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贺郎在小王爷的督促下一直在努力勤练道法,身上总带着符箓,目力也比以前好得太多,当下一个照面,已看清楚那是个有妖气的东西。谢子璎立刻一手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准备给那精怪施个定身咒。
还没来得及施展法术,才刚开了个口,草丛分开个口子,里面钻出个野猫来,朝着他连连道:“谢公子,嘴下留情呀,大家都是熟人,我是西门妙呀,这里是我的地盘。”
谢子璎见他通身白毛,唯有嘴上一块如花朵形的黄色,确实是只很可爱的衔蝉奴,而且此时此刻,遇到熟悉的人,哪怕不是人,只是只妖也觉得很可亲,于是放下手诀动作。
西门妙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躺下来,仰天露出肚皮给他摸,以示讨好。
谢子璎就蹲下身在他柔软的腹部抚了几下,问:“你是在替山上的人打探消息吗?”
西门妙“喵”了一声,委屈道:“还用我打探什么消息,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进了村,山里的人早知道啦,昨天晚上还特地把村长叫进去问明来历呢。”
“那山里的人有没有怀疑我们?”
“这我哪里知道呀,不过只要村长不怀疑你们,他们应该也不会。”西门妙觉得他下手轻重很到位,被摸得浑身舒服,于是又扭了下腰,换了个姿势继续享受。
“你不会向他们告发我们吧。”
“唉,你把我西门妙看成什么猫了,哪会做这种傻事。况且我是被迫才听从他们的命令,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又不想在他们手里升官发财,如果把你们供出去,又有什么好处,反而给自己招了一堆破事,他们肯定会派我任务来对付你们呀,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奔走钻营的猫吗?”西门妙摇头。
谢子璎笑起来,确实这只猫整天懒洋洋的,面相又良善,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好猫儿。
“山里到底供了什么神仙?这个能告诉我们吗?”
“呃……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我先走啦。”西门妙一个翻身,行云流水般的滚到路旁,浑身毛发抖动一下,闪闪发亮的眼睛朝着谢子璎滑了一下,见他立在原地并不阻拦,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眉目间一片温文尔雅,不知为何叹口气:“唉,那个,什么,谢公子。”
“嗯?”
“村里有个女人叫巧妹,记得要小心她哦。”
“哦!”
谢子璎看着它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草丛里,才回去买了馄饨并向小王爷禀告西门妙的话。
“小巧妹不就是张浚生说被调了包的那个大巧妹的妹子吗?”乌鸦说,“难道她是山上派出来的奸细?”
小王爷点头:“别人家的女孩子都是彻底失踪,只有她家是姐姐失了踪,却留下妹妹冒名顶替嫁人,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要不我去找她探探口风?”谢子璎搓着手道。
小王爷摇头:“不必,如果她确实是山上派出来的,自然会找机会想方设法接近我们,主动迎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小谢,切记要戒掉浮躁行事的习惯,沉住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唉!”谢子璎还急着给贺郎送馄饨,匆忙应了声就往外赶,和张浚生卡在门口,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相□□头算是打了招呼。
谢子璎对着他抬了抬食盒,说:“我给贺……小娘子送吃食呢,你有事吗?”
张浚生道:“我……我顺道来看看她住得习惯不习惯。”
贺郎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和蛇夫人一起磕瓜子,目前这个贴身丫头最大的作用是监督他不要露出原形,对立时间久了,彼此偶尔也会有些共同的话题。
贺郎道:“你别说,天天变成人形确实蛮辛苦的,我也有憋屈到不行的时候,就索性放开自己露出本相去山野里跑几天,权当度了个假,回来就都好了。”
“确实呀。”蛇夫人点头同意,“我比你好些,和人打交道时间不很多,但有浑身发痒发麻的感觉,就把尾巴放出来,反正我是女人,裙子长些也不要紧。”她边说边把裙子撩起一角给贺郎看。
贺郎笑:“这个我也会,我的尾巴现在就在裙子底下垂着呢。”
蛇夫人白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天天和这些人混在一起,真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了,别忘了,人鬼殊途,他们就算看起来很好相处,其实心里还是把我们当成异类,总是不一样的。”
贺郎摇头:“我的朋友不会的,尤其安姐姐也不算是个人,她更不会。”
蛇夫人说:“哼,这有什么稀奇的,吴镜大人也不是人,他也是我的朋友。”
贺郎瞧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和山上的精怪在一起时间太久了,遇到个不是人也不是妖的吴镜,恨不得挖出心窝子对他好?你没看出他对你平淡无奇,一直只是在利用你吗?”
“胡说!”蛇夫人一拍桌子,“他就是这个脾气,就算是利用,也是利用那些度朔使,譬如你的安姐姐就是,而我和他始终是朋友。”
张浚生一脚踩进门,就瞧见贴身丫头在朝着小姐拍桌子瞪眼,不过他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假扮的,所以也没不十分意,朝着贺郎一拱手,“小……娘子,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贺郎没理他,转眼看见谢子璎手里的食盒,欢天喜地地过来接了去,打开盖子闻了闻香气,又仔细看了看碗里的食物,抱怨道:“你是不是路上耽搁了很长时间?馄饨皮都快烂掉啦!”
谢子璎从怀里掏出包乌梅糖,向他晃了晃,“我还买了这个,要不要吃?”
贺郎星眸发光,一把夺过糖果,重新眉欢眼笑起来,刹那间仿如春花绽放,淹然百媚,把对面的两个男人眼晕得不行,齐齐低下头避开。
蛇夫人冷眼旁观,不屑地咧了咧嘴,吐出几片瓜子壳,心里骂:哼,天生的狐媚子,怪不得总喜欢和人混一道!
贺郎吃着乌梅糖,心情大好,对着谢子璎一个媚眼抛过去,“小谢,还是你最关心我。”
谢子璎红了脸,旁边张浚生心里顿时噜咕噜咕地冒起酸水,不敢生气,眼对着面前的地上,轻轻问:“昨天见面太急了,也没功夫问小娘子的闺名,万一家父亲家母问起来,我也好对他们解释。”
“哦。”贺郎歪头想了想,虽然是做戏,名字总要有的,便道,“呃……就叫我贺娘吧。”
赵鹤娘?果然人如其名,轻盈飘逸,实在不同凡响!张浚生满心欢喜,柔声道,“后天开始,村里要摆三天流水席,村长让我负责拟个节目单,所以特地来问问小娘子的喜好。”
“自然是必须有傀儡戏呀!”贺郎眼睛又是一亮,乌梅糖都不重要了,“最好从汴京里请过来,最近的新戏《踢架儿》、《群仙会》都很不错,如果要演杂剧,就挑《昆仑奴》和《永团圆》,到底要找出名的大家,这种事情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差了一个价码,好坏立见高低。”
其实村里人办个流水席,大多只是从附近镇上请些流浪的杂耍艺人过来,哪舍得去汴京重金聘请名家,张浚生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分明是个大行家,不由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钱他倒是舍得,但那些名家应酬得都是达官贵人,本来就行程排满,就算有功夫,也不会低下身段来这种小村子为农夫村妇表演。
贺郎见张浚生脸色尴尬,蓦然明白了,忙改口道:“不过这些戏我都是经常听的,再听也没多大意思,说不定你们村里的节目更新鲜有趣呢,你别管我了,照旧安排就好。”
张浚生见他如此体贴,不由感动极了,觉得小娘子不但人美,心也极好,于是诚恳地道:“鹤娘,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妥善安排。”
毕竟在女子的闺房,两个男人不便久留,一起出了房间,张浚生猛地回头朝着谢子璎深深一揖,道:“谢兄,有件事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下?”
谢子璎吃了一惊,忙停步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一下,鹤娘是她的真名吗?这位小娘子是几位公子的亲戚?还是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张浚生满眼渴望地盯着谢子璎,仔细看,眼眶有点微红,“请公子一定如实相告,因为,这个,对我很重要。”
“呃……”谢子璎傻了眼,总不能告诉他贺郎就是只狐狸精,这句话若是泄漏出去,全村人肯定会举着刀斧冲进来活活砍死他,仓促之下只好说,“其实,我对贺……娘的来历也不是很了解,他是赵公子找来的人,还是去问问赵公子比较清楚。”
“好吧。”张浚生有些失望,赵公子一看就是豪门出身,再借他三个胆也不敢去问话,呆了一会,还是不死心,“鹤娘她应该还未许配人家吧?”
“应该没有吧。”谢子璎见他情深关切,简直接近于失魂落魄,觉得是和自己一样受到了贺郎的魅惑,未免有些同病相怜,不忍心打击他,又不想鼓励他,纠结半天,咬牙道:“我偶尔听得几句,说他的出身与众不同,家族从来隐居不仕,不求功名也不大出入凡尘,潜心修行道学,不受俗世影响,也很少与外人往来通婚,这次完全是应赵公子的邀请而来,纯粹帮朋友的忙而已。”
“听起来很厉害啊?!”张浚生直愣了眼,“这算什么神仙人家?”
“是呀是呀,世外高人嘛,肯定是和你我不一样的。”
“那就好,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本来就不该沾染铜臭之气。”张浚生由衷地道,心想,如果是赵公子那种富贵人家的出身,肯定再无联姻的可能,但要是真是世外之人,不在乎门弟高低贵贱之分,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讨得美人的欢心?一边盘算着,不由生出几分希望,忍不住满脸笑容。
谢子璎看他居然面露喜色,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转个话题,问:“那个,巧妹?现在还好吗?”也不知道是村里现在那个算是大巧妹还是小巧妹,索性就和西门妙一个称呼了。
“她很好呀,我今天早上还远远瞧见她了。”张浚生皱眉,“不过像是有什么心事,避开我走了。”
人家小姑娘本来要嫁你,你不但不肯,从外头另讨了个豪门佳人,还大摇大摆地带回来给全村人看,换作是谁都会躲着你呀。谢子璎心想,不过经过西门妙的提醒,现在对这个巧妹也不再值得同情了,“你觉得,她,呃,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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