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璎见到罐子,知道死期越来越近,浑身更是如被电击似的一阵狂抖,此时以村长为首,村民们已经开始往两个铁笼子里扔着了火的木柴,他们一个一个的扔进来,有的直接打在铁笼上弹了出去,也有从铁杆之间飞进铁笼里的,谢子璎自然不能束手待死,一时手脚并用,或打或踢,奋力将笼子里的柴火往外推挡,可是随着扔柴火的人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都有火把砸过来,灼热的气浪渐渐令他呼吸困难,实在无法应对,一不留神身上的衣服燃到柴火,开始有火苗窜起。人到穷途末路往往会被激发出最后一点潜能,他双手用力掐了个诀,口中默默有词,朝着自己铁笼的锁链施了个断金咒。
一直以来,小谢算是个不学无术的代表,读书不能入仕,习道不积修行,最大的成就就是混迹于富贵人家当帮闲,亏得进入王府之后,小王爷时常催促他勤练道术,又会被贺郎冷嘲热讽,一再刺激之下,总算是用功过几天,可惜,到了生死关头,他才晓得自己的这点努力有多么微不足道。
念完咒语之后,又朝着锁链用力点了几下,然而铁链依旧纹丝不动,耳边有人冷笑,却是无为道人已经观察他多时,此时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骂道:“废物,害本道爷白白操心。”边说边把两只手又抄回怀里去了。
谢子璎只觉脸上滚烫,太阳穴突突直跳,嘴里一股腥味,原来是牙齿已经咬破了舌头,羞愧欲死的情绪已经快要超过被人烧死的恐惧了,他仰起头,朝着黑黢黢的天空,放声狂叫起来。
所有的村民像是早已习惯这种濒死前的嘶叫,大多数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无为道人一边指挥着扔过火把的人重新围着铁笼排起长队,一边欣赏着谢子璎的绝望,嘴角还持了个吊儿郎当的笑,自言自语道:“小伙子也太天真了,要知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何况你今天虽然肉身毁灭,精魄却没消失,等转到封魂器里后,再为自己的苦命痛哭吧,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铁笼上姆指粗的链子“咯哒”一声,自行断成了两截。
居然成功了!谢子璎几乎以为出现了幻觉,无为道人的笑声噎在咙喉口,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张大嘴,指着谢子璎,吃吃道:“你……你……”
谢子璎不等他说完,一脚蹬开了铁门,没头没脑地往外窜。
“祭人逃出来啦!”村民们这才开始惊慌失措,男人们还想冲上来抓他,妇孺老幼却都在四散奔逃,康安安贺郎本来已经凑到了人群前,却被这股人流又拥挤得往后直退,她一把拉住贺郎,叫道:“你快去救小谢。”
不用她提醒,贺郎已经火急火燎地朝着谢子璎奔了过去,他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几个男子用木柴当棍子,棒打落水狗似的用力抽,谢子璎被揍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满头满脸的鲜血直流,贺郎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一挥使了个掌心焰,把那几个人手上的火苗直接引到他们自己身上,耳旁一阵稀里哗啦,几个人就地打滚灭火去了。
贺郎乘势上前挟起谢子璎,护着他往密林深处逃,无为道人紧随其后,手里举着符纸,对准贺郎的背心才举起手,冷不丁一条木棍从天而降,康安安一棍子砸在他手腕上。
“啊!”无为道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手臂再也举不起来,原来右臂硬生生已经被打折了,康安安还不解气,上去又补了几棒子,打得他连声音都没了。
见他们打头阵,吴镜和蛇夫人便在人群中声东击西,把场面搅得更乱,蛇夫人红信挥舞,腰肢扭得像麻花似的,她还爆出了蛇头,吓得周围的村民一片惊呼,再也不敢靠近,玄机道人挥动着把木剑上前与她斗在一起。
吴镜其实不喜欢打架,虽然以前也上过女捕快的身,算是经历过武艺高超的辉煌期,无奈现今的男身是个文弱的本质,烂泥扶不上墙,度朔使总管擅长的收魂术对付不了许多陌生人,他便蒙着脸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抽冷子挥一拳绊一脚,村民们七荤八素地搞不清状况,倒也没人发觉他在出阴招。
避风棚下的中年人见仪式出了岔子,也不慌乱,冷笑一声,对着旁边的长风道人说:“那些妖精呢?不是让它们在外头压阵的吗?”
长风道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及一面旗幡,先把符纸就着火烧了,口中念起咒语,另一手挥动旗幡,一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四周涌起黑雾,团团浓雾里许多精怪显出一半原形,顶着各种各样猴头猪头虎头鹿头,渐渐缩紧包围圈,把场中人困在当中,村民们全都蜷缩成一团蹲在原地,站立不动的蛇夫人、吴镜以及康安安明显地暴露出来。
“原来是这几个人在捣乱。”中年人微微一笑,瞟了长风道人,“不是说全都看管好了,万无一失的吗?”
长风道人脸色苍白,向他作揖道:“我看之前的那个度朔使也混在里头,想必是他用什么狡猾的方法瞒过了‘魇’,也骗过了我们的耳目,等到看守松懈了,再伺机放出了同伙。这几个人已是瓮中之鳖,被抓起来是迟早的事,只是照此看来,咱们的‘魇’还有缺陷。”
中年人的脸色凝重道:“倒也罢了,就当是初次试验,正好拿他们操练一下,我让你找的人必须马上找到,只要他来了,便能改进手法,提炼出最强的‘魇’。”
长风苦笑道:“那个度朔使的扳指已经试过,赵王府上下也去打探过,都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甚至连归墟境内都派妖精去察探过,那人的精魄统统不在里头,天上地下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似的,十分之奇怪诡异。”
“不奇怪,一切问题都有必定的答案,依我看,此事还须落在那个度朔使身上才对。”中年人举起手,遥遥指向吴镜,“既然他是装疯卖傻,说明有许多事还隐藏着没说,很好,这次拿下他之后,就算把三魂七魄一丝丝剥开,也要里里外外问个清楚。”
“是!遵命!”长风道人念了句无量天尊,把手中的旗幡连连挥动,那些精怪们得了命令,口吐黑气,对准吴镜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蛇夫人被长风道人缠住,根本无法脱身而出,她眼角视线扫过,看到康安安虽然没有被精怪们盯上,也没有临阵而逃,正奋力奔向吴镜,然而并不觉得心慰,因为康安安也是身单力薄,哪会是许多精怪的敌手,绝望之中,大声叫道:“你快想办法带着大人逃呀……”
康安安暗暗叫苦,心想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瞧着步步紧逼的精怪,吴镜正挥出罡风一一击退它们,两个度朔使对付上百只精怪,胜算实在不会很大,到了此时,唯有牙关一咬,以命搏命了!
她挥舞双掌迎头而上,砍翻了一只猪精,与吴镜背靠背地守在一起,度朔使总管见她刚才没有乘机逃走,反而过来帮忙,总算良心发现,叹道:“如果能逃出去,你提的条件……”
康安安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鼓舞士气,激发一下她的积极性,瞥了眼远处避风棚,胡小俏虽然停止了锤腿的动作,但低着头跪在原地,完全没有半点显身帮忙的意思,她无奈道:“好吧,如果真能逃出去……”
话还没说完,四面的精怪一阵大乱,像是屁股后被人放了把火,浓密的妖气霎那间散了形,漫山遍野飘出烤肉香,精怪们的动作可比村里的妇孺们快多了,远远地看去,如万点流光溅入水波之中,刹那间消失不见。
整个场子里只留下满头雾水茫然四顾的村民,吴镜康安安虚空端着架势,蛇夫人和长风已经忘记了过招,连避风棚里的中年人和长风道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昏暗夜色中,一名浑身金甲的男子如战神般冉冉升起,他跨下一匹雪白如秋练似的骏马,在荒山野岭中璀璨胜过明月,人与马都散发出强烈的光芒,以至于身后一众狐妖都成了虚设,不过是大片明暗交错的背景墙。
狐族族长终于等到了漫长岁月中最辉煌最闪亮的高光时刻,他极尽打扮,穿出压箱底的豪华装备,可谓是从头顶精致到脚底心,在所有狐族成员的白眼和冷眼中,一马当先,意气风发地开始个人首秀。
“尔等罪恶不赦之人,竟然敢霸踞村落,做出草芥性命,残害生灵的丑事!可谓丧尽天良,天地难容,休想再逃,先吃我一剑!”他高声叫罢,又举起手上纯金宝剑,用力挥舞,火光映着他的黄金甲,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
乍眼看到他这个造型,吴镜和康安安都有些发怔,等他再靠近些,又险些被金甲亮瞎了眼,暂时忘了关心那些包围他们的精怪们,先相互探讨了一把关于族长的装备。
“要打出这身盔甲一定用了很多金子,看起来很沉重的样子。”吴镜感叹道,“那匹马太不简单了!”
“我觉得,今天晚上的救援行动若是成功,足够他炫耀个几百年。”康安安肯定道。
避风棚里,中年人也在莫名其妙地问长风道人:“这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山里新来的妖精吗?”
长风道人掐指一算,惊道:“大人,不好,这可是狐族的人马,想必是那个小狐妖的事被泄漏出去了,整个狐狸窝都搬兵来救它。”
中年人勃然大怒:“不是说及时把书生抓回来了,怎么会走漏了消息?你们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什么事都办不好!”
长风道人忙道:“无妨,我再施法唤回山上的精怪压阵,咱们还有大招没放出来呢。”
中年人牵着唇角冷冷一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今天真让他们得了手,我看你们也不用下山了。”
他身边一直有十几名壮汉持刀护在他周围,听了他的话,十几双眼炯炯地盯着长风道人,像是只等主人一声令下,立刻便毫不留情地拔刀斩落。
长风道人额头渗出冷汗,他也极其了得,到了这个时候,脸上依旧堆着笑,拱手道:“大人请放心,一切尽在小人的掌握之中。”说完从怀里又掏出几张符纸,燃成灰烬,又以指为笔,凭空画了个符篆,猛地朝着指尖喷出一口舌尖血,手上旗幡拼命晃动,口中默念咒语,诵念声中,黑气重新聚起,那些逃开的精怪被法术召唤回来,虎视眈眈地,重新将狐族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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