌的两个婆子见梁照儿要出去,连忙替她打了帘子,“梁小娘慢走。”
梁照儿冲她们点了点头,捧着白瓷盅便往正院里头去。
从膳房到正院去要路过宅子里的花园,正是茉莉花开的好时节,可梁照儿却没心思瞧。
她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服侍崔老爷,他多活一日,自己便多一天好日子过。
书中梁照儿不过是一个炮灰配角,压根儿没花篇幅描写她的人生轨迹,面对未知她还是有些恐惧的。
梁照儿理了理心绪,将焦虑换作脚下的步伐。
才进了抄手游廊,她就被崔家大郎拦住了去路。
崔家大郎生的魁梧,脸四四方方的,唇上两撇八字胡,相貌也还算端正,只是周身的酒色之气让人望而远之。
他至上而下打量了梁照儿一眼,眼神最后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胸脯上,油腔滑调道:“梁小娘这是往哪儿去?”
自打崔大郎替他父亲去梁家提亲时,他便一眼看中了梁照儿。
她虽在地里干活导致肤色晒得黑,可五官却是极为精致的。再者嫁进崔家后不用再做重活,也能吃饱饭,不仅皮肤养白了些,连身量也往上蹿了几分。
只可惜底子太差,还是跟个瘦鸡仔一样。
崔大郎在翠袖坊吃惯了艳俗的大鱼大肉,正想换个口味试试这种清汤寡水的小菜,就撞上了梁照儿。
“小娘何必苦守着,料想父亲也就这阵子的事情了,倒不如跟了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淫/笑着凑上前来,像一条闻见骨头的野狗在梁照儿身边打转。
梁照儿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伸出脚,一个巧劲儿将崔大郎绊倒在地。趁着崔大郎倒在地上叫唤连天时,她还胡乱踩了两脚解气。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熊样!”她狠狠啐了崔大郎一口,丢下这句话便往正院去了。
崔老爷迟早要去的,若崔大郎是个立得起来的,梁照儿自然会与他周旋一番,说不准能从中摸些好处供下半场生活。可他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还有个厉害的娘子,怎么看都是笔赔钱的买卖。
虽说崔家祖上有些积余,也是出过大官的。崔老爷这一支子孙中并未有什么出挑的,也就渐渐败落了。如今的崔家只是个花架子,内里亏空的厉害,全靠崔大郎的娘子刘氏用自己的嫁妆贴补着。
崔大郎对刘氏可谓是又敬又恨。
敬是因为他无能,身为长子在外做不了官、在内治不了家,全倚靠着刘氏。恨则是因为刘氏在十里八乡素有贤名,他是想讨个能干的娘子替他支起家业,可却不希望女人的名头盖过他。
天下女子都应以夫为纲,哪有爬到自己丈夫头上的道理!
崔大郎揉着被梁照儿踩了两脚的小腿,在她身后恶狠狠道:“且看你还能嚣张几日,到时候定让你求着入爷的屋子!”
听见崔大郎在身后叫唤,梁照儿只恨没一脚踩上他的命根子。
她径直进了崔老爷的屋子,从一旁端了根绣凳坐在榻前,又素手将白瓷盅打开,百合的清香立刻散了出来。
“郎中说百合莲子羹对医治咯血有益,还请主君赏光试试我亲手做的。”梁照儿说着,又舀了一勺汤羹,轻轻吹了口气儿才送到崔老爷嘴边。
崔老爷的瞳仁已经有些发散了,如今只勉强用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才用了两口,梁照儿便听见外头好一阵喧闹。廊下小厮来来去去的身影,有些晃到崔老爷,他断断续续地问道:“外…外头在……闹些什么?”
说罢,崔老爷趴在床边呕出一口黄褐色的浓痰,散发出阵阵腥臭,痰里还带着几丝暗红色的血迹。
梁照儿见状连忙将碗勺放在一边,又捧着痰盂去接。她头也不回地对着玉梳说:“玉梳,你去外头瞧瞧。”
玉梳“嗳”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打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进来道:“是三哥儿回来了!”
崔三郎?
原书男主终于要出现了。
不过梁照儿对他并不感冒,见正院小厮在廊下进来通传,便起身去了床榻旁的屏风后头避嫌。
等崔三郎进来时,只瞧见了梁照儿的一片稍纵即逝的衣角。
他望着那片飘逸的宝相花纹的衣角出了神,半晌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膝挪动着到了榻前。
“父亲,璋儿回来了。”崔明璋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颤抖的声音中难掩悲痛。
崔老爷闻言,原本涣散的眼神又重新聚了起来,虚弱道:“你不在书院里温习功课,回来做什么?”
今秋崔璋就要下场考试,此番若中了就是举人,举人就能做官了。
他崔家终于又要出个在朝做官的了!
崔老爷将科举一事看得极重,也正是因此才不愿轻易撒手去了。
父子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崔璋才由玉梳和几个小丫头簇拥着出了正院。
刚出正院,崔璋双手紧紧握拳回头朝屋内一望。
玉梳心知他方才定是瞧见梁照儿了,连忙说:“主君病重,大哥儿做主抬回来个小娘冲喜,如今常在屋里伺候主君。”
崔璋本就不喜大房里头成群的婢女侍妾,整日里只知攀附家里爷们。如今见梁照儿是崔大郎做主抬回来的,心想这里头还不知有多少龌龊事。
可他身为小辈不好议论父亲房里事,只皱着眉头平淡道:“也好,有人伺候到底还是妥帖些。”
梁照儿见崔璋走远了,才侧身从屏风后头出来。
她照例给崔老爷擦了身子,又换了衣物。崔老爷身上的皮都皱到了一起,上头还出了不少花斑,看着有些骇人。他由梁照儿推着翻了个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气声。
崔老爷如今清醒的时候少,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见一切都收拾好了,梁照儿才歪在一旁的贵妃榻边小憩。
比起小妾,梁照儿觉得她更像崔老爷的贴身护工。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后半夜,梁照儿听得窗户“吱呀”一声响,随即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飘了进来。她感觉屋子里头进了人,立刻披上衣服,一手拿起烛台,一手捂住口鼻警惕地环视四周。
忽而,有人从后伸手打翻她手中的烛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着。
“美人儿,想死我了,让我好好疼疼你。”
崔大郎猥琐的声音在梁照儿耳畔炸开,嘴里熏天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脖颈处。梁照儿直直地朝崔大郎裤/裆处狠狠踢上一脚,又将他的胳膊一拧,从他身下逃了。
“你这贱人,想让我断子绝孙不成?”崔大郎吃痛一声,咬牙切齿道。
梁照儿心知自己靠蛮力是比不过崔大郎的,于是连忙从头上拔下木钗抵在胸前。
“留着那东西也没用,自己生不出来少怪旁人!你若敢过来我先捅死你。”她把眼一横,直瞪着崔大郎,眼刀飞射。
庶母和继子私通的事情若传到外头,梁照儿只怕要被唾沫星子砸死,横竖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自己先动手,说不定还能回到现代去。
崔家大郎一时间被梁照儿的眼神骇住了,半晌才哆嗦着说:“别啊。”
梁照儿趁这个空档立刻撤到门口,瞥见蜡烛的火焰已经烧着了地毯一角,连忙推了门大喊“走水了”!
屋里动静闹得太大,崔老爷被吵醒了。他一睁眼就望见崔大郎正大马金刀地站在自己屋内和自己的小妾拉扯不清,抬手指着崔大郎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听见他胸腔起伏的呼吸声。
崔大郎害怕事情败露,又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崔老爷的嘴巴。崔老爷本就患了痨病整日咳嗽,如今被崔大郎一弄更是喘不上气来。
玉梳进来瞧见这一幕也顾不上旁的,连忙叫了几个小厮进来将崔大郎制伏。
宅子里很快就都动了起来,大房和三房都亮了灯,屋里人穿了衣服便直往正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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