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七】

贺郎便上前把她扶起来,道:“银子你且收着,正好他要交我的房租了,直接就在房租里扣掉,这五十两银子你别还给他,拿回去和女儿过日子吧。”

妇人惊得浑身一抖,颤声道:“怎么可以,你们又帮我要人,又出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就听他的话吧。”康安安劝道,“这位公子家里很有钱,一百两银子对你来说是救命钱,对他来说,不过是积个功德。”

贺郎闻言脸上一红,色如桃花,对着康安安跺脚道:“姐姐,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去。”

妇人这才收下来,对着众人倒头便拜,流着眼泪声声道:“各位恩人请赏个名字吧,回头我在家里供几个长生牌位,给恩人们增寿添福。”

康安安笑道:“不必费力了,咱们各有福气,你插手不了的。”

小王爷很是欣慰,悄悄对谢子璎道:“小狐狸这事办得很够意思哇,不由我对他另眼相看了。小谢,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不管平时怎么个行事作派,良心总揣着紧紧的,胸口有股子正气。”

谢子璎苦笑,心想:说到平日里的行事作派,这里哪一个人能比你更出格?

刘老板忽然开口道:“你们的第三个条件呢?”

康安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第三,撤了‘点花香’,从此不再买卖孩子。”

“呸!”刘老板这才算是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就知道你要狮子大开口,想毁了我的生意,门都没有!”

“你的生意早毁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康安安冷笑,下巴朝着缩在他身后的阿大和老何一点,“两位算是醒过来了?怎么不把刚才院子里的事说出来,让你们老板也听听?”

阿大老何脸色白得纸一般,本来就缩在人群里,这下更是佝偻起来,恨不得隐身退出,反倒是身边的人都露出了渴望的神情,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有人轻轻推他们,问:“院子里到底有什么?”

刘老板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道:“一群鼠胆小儿,受了别人的蛊惑而已,哪分得清什么是真的假的,想是被你们搞出的鬼把戏吓到了。”

“刘老板,人可以积德,也能丧德,日后总有因果报应,不过你在钱运亨通的时候不肯听而已,这事我先不逼你,反正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开始了,或许不用过很久,便能闹到前楼来,到时候就算你想再请人喝茶‘点花香’,也没人肯敢上门来了。”

“你这是在威肋我?”刘老板火大了,“我倒要问你们几句话:你们没来之前,我们院子倒没什么事,为什么你们才来了两次,院子里就有了闹鬼的消息?我看就是你们做出来的勾当,怕是专门来讹我的吧!”

他确实老谋深算,一番话不但洗脱自己,更把污水泼到了康安安等人头上,说:“好呀,怪不得你们总算计着我的院子,又说要租院子,又是叫了楼主来撑腰,又是偷偷地自己摸进去,想必是看中我这块风水宝地,想要霸占了茶楼去,所以自演了场闹鬼的好戏,根本就是想强压我的价钱,好把我们都逼走。”

茶博士们一听要抢楼,肯定是涉及到自己的吃饭问题了,顿时激动起来,个个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撸胳膊挽袖子,叫:“别欺负我们老板老实,要砸大家的饭碗,也要过了我们这一关才好。”

“是呀,这些人就是别有用心,鬼鬼祟祟的不怀好意!”

“说什么替人出头讨孩子,根本就是想砸我们茶楼的生意!”

“赵府又怎么了?很了不起吗?都知道被赵府有个疯子,想不到居然还挺会算计人!”

小王爷想不到刘老板这么狡猾,四两拔千斤的几句话就把自己洗刷得一干二净,气得反倒笑起来,指着他说:“不错,你很有一套。”

正在吵闹间,丁哥几个人带着那女孩子过来了,女孩子像是生病了,被一个茶博士抱在手里,妇人眼尖,一见孩子进门,立刻冲上去接过她。

那小女孩子满眼泪水,对着母亲直叫:“疼,妈,我疼。”

妇人急得什么似的,见她捂着胸前,也顾不得其他,忙小心翼翼地掀开衣领细看,只见她胸口包着厚厚的布条,里面还是有血迹渗出来。

康安安也过去帮忙查看,轻轻揭开布条一角,发现她胸口处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揭掉了整整一大块皮。她气得手抖,转头问刘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刘老板淡淡道:“没什么,不小心烫坏了,回去养养就好。”

康安安狠狠地咬着唇,知道必定是刚才派丁哥去接人的时候,临时用热烙铁烫出来的,为了把小女孩子胸口刺的名字毁掉。她怒道:“对着小孩子下手,你不怕以后下油锅吗?”

刘老板冷笑一声,问:“你问问这妇人,我当初是要害她还是要救她?她儿子生病无助的时候,谁肯多看她一眼?只有我给了她钱,人救不救得回来本来不关我的事,但若没有我的银子,她儿子是一剂药都吃不上,走的时候也没顿饱饭,现在怎么反咬一口了?我花钱买人,也是给他们一条活路,要是不想买也可以不要我的银子,凭什么嘴硬!”

“是,是,老板没有害我们。”妇人见了女儿已经是天大的喜事,瞧这伤也不算太厉害,忙放下手里的孩子,向康安安道:“姑娘,我感谢您一片好心,我也是慌了神才做出这样的事,不卖女儿,儿子就没药看病,本来想等儿子病好了,再凑钱来赎女儿,全只怪他自己命薄,请大夫吃药也救不回来。如今刘老板肯把女儿还给我,已是天大的恩德,我们只有感激,不敢有怨言的。”一边说一边磕头,又按着孩子也跟着磕。

康安安实在听不过去,把她们扶起来,说:“快点把孩子带回去养伤,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可别再卖她了。”

妇人拼命点头,抹着眼泪说:“是,是,以后就是饿死我,也决不再卖她了。”

刘老板冷冷道:“既然你们人情也做足了,还在我面前演什么苦情戏?天晚了,伙计,关门送客!”

他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直接赶人。

小王爷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康安安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丁哥一眼,他一直躲在人群后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鼓鼓的,一直盯着她看,与她视线一接,立刻又避了开去。

康安安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抬步出了门。

小王爷还是把那妇人及女儿送回了家,进了门,才见是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屋顶也漏了一角,房间里只有几件简陋的家具,几个木盆放在墙角处,专门下雨天接水用的。

到了这个时候康安安才想起问她的名字,她羞涩地说:“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大名,别人都管我叫周婶。”又拉了女儿过来,叫,“青儿,给恩人再磕个头,没有他们,咱们母女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

青儿才上了治烫伤的药,她很听话,一边忍着身上的剧痛,一边就要往地上跪,康安安忙拦住她,问:“刘老板把你藏到哪里去了?”

她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她母亲,周婶便说,“在恩人面前,你还怕什么,说实话呀。”

青儿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也不太远,就送到后面的小甜水巷里的一栋房子,听人说叫做无忧居,那里还有好些个姐妹,刘老板专请了教坊局的先生来教我们歌舞。”

“他在你胸口上刺了字,是不是?”康安安问。

青儿一听,眼泪又流了下来,只是点点头,又抬起两只手,袖子褪下去,两条细细的手腕上都是淤青,抽抽嗒嗒地说:“他们几个人拼命地按着我,还有人拿了烧红的铁块来烫我身上,说这是主人赏的名字,既然退了钱,字也留不得……”

周婶心里一阵绞痛,顿时泪流满面,抱着她哭起来,道:“我可怜的儿,都是做娘的错,让你受了这般苦楚。”青儿便跟着她一起痛哭。

康安安见她们实在可怜,也不忍心多问,叹了口气,看着小王爷,后者立刻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对周婶道:“这钱拿去找人把房顶修好,天亮了再找个大夫给你女儿配点好药,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赵府找我,如果刘老板敢再找你们的麻烦,也尽管告诉我。”

周婶又是一阵大恸,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几个人出了门已是深夜,谢子璎把刚才在院子里听到的话对小王爷转述一遍,气得小王爷脸都青了,说:“天子脚下竟然敢做出这种没人伦的事,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康安安道:“放心,他们处理不了那几个罗刹娑的,只需要派人紧盯着茶楼,不出三天,说不定他们自己会来求我们出手。”

小王爷点头:“你放心,我早安排下了。”

一行人疲惫地回了府。门口早等着个人,见他们马车到了,立刻奔过来迎接。

小王爷看了一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不由问:“这是谁?”

贺郎却说:“阿宝,你怎么来了?”转头向康安安解释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人,估计是族长派来跟着我的。”

阿宝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粉雕玉琢似的,一双眼睛特别灵活,肩上背着个包裹,脆声道:“族长怕小公子吃住不习惯,让小人过来好生服伺着。”

谢子璎一听又有狐仙驾到,顿时来了精神,把阿宝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见他仿佛很乖很好说话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凑过去。

贺郎便对阿宝关照道:“你记得离这位公子远一点,他特别喜欢摸别人的手。”

阿宝说:“嗳?!”果然一脸警戒之色,同时迅速移开几步,离得谢子璎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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