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太嫔让人去打探了消息,得知明日一早梁太后便会派张嬷嬷过来送阿眠出宫。
她来回踱步,阿眠去了承明殿那么久还未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总觉得冒险去求陛下不如让她去宁寿宫再求一求太后娘娘。
欣太嫔觉得阿眠进宫时日太短,去照顾瑞王遇见陛下也就那几次,没见过陛下不悦时的雷霆手段,她怎么会觉得陛下会管这事呢?欣太嫔忧心不已,要是阿眠因此惹怒了陛下岂不是更糟糕了?
欣太嫔实在不放心,她不应答应让阿眠去试试的。
欣太嫔走出殿外,正要前往承明殿,却见到不远的宫道上阿眠提着一盏宫灯徐徐归来。
欣太嫔急步上前,关切地问道:“阿眠,你没事吧?”
温眠轻轻地摇头,她眼中闪着莹莹之光,“姨母,陛下答应了。”
“什…什么?”欣太嫔满脸不敢置信,陛下居然答应了?
温眠点了点头,她扶着欣太嫔往屋内走,轻声说:“陛下让我明日如常去承明殿。”
欣太嫔问:“陛下可说了用意?”
温眠顿了顿,心中没底:“没有。”
欣太嫔道:“我找人打听来的消息是太后娘娘准备明日让张嬷嬷领你出宫。你便早些去承明殿,若是张嬷嬷来了得知你去了承明殿,她也不敢去拿人。只看明日陛下会怎么做了。”
“只不过,阿眠你当时为何会觉得陛下会帮你?”欣太嫔疑虑的目光落在温眠的脸上,忽而想到什么,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不着痕迹地瞧过她的衣服发髻,才放下心来。
温眠垂眸轻声道:“其实我不是觉得陛下会帮我。而是,我想陛下应该会厌恶这种鬼神之说在宫中横行。今日能用鬼神之说将我赶出宫,来日说不定利用鬼神之说,闹出更大的祸乱。陛下是明君,他一定会遏制这种行径。帮我不过是顺手而已。”
欣太嫔有些惊喜于阿眠的见识,“你的对,前朝后宫便有人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嗣。这术士之说岂能真信!”
她自顾着高兴了一阵,发觉阿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欣太嫔心中有疑虑,但没有问出来,她道:“阿眠你早些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温眠心事重重,她从陛下的口中得知了太后留她在宫中的目的,却不知怎么跟姨母说。
姨母原是还盼着太后帮她找一可靠的人家相许,没想到太后竟是想让她接近陛下。她不是懵懂少女了,知道这种有意的接近是何意。
回想之前面对陛下的情形,陛下的语气倒如常,她羞愧的脚尖都想蜷缩起来。
太后娘娘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待明日洗脱污名之后便跟姨母好好谈谈,皇宫也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太后娘娘给她的承诺不会实现。
温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其实是有些回避去想再嫁一事。
如今的情势,嫡母要把她远嫁,她所选的人,人品性情一无所知,路途遥远,若她和沅沅真有什么事也无处求助。皇宫之中复杂危险,行差踏错,便万劫不复。
在她还能够有姨母的帮助之下,兴许找个性子温和善良,会对沅沅好的人,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太后娘娘的心思只是被猜到,并未真正亲口对她说破,只要她假作不知,尽快定下人家,便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半梦半醒中,温眠就像是坐在孤舟中飘在雾霭蒙蒙的湖水中,耳边传来遥远又熟悉无奈地叹息。
“阿眠……你对我是感激、是报恩、有朝一日你总会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
温眠挥手拨开那些雾霭,寻找那身影,可茫茫湖面什么都没有。
温眠失神地看着湖面。
可是夫君,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不是么。
她唯一能够留住的便是一个亲人,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人了。
——
张嬷嬷算着时辰差不多便去了长春宫,可还未说出来意,却得知那温氏已经又去了承明殿。
“昨晚她回来,说是瑞王殿下想一睁眼便吃到桂花蜜杏仁豆腐,阿眠便早早起来做好给送过去了。张嬷嬷怎么了?太后娘娘有什么要事吩咐吗?”欣太嫔早就套好编词故意疑惑的问。
张嬷嬷没想到自己过来扑了个空,温氏竟然已经去了承明殿了。
她也不敢前去承明殿里面赶人。
张嬷嬷问道:“太嫔,温夫人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欣太嫔摇了摇头,“平日里一般都是哄了瑞王殿下睡下后才回来的。”
也就是说可能早也可能晚,全看瑞王殿下什么时候睡着。
张嬷嬷打量欣太嫔神色,多年来也算有些交情,直接说:“太嫔应该也听说了关于温夫人的流言了吧,其他的也不好多说,只是太后娘娘为着瑞王身体着想,让奴婢来送温夫人出宫。”
欣太嫔面色不好:“张嬷嬷,你也是宫中老人了,当也知道这种流言是无稽之谈,怎么能信呢?”
张嬷嬷道:“不仅仅是流言这么简单,太后娘娘可是找了清风观的道长合了八字。这都是天意。既温夫人不在,奴婢便先回去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温氏去了承明殿也没有用,太后娘娘想让她留的时候她不留也得留,如今太后娘娘想让她走,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走。
梁太后听到张嬷嬷的复命,她自然是不喜。
她不太喜欢事情脱离她的掌控。
“走,去承明殿。”
——
梁太后被宫人簇拥着走进瑞王寝殿,看到瑞王床前除了温氏站着,还有两个太医在跟前把脉,萧元炽便坐在一旁榻上。
见皇帝也在,梁太后原本有些愠怒的情绪暂且按捺下来,她上前朝太医问道:“禹儿怎么样了?”
邓太医躬身回道:“太后娘娘,瑞王殿下病情已开始好转,再调整方子吃几天药巩固便很快能痊愈了。”
梁太后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可瑞王听到还要喝几天的药,瘪了瘪嘴,朝温眠看了一眼,想要提要求,却看到母后走了过来坐在身前,自然地挥退了温眠。
“温氏,你先回去。”
虽然太医说禹儿病情好转,可温氏还是要远离禹儿。这次病好了,她那相冲的命格说不定还会把禹儿克病了。
温眠低头行礼:“是,太后娘娘。”
“等等。”瑞王拉着温眠的衣袖,又对母亲说,“她不能走,她还要给我喂药呢。”
梁太后见萧元禹短短时日对温氏如此依赖,不悦地道:“禹儿,松手。”
瑞王不情不愿,哼哼两声不愿放手。
梁太后还要再说,却听一直沉默的萧元炽开口了:“母后何必这么急。难道也是信了宫里那些不知所谓的流言?”
梁太后朝萧元炽看去,见到他脸上嘲弄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皇帝前朝事忙,政事操劳,怎么也被惊动了。”她说到此处觑了一眼温眠,见她木头一般没有反应地立在一旁,仍是无知无觉的模样。
“说到宫中流言,朕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如请母后一道看看?”萧元炽点了点扶手。
汪任命太监们搬来屏风隔开了正厅。
温眠自然也一道留了下来,忍不住抬眼。虽然知道陛下会帮她洗脱污名,可她心里完全没有底,陛下会怎么做?
这时前厅太监传唱:“宣清风观观主,守清道长觐见。”
坐在屏风后面的梁太后,脸色徒然一变。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屏风前。
“贫道李守清拜见陛下。”身着道袍手拿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感的李守清,端出方外之人的姿态,朝前方端坐的天子行了一礼。
他听说皇帝陛下身有眼疾,乍一照面却看不出什么不对,漫不经心望来那一眼,只让人觉得他目如深渊,莫名令人心惊肉跳。
萧元炽收回目光,眼眸微垂,他并不细看眼前人,只淡笑说:“朕听闻清风观李道长道法玄妙,能断祸福凶吉,在京中颇有盛名。”
李守清强忍内心激动,面上荣辱不惊,“不过虚名而已。”
萧元炽朝汪任看了一眼,“是不是虚名,一试便知。”萧元炽示意汪任,“便请李道长断一断,这两人的命格是否相冲相克?”
李守清想到昨日看的生辰八字,有贵人提前授意不管看出怎样的卦象,都要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之命。虽然他看出那两张生辰八字都是贵重之相,可依然按照贵人所说办事。
今日宣进宫里被陛下召见,也是看命相?莫非又是昨日的事端?李守清心中不由有些惴惴。
据那贵人所言,若是有人再寻他看,也只能说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之命,万不能改口。
李守清定神,接过汪任拿过来的生辰八字,面上肃然,又拿出罗盘和三枚钱币。
这两个八字依然都是贵不可言的命格,只是这命相却是不合的。若按照贵人的授意说是大凶之兆,相冲相克倒也符合。
只是他有些摸不准,端坐上首那位陛下是想听到什么。
他悄悄打量天子神色,无奈什么也看不出来,厅中更无一点声息。
李守清心中转了几转,最后面色沉着,朝前方一拜:“陛下,此二人乃相冲相克之命,若久居一处,必祸及双方。若有一人挪出远离,不再相见,便能消除此祸劫。”
萧元炽有些感叹:“竟真是如此!”
李守清面色一松,陛下脸上不见怒色,看来是猜对他的心思了。若经此能让陛下记住,那他往后便有青云之路。
梁太后此时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哀家就说那温氏断不留在宫里了。来人!把那温……”
萧元炽懒懒地斜靠着,低笑着打断了梁太后的话:“太后莫急。汪任,将那生辰八字给太后看看。”
汪任捧着生辰八字走到梁太后面前。
梁太后心生疑虑,原是随意看去,紧接着瞪大了双眼。
萧元炽只看一个模糊的影子,都能感觉到太后不敢置信与气急的模样,他反而笑容越大:“母后可看清了?母后既然如此相信李道长所言,那母后是打算什么时候移居行宫呢?”
梁太后手上那张轻飘飘的纸上写的生辰八字,是她和萧元炽的!
若是真如那李守清所言,是相冲相克之命,那究竟是谁挪出去皇宫去?总不能是身为皇帝的萧元炽。
梁太后心中气急,身为天子,竟然随意将生辰八字交给道士去测算凶吉!
而且他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算他们二人吉凶,他们是母子,互相之间怎么会有妨碍!
“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梁太后声音尖锐。
萧元炽停了笑,平静道:“不过是想告诉母后,什么命数谶言不可信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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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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