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狐王带领着其余四大九尾狐王过来了——青丘的统治方法是：五大狐王轮番担任首领千年，然后实行全族公选制度。

今年开始，轮到了白狐族的金樽狐王担任首领，其余四族，青狐族，火狐族，金狐族，黑狐族以长老之名共同统治青丘，而近些千年来，纯色狐狸越来越少，杂色狐狸越来越多。

令狐九镜停下了讲解，一一介绍起来。那金樽狐王称呼令狐九镜为“老祖”，他也端出了老祖般成熟稳重的姿态，神态高冷，颇有种陌生的感觉。

金樽狐王等一众离开之后，令狐九镜长嘘一口气，紧绷的脸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表情变得柔和。

见他如此，昭昭侧目：“九镜，感觉你不是很自在啊，刚才。”

令狐九镜叹口气道：“主人，你应该清楚，属于我的时代，应该只是历史。”

昭昭沉默了下来。

令狐九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返回妖界之后，我倒是特别理解当初主人的决策是英明的，抹消过往记忆之后，才会更轻松的生活。”

昭昭深深的看着他：“所以，九镜，你期待着我再飞升的时候，带你走？”

“当然！”令狐九镜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主人，这就是我们不敢放弃魂契的原因，终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属于我们的后裔，很多年前，我们就应该前往新世界了。”

昭昭沉默了一会儿，对上钟离昧看过来的目光，还有东皇骏和探究的目光，点点头：“没错，终有一天！”

令狐九镜露出了笑容，沉寂的眼睛里再度浮现出希望的璀璨光芒，好似肩膀上沉重的担子顿时轻松了不少。

昭昭已经是中乘境界了，他才六十四岁，多么年轻，多么迅速的进入了多少修真者梦寐以求的境界，距离飞升还远吗？不远了！

当天晚上，金樽狐王诏令全族聚会，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狐族里的年轻狐狸们几乎都来参加了，围着篝火跳舞，唱歌，敬酒，相中了中意的，直接拉着手离开了。狐族的奔放和热情，也令人刮目相看。

忘银只是走了一遍过场，在狐狸们被他那副绝美的相貌吸引过来之前，他就连忙提前离席了——没错，虽然忘银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但他的长相非常英俊，修为高深而年轻的僧侣都特别迷人，特别是他修行不死禅，更是有一股介于青涩少年人和成熟青年人之间的特别魅惑气息，丝毫不输给被誉为忘字辈第一美人的忘雪——看他走得飞快，逃一样的摆脱了身后追着的狐族男女。

令狐九镜也显得格外寂寥，因为每一头狐狸都对他毕恭毕敬，反倒令他如同被孤立了一般，一个人坐在那里接受狐族的敬酒，眼睛里盛满了寂寞。

昭昭愈发理解他的无奈。

东皇骏和罕见的没有跟母狐狸变化的绝色美女纠葛，他似乎心事重重的，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脸色说不出的沉重，不会是还在担心被关在宝塔里的公孙长歌吧？

但昭昭自从得知抚养自己二十年的人不是东皇骏和之后，他也不知如何跟他说话。

钟离昧在一旁贴心的给昭昭剥好了水果，这时，有三人过来了，后面那个青年和少年有些脸熟，一时想不起来，但为首之人却是？

“人类修士？”

人类修士是一个俊美温润的青年，他身上有着正统修道者的气息，昭昭现在无需展开神通术都能看见人身上的气，他身上的气是纯净的白色，边框还裹上了金色的功德，这可真是罕见呀！

毕竟妖界的闭关锁国政策都是实打实的，就像在一群狼里面放了一只羊。

人修端端正正的行礼：“清辉仙尊，普化上尊，在下李清秋，感谢两位曾经在白莲寺对我的两个弟子出手相助。”

他的两个弟子，一个是青狐令狐青清，一个是白狐令狐白染，看见那个端庄行礼的青年和那个眉眼活泼的少年，昭昭也想起了多年前那么随口一帮，没想到令狐青清还真的剥离了身为人的血脉，变成了纯血青狐。

钟离昧也站了起来，微笑道：“原来是秋水剑主，许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东皇骏和放下了酒杯，走近，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秋水剑主，秋水上尊吧？久仰久仰！本尊雷耀上尊，有礼了！”

李清秋连忙躬身：“不敢当！”

东皇骏和哈哈一笑，伸手拉他坐下道：“秋水剑主原来退隐在妖界，鬼界和魔界大战结束之后，秋水剑主功成身退，却杳无踪迹，不知竟在妖界定居收徒。”

李清秋微微一笑：“雷耀上尊客气了，大战之时，我身受重伤，幸得一妖族搭救，虽然幸存下来，一身修为却折损大半，注定要隐居了。妖界风气和平，环境安逸，是隐居的最佳之地。”

东皇骏和和李清秋在那边寒暄的时候，昭昭好奇的低声询问这个男子的过往，方才知晓他本来是归元界归一宗大长老，秋水剑之名在归元界要是称为第二，就没人敢有剑修称第一，他当年已经是渡劫境界巅峰，随时有可能冲击大乘境界，鬼界战争结束之后，他也确实顺利冲击了大乘境界，后来魔界来犯，他匆忙结束闭关，参与战争，但在他主持的南方战线中，遭到叛徒偷袭，中了一种罕见的魔帝怨毒，战争结束之后就销声匿迹，人人都说他陨落了。毕竟，他可是归元界唯一的大乘境界者。

钟离昧抿了一口果酒，若有所思道：“他与公孙长歌算是同时代的人，因为两人同是剑修，年轻的时候没少切磋打架，对了，传闻中，两人倒是因为切磋而成为好友。”

“好友？公孙长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也会有朋友？”

钟离昧看了一眼李清秋，沉吟道：“昭昭，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你还记得在小青龙秘境里，曾经用魔帝本源之毒攻击你的吴胜吗？”

“嗯，怎么了？”

“在罪犯眼里，如果第一次实施犯罪得手，第二次实施犯罪的时候，总会本能考虑第一次结果。如果李清秋所中魔帝源毒，不是怨毒，那么确实可能修为折损大半。吴胜所在的宗门确实没有受到牵连，但但是公孙长歌也在秘境之内，如果他以身份压人，明月宗即便是大宗门，在我们上清宗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昭昭诧异的低声道：“如果直接锁定公孙长歌来看，许多事情确实就能解释得顺理成章了，但是，他为什么要对李清秋使用毒？”

“当年虽然是青云宗主为一线战斗总指挥，但我身为一线先锋，对整个战局非常清楚。魔界打开了三处节点，归元界节点位于南方，所以称呼为南方战线，天一界是我在指挥，因为被打开的是北方节点，所以被称为北方战线。青云宗主因为水木上尊堕入魔道而心神不宁，与魔帝对上之时受了幻术攻击而重伤，我撤离北方战线返回上清界称为代总指挥，当时和魔帝对战之前，魔帝也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说我是孤军作战，大势已去。没多久，南方战线传来秋水上尊重伤，指挥权交给了武德上尊。因为当时战争只剩下我一个大乘境界，所以许多事情增加，等到魔帝重伤，战争结束，我也花了很长时间重整局面，据说秋水上尊因为中毒而陨落了，就连他放在宗门内的魂灯都灭了。”

“哦。”

“秋水上尊品性非常好，可谓是万里无一的天才，而他最重要的品德，就是谦逊，低调，内敛，性子与公孙长歌截然不同。人人传闻，是他近身亲近之人背叛了他，但他一无道侣，亲传弟子有两个，但在鬼界战争时因为受伤，全都闭关修养，魔界战争爆发时都没法参与战斗。不知他的亲近之人究竟是谁。”

昭昭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我明白了，我来问他。”

东皇骏和和李清秋喝了好几杯酒，后者面色泛红，不胜酒力状，他的弟子令狐青清和令狐白染都过来了，东皇骏和哈哈大笑着，只能放人。

昭昭这时起身走近，递过一瓶极品丹药：“我这里有专门解酒的丹药，给你们师尊服下吧？”

令狐青清谢过，嗅了一下，眼眸惊喜的递给李清秋，他看也不看的服下一粒，然后拱手道：“多谢普化上尊赐药！”

钟离昧开口道：“秋水上尊，你我也算是同修好友，许久不见，是否有时间聚一聚？”

“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随时随地都可以聚一聚。”

昭昭转头朝令狐九镜招招手，他过来了：“主人，何事？”

“九镜，借你的行宫一用。”

“没问题，我来带路。”

令狐九镜的行宫就在情树下，这里本来是每任狐王首领的临时行宫，自令狐九镜返回青丘之后，这里就成了他私人住所。他是狐族老祖，人人都要敬他一声“老祖”，自然无人敢随意靠近这里。

在会客厅坐下之后，令狐青清和令狐白染被打发着继续去参加聚会了，令狐九镜亲自煮茶。

李清秋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令狐九镜，微笑道：“老祖亲自烹茶，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令狐九镜头也不抬道：“普化上尊，也就是东皇峰少主，是妖帝转世，我唯一的主人。你不用感到拘谨，李清秋。”

李清秋这回难掩震惊，看了一眼昭昭，沉吟道：“在这妖界，我时常听人提起妖帝，说他还是创建莲花寺，创建九界守护法阵的莲花佛祖，竟然真的转世重生了吗？”

昭昭微笑：“我不曾有前世记忆，前世虚名大概是我今生修行顺畅的原因吧。秋水上尊，敢问你当年可是中了魔帝源毒？”

李清秋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钟离昧：“是的，普化上尊，清辉仙尊，我中了魔帝源毒，至今已经魔根深重，唯一的方法就是废除经脉。所以，我实际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不敢再担当上尊之名。教导青清也只是受恩人拜托，白染是青清带来的，拼了命拜托我教他而已。”

昭昭点头：“原来如此，我在你身上看不见一丝法力，你的经脉是被人为毁损的。如果是这样，魔毒无以为托，也就无法滋生魔种。这种方法，需要当时就要下定决心，果决下手。”

“是，因为不是第一时间下手，魔毒终究残留身体，时常发作，要不是妖界有足够的灵药压制，我恐怕也难以幸存这百余年。”

“我曾经被明月宗九长老，一个叫吴胜的修士后背暗杀，那匕首上就涂着魔帝源毒。”昭昭淡淡道。

“什么？”李清秋大惊失色。

钟离昧开口道：“幸好昭昭是天生佛骨体质，加之他当时修行佛法有所小成，以及只是伤及皮层，并未入血肉，这才无碍！”

李清秋舒口气：“普化上尊有天道眷顾，自然无事。”

钟离昧看着他的脸：“秋水上尊，能够告知，当年刺伤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李清秋沉默了，垂下了眼睛，神色露出了几分哀伤。

“应该是你最亲近之人之一吧？因为背叛，所以你宁愿假死？你在掩饰什么，又为了什么而掩饰？”

李清秋叹气，低头看着自己叠放在膝盖上的手，现如今，那只是一双素净的，毫无法力的普通的双手。

昭昭开口道：“有件事，事关上清界最高隐秘，但我觉得在这里说一说，估计也无妨。上清宗宗主，公孙朝月，字长歌，人称长歌宗主，他现在就在我的本命宝器里面关着，因为修行魔族功法。”

李清秋猛然抬头，一脸愕然，脱口而出：“什么？”

钟离昧淡淡道：“昭昭现在是佛道双修，两者都已经达到了中乘境界，相信你也看见现在还在飘摇的祥瑞莲花红云了吧？”

李清秋倒抽一口气，他空白的表情此刻仿佛才龟裂出一种真正复杂情绪，这份情绪至少饱含了人间七情六欲般的情感，最后化为一种悲伤的无奈，原本端正的背脊挺直的坐姿也颓废下去了，双目有着无限的恍惚之感。

钟离昧开口道：“当年昭昭遇刺的时候，公孙长歌也冒充了公孙峰一名亲传弟子在秘境里面，吴胜最初跟我们相处一年的时候看得出品性很好，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估计也是受到了某种胁迫或者是蛊惑。因为我们事后去调查吴胜出身的明月宗，并没有任何异常，跟吴胜一同试炼的两个同修的神魂也没有问题。也就排除了牵连之说。”

李清秋伸手掩面，好一会儿，他放下手，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令狐九镜推过来的茶碗，音调带上了沙哑：“清辉仙尊，普化上尊，我原本就是担心这个！”

“什么意思？”

“当年，给我下毒的，是我曾经最寄予厚望的小弟子姜冕，而他对公孙长歌有着非同一般的敬仰之情，甚至可以说是爱慕之情。”李清秋叹息着开口，“一如外界传言那样，我与公孙长歌曾经对战多次，我们性子相反，但我着实无法喜欢他的高傲无礼，好似全世界都应该被他踩在脚下，他野心勃勃，**太过强烈，真不知道为何还能进阶大乘境界。而姜冕，出身草根，性子温吞，我不知他何时对他有了那种异常的情感，但姜冕刺杀我之后，神志有一瞬的清醒，正是这份清醒，令他悲痛欲绝，随后就留下一句懊悔至极的话而自杀了。”

钟离昧诧异道：“你不是只有两个亲传弟子吗？”

李清秋摇摇头：“我们归元界不同于上清界，不仅资源有限，修士群体庞大，宗门内的资源也严格控制，仿照上清界收徒制度，我只有两名亲传弟子，姜冕是内门弟子，但我在他三岁时接到身边，视若亲子，经常带在身边教导，大概也是如此的缘故，他见公孙长歌的次数比别的弟子更多。”

“所以，公孙长歌为何要针对你下毒？”

“这些年来，我也在猜想这个问题，但从结果来看，谁得到利益最大者就是最大的目的，不是吗？青云宗主的继承人水木上尊入魔，青云宗主陨落，清辉仙尊重伤闭关修养，上三界只剩下唯一一个大乘境界，公孙长歌自然就成了唯一的宗主人选。”

昭昭喝了茶，微微一笑：“没错，巧合的是，水木上尊在同一个秘境里，原本想要刺杀我，被公孙长歌一剑刺伤，差点魂飞魄散，他就在我的本命法器里面蕴养神魂。在他的记忆里，当然给他种下魔帝源毒的，也是公孙长歌。只是年代久远，已经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考证了。”

“下毒这一个手段，还真是——”李清秋皱眉道，“我也同样没有真凭实据，只能猜测而已。我退出南方战线，魔族长驱直入，武德也只能阻挡一阵子，幸得清辉仙尊凭借一己之力重伤魔帝，这才力挽狂澜。我已是凡人，这些年才安然隐居，也不想去理会那些烦心事。”

昭昭淡淡道：“秋水上尊，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以佛家手段看看你的那一段记忆，验证此事。”

“没问题。”李清秋答应得很快。

一如李清秋所言，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弟子姜冕自我了结的那一刻，他魔毒发作，瞬间就流遍全身，他悲痛欲绝的仰天长啸，魔种开始生根发芽了。

当姜冕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从天而降，身着道士大半，手持罗盘，出手迅速的立刻封锁了李清秋全身经脉，在李清秋眼中红色稍微褪去一些之后，问他愿不愿意前往妖界。

结束了查阅，李清秋睁开了眼睛，随后朝昭昭拱手道：“多谢妖帝！”

“你的神魂都受到了污染，本源之毒只有魔帝亲自拔除才行，我不过是给你的神魂下了佛印，免得你时常因此疼痛不堪。”

“多谢！”

“对了，出手救你的那人，青狐狐王，是上一任狐王首领吧？”

“是，妖界闭关锁国，但在发生了战争之后，狐王亲自出来查看情况也属于正常。青狐狐王令狐青霭，他后来先是带我去了白莲寺找无冶子主持，确定魔帝本源之毒无法拔除之后，遵从他的意思就将一身修为直接废除，然后跟他回了妖界。后来，青霭见我无事可做，便委托我教导他弟弟的儿子青清。青清的父亲因为人间女子而远走人间，不愿返回故乡，青清几乎都是青霭抚养长大的。”

令狐九镜突然开口道：“令狐青霭来了，在外面请求进来。”

李清秋一愣，神色浮现几分复杂的光芒，起身道：“诸位抱歉，我该离开了。”

令狐九镜淡淡道：“据我所知，令狐青霭的夫人在一千年前去世了，巧合的是，对方也姓李。”

李清秋垂下头，保持行礼的姿势道：“是，她叫李清月，是我的胞妹。从关系来说，青狐王是我的妹夫。”

令狐九镜看着他：“我返回青丘多年，极少听人说起有一位人修教师在青狐族领地。”

“是，老祖，我一直待在青狐族领地边缘区，比较偏僻，很少外出。”

“既然你与青霭是好友，又是姻亲，那你帮我劝劝他，青狐族不能没有纯血统嫡系后裔延续下去，现在纯血统越来越少，他尚且年轻，再续娶一位狐族夫人也是天经地义。”

李清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我会劝他的”。

令狐九镜摆摆手，李清秋再次朝他们行礼，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