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其实还没死,听到他这话,竭力试图从地上仰起脸,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顺着鼻翼流到嘴角,当嘴唇一开一合时甚至能看到牙缝中都浸透了猩红色的血液。
“我……我……”他断断续续地道,似乎想给自己争取这最后活命的机会。
宁轩道:“别以为他们是好心要救你性命,不过是想把你带出去,回头送到衙门里给我定罪时做个人证,难道你还想顶着别人的身体经历一次严刑逼供?你在我手里还没看够?”
长风的头无力地跌在地面上,似乎还想说话,但是开张嘴就有股鲜血喷了出来,到底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宁殷摇头:“连对你自己的人,都这么狠心吗?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了吗?”
宁轩狂笑起来:“机会!我就是给你们机会太多才会落到如此地步,早知今日,我就该杀了你,杀了吴镜,杀了那个叫康安安的女人,所有一切挡道的人,我都应该杀尽不留后患!”
乌鸦忽然开口道:“各位大人,能不能让他闭上鸟嘴,难道还要我亲手把这个孽障拎出去?”
小王爷道:“不错,你也该休息休息了,这种恶人,实在不该在他身上浪费一丝力气!”
宁轩的脸色气得铁青,他还想张口怒骂,却突然浑身颤抖,死死地盯着眼前,一枚黑色的扳指正发出墨玉般的幽光。
好不容易回到了地面上,原先的神仙庙已被烧成废墟,族长带着狐妖们在断桓残壁间奋力挖掘,无奈地道入口也被封了铁板,底下或许还加了符箓,狐妖们都无法突破,一个个忙得汗流浃背,叫苦不迭。
族长急得头头乱转,一边指挥一边骂人,忽然见到小王爷一群人从山背面绕过来了,不由大喜过望,扑上去紧紧抱住他,随即就觉得众人脸色不对劲,又把每个人看了一遍,惊问:“我家贺郎呢?”
小王爷脸上猛地一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出了点状况。”
族长急疯了:“他到底怎么了?就算是为国捐躯,尸体也要还给我们的呀!”
在狐妖们的虎视耽耽之下,谢子璎表情凝重地托着贺郎的原身,庄严地走上来,极其缓慢地、具强烈仪式感地掀开了罩在他头上的衣服。
族长的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悲痛欲绝道:“我的贺郎儿啊……啊……你可叫我怎么……咦……他没死啊?”
谢子璎莫名其妙道:“谁说他死了,他只是睡着而已。”
所有狐妖瞬间收回了眼泪,露出一种想咬人的表情,族长狠狠地瞪了谢子璎一眼,忙不迭地接过贺郎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眼珠子又瞪得溜圆溜圆,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小王爷搓着手解释道:“确实,他以前并不是这个颜色,可能是用了三昧真火的缘故,呃……会不会是烤焦了?”
“三昧真火?!”族长作恍然大悟状,伸手在贺郎天灵盖上按了按,将一缕灵力细细地输进了贺郎的体内,他脸上焕出喜悦之情,流泪叹道,“真是老天有眼,我们贺郎度劫成功,脱胎换骨啦!”
他边说边扯开盖在贺郎身上的衣服,把贺郎金色的身体整个露出来,周围的狐妖们猛然爆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目光所及之处,“朴通朴通”纷纷跪了一地。
族长双臂高高地举起贺郎的身体,向着四周炫耀般的转了个圈,仿佛在尽情展示,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神情间无比骄傲。
谢子璎与小王爷等人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只能看向吴镜,吴镜便问:“难道以前他不是这个毛色的吗?”
谢子璎茫然,小王爷肯定地摇摇头。
吴镜点头道:“原来如此,相传狐仙在修炼的过程中要度过三劫:一为听封关,就是遇到在幻成人形后所见的第一个人,听他口中箴言;二为追捕关,就是要经历一次极其痛苦的追杀过程;三为雷火关,要被电打雷轰天火烧灼,三次劫难之后得以侥幸活命就能修成正果。看来这次的三昧真火替他过了雷火关,从此脱去原身胎衣,正式成仙正果。想必贺郎已经经历过前两关,最后一关始终未过,所以以前的毛色是他的胎衣,不换这层初毛,就说明他修行还不够,是无法取得狐族的信任,代替族长统率众仙的。”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点头,无不高兴,想不到贺郎因祸得福,也算功德圆满了。
族长将贺郎交给身后的狐妖抱住,又转身向小王爷和吴镜频频拱手,谢道:“此次多亏两位协助,小儿才得以成功经历劫难,得以化仙之境,两位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狐族的恩人,以后一定会登门拜谢。”
吴镜倒也算了,小王爷哪敢领这个恩,忙回礼道:“我只是个凡胎□□,根本没有能力援手仙家,三昧真火的事还是靠了度朔使大人和谢公子,是他们以一仙一道之力配合贺郎,才得以化险为夷。”
族长闻言笑嘻嘻地看了谢子璎一眼,不知为何,谢子璎被他眼珠一扫,浑身像过了电般,只觉得脑中空白,眼前发黑,久久回不过神来。
族长微笑道:“这位小哥和我们贺郎另有渊源,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个情我们暂且领了。”
谢子璎愕然道:“啥?”只觉得恍恍惚惚的,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众人唏嘘感叹一番,又商量着要不要派人从出口回去,将地下其余的郭府余党一起解押出来,统统捉拿归案,正在讨论布置,忽然耳旁一阵轰然,像是地底发出来的沉闷的声音,巨大的力量使得地动山摇,一时乱石滚滚,山中鸟兽飞散,人人站立不稳,许多人被晃得跌倒在地。
“糟了,难道下面出了什么事?有人炸山了?”小王爷第一个反应过来。
吴镜手按着地面,感受着下面传来的滚滚的能量,道:“难道是他们撤离后布下的销毁装置?宁轩歹毒至极,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这处,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给别人。”
宁殷叹道:“可是下面不光有他自己的人,还有许多山下归顺听命的村民,许多被封魂的无辜魂魄,一个人怎么能绝决至此,真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了!”
小王爷骂道:“若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是他这个人了,完全就是他一惯的路数。怪不得刚才经过一段地道里的时候,我总是闻到有火药的气味,当时还以为他们准备了什么了不得的武器呢。”
吴镜道:“其实对于精魂来说,倒不失是件好事,这一炸把所有封魂瓶打破,那些精魄都能放出来了,看来我也不能离开这里,这些天都要停在此地收取精魄了,就怕他们之中有许多戾魂要度化。”
宁殷马上道:“我留下来陪你。”
蛇夫人马上道:“我也留下来。”
吴镜毫不犹豫地指着蛇夫人:“他留下,你滚开!”
此刻又是一阵天摇地晃,想必是第二次爆炸,小王爷被震得一嘴泥沙,他“呸呸呸”地吐掉嘴里地沙石,急急道:“那我也留下,反正必须要有个人看住你们。”
蛇夫人立刻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吴镜:“……”
宁殷:“……”
小王爷道:“不让我留下来也可以,你就把康安安放回来,至于这个人,无论男女随便给他换个身体,再不行就从我的侍卫里挑个顺眼的。”
身后侍卫听到他的话,大家汗毛竖起,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小王爷不悦道:“你们都躲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指着缩在一边的郭中庸,“把他的魂收了吧,这具皮囊顶不错,就送给你享受了,等你用完了再还给郭珺臣,反正他也不在,没有人会反对。”
郭中庸:“……”
吴镜:“……”
宁殷:“……”
不等吴镜开口,族长先叫起来:“你们啰啰嗦嗦个屁呀,山都要塌了,都赶上火烧屁股啦,还计较什么男欢女爱的事情,你们再不下去,我自己带人先走了!”
众人:“……”
一柱香的功夫后,大队人马出现在山下,柳埠村专派了人探风,见他们灰头土脸而来,忙奔回去报消息,不到一刻,村口便跪满了乌压压的人,村长老泪纵横以头叩地,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谢子璎见他们如此做张做致,想到之前这些人还毫不犹豫地举着火柴要烧死自己,心里不由阵阵恶寒,别转脸对乌鸦道:“小王爷刚才有没有说准备拿他们怎么办?”
乌鸦摇摇头,看着那些人诚惶诚恐的模样,眼底不由露出轻蔑之色,淡淡道:“世上有许多这样的小人,贪利却无能,依附强势却毫无原则,虽然不像宁轩那种邪狞狠毒,不仁不义,也能凭着一已之力推波助澜。反正又不是他们开的头,全都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你又能把他们怎么办?”
“对啰!”旁边的族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小兄弟有慧根,说得很好,天下世人尽皆如此,若要认真追究起来,谁又能辩清黑白是非,单以善恶论处,真没几个人配活在世上了。”
他在狐妖们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身上还穿着华丽的金甲。
村民们见他威风凛凛,气势恢宏,忙把准备好的美酒食物顶在头顶,奉献至面前供其享用。
族长随手自盘中挑了水果吃,边吐果核边道,“你也别说他们无能,其实他们才最懂得生存之道,不管方才山上是哪家赢了,总是胜者为王,下山的人能吃到好果子,他们做的始终就是笑脸相迎,你难道忍心对着一个跪着的人下狠手?”
谢子璎泄了气,看了看队伍里满脸堆笑的村长、张二宝,目光茫然的小巧妹,神情紧张的张浚生,后者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什么,脸上渐渐失望,遇到谢子璎眼光巡来,不由张了张嘴,像是要打听什么,却到底没敢开口。
一队人就这么沉默无声地从村口过去了,村民们齐齐松了口气,就当送掉了一群瘟神,没有人看到路边草丛里,一只白毛黄嘴的猫儿探出脑袋,对着他们的背影怅然地挥了挥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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