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

小王爷早料到他会找上门,此刻见他跑得帽也歪了,气也喘了,脸也红了,不由笑道:“刘老板好兴致,大清早的,这是在晨练吗?”

刘老板累得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用力拉住他手,拼命往自己的茶楼里拖,旁边的谢子璎便笑着道:“哟,原来是抢人来了。”

他假模假样地被刘老板拉着,往茶楼方向走过去,动静太大,集市里渐渐围起了一圈人看热闹,人堆里还钻出个声音,闲闲地向小王爷打了个招呼:“小哥,你订的金丝冠儿还要么?”

“什么小哥?什么金冠银冠?”小王爷顿时岔了神,扭头去看,却见那是个黑衣瘦削的男子,在人群里垂着头,看不清楚面目。

康安安和谢子璎也停下脚步,听那人说话,小王爷费神道:“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熟悉?不过我可记不起来了?你说你是哪家首饰店的?”

刘老板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急得又是一阵乱扯,朝那人挥手吼道:“你认错人啦,这些都是赵府的贵人,才不会要你的破冠儿!”

那人闲闲地一笑,也不纠缠,转头没入人群不见了。

“你别理这些集市里的无赖子,他们专喜欢挑人讹钱。”刘老板一边说,一边硬拉硬拽地把他拖进了茶楼,进了门,才吐出口气来,叹道:“我可被你们害惨了!”

“这算什么意思?”小王爷不悦,“到现在还栽赃说后院里的东西是我们招出来的?那就没话好说了,你心里有怨气,只管去开封府告我们,要么就让我们走,别纠缠不清的。”

“非也非也!”刘老板急得直跺脚,叹,“我不过是想问问那个院子你们还要借吗?”

“不借了!”小王爷故意逗他,说,“本王爷找到个闹鬼更厉害的地方,人家还跪在地上求我去呢,犯不着在你这里磨叽,赶进赶出都好几回了。”

“别呀,王爷,您再去看看吧,我这院子可好啦,比别人家都闹得厉害!”刘老板急得口不择言,“不瞒您说,里面的东西把前天请的道长头都砸烂了,昨天那个和尚举着一把符冲进去,当场就被弹飞几尺开外,今天早上才醒过来呢。”

“是吗?这么有趣?”小王爷斜眼看他,像是犹豫的样子,“看起来动静不小哇。”

“当然当然,我就不信京里找得到比我们这闹得更凶的地方了,您不是爱好这一口吗?再说上次那位姑娘在里头呆了大半天都毫发未伤,必定是懂行有法术的人,比我找的那些人强多了,肯定能行!”

“让我想想,不行,还是算了! ”小王爷皱眉,“你这人鬼心眼太多,别办完事再倒打一耙怪我们多事就不错了,我又不收钱,凭什么这么委屈!”

“好说好说,王爷您才不缺钱,不就是个兴趣爱好嘛,可巧我们家条件符合,这也叫做缘份呀!”刘老板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我提的其他两个条件呢?”康安安忽然插口道。

刘老板脸色一僵,尴尬道:“第一条那是肯定没问题,只要把脏东西除掉,自然就能派人去把院子清理出来;至于第三条,姑娘你自己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办什么场子,这个月的‘点花香’肯定没着落了。”

“这个月不行还有下个月呢,你这是拿话敷衍我吧,不过没关系,这件事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好说!好说!”刘老板一路赔笑,把他们往后院引,院子的门已经不锁了,因为实在没人敢靠近,茶博士都缩头缩脑地避得远远地看,刘老板朝他们一挥手,“少凑热闹,别出去乱嚼舌根,让我知道有谁作怪,一律扣光工钱。”

丁哥阿大老何也在人堆里观望,那个年轻的茶博士吓得最惨,回去后就得了病,现在还在床上发烧说胡话,这三人算是身体强健的,也是脸色发青,手足冰冷,心里更惴惴不安。丁哥是个人精子,见了康安安进门,忙从人堆里挤出来,一路小跑过去替她推开院子的门,怎么都不肯再往前多走一步了,向着康安安小声道:“姑娘,上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大人不见小人怪,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都记住了,以后一定全改了,姑娘千万别怪我们呀。”

康安安看他一眼,他便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两只眼眶发黑。

“那天青儿身上的烙伤是你烫的?”康安安问。

丁哥一呆,哭丧着脸说:“那可是老板的命令,咱们都是听令行事的……”

“所以说,你们永远都改不了的。”康安安冷笑一声,指了指胸口,“先去把良心找回来,再跟我说你都改了。”

小王爷也要跟着往院子里去,康安安拦住他,道:“前楼需要有个坐阵的人,贺郎不在,只有你压得住他们的气势,小谢和我进去即可。”

小王爷不开心,道:“上次也是,让我和那小子在前楼坐阵,没得听了他一肚皮闲话,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进去?小谢就不能坐阵?”

“小谢身上有清云观符箓,又会些道家咒语护体,这些你都不会。”康安安哄他,“况且你身上阳刚之气极盛,霸气太重,我怕你进去了,那些罗刹娑倒不敢出来。”

小王爷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真的?我有这么厉害?”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

进了院子,谢子璎果然早有准备,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向康安安献宝道:“安姑娘,你也来几张?这可是我师傅亲自画的震灵符,极其灵验。”

康安安看了一眼,微笑,“你倒齐全,正好,我需要有人护院,把这些符贴在出入口上,让她们跑不出来,你只在院子里等我即可。”

“我不能进去吗?”谢子璎失望,“是不是我上次表现太差了?我可以改呀,我这次是有备而来,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康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小王爷守前厅,你守院子,我若是在房间里出了差错,需要有人接应,替我留一条安全退路,这样的安排你明白吗?”

“哦!”谢子璎恍然大悟,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对于安姑娘来说,我肯定比王爷更重要!”

康安安:“……”请问是谁给了你这泼天的自信?!

进了房间,看得出确实是有几批人来过了,比之前更混乱不堪,一地碎屑木渣,几乎连个落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康安安虚掩了门,转身佯咳几下,说:“都出来吧,知道你们全在这里。”

虽然房间比外头暗,毕竟还是白天,几个罗刹娑从青砖地上探出身,四个小的都只伸出头部,唯有胜月完全显身出来,这次倒没有披头散发,皆是生前的衣饰打扮,一张灰白的面孔与康安安森森对视。

“这几天听说你很威风呀。”康安安微笑,“总算手下留情,没有伤了他们的性命。”

“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的,凭什么害人性命?”胜月微仰着头傲然道。

“所以说,把你定作罗刹娑可真是太委屈了。”康安安叹息,“就凭你这句话,已经比外头好多自称良善百姓的都强几十倍。”

“外头的人!”胜月眼中一道寒光,“外头有几个算得上是人!他们不过是群惯会欺压弱小的暴徒而已,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办法,收人钱财替人行事,但动起手来,毫无人性,没有半分怜悯之心,我瞧他们根本就是借着别人的话头,乘机做伤天害理的事,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欢呢。”

“完全没错。”康安安淡淡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也算看透世情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透世情的?”胜月忽然狂笑起来,指着身后四个女孩子,“不光是从我自己的一辈子,还有她们的一辈子里,我看到了什么叫世态冷暖,人情凉薄,知道了什么叫命比纸轻贱,还不如死了痛快。”

“既然是一心求死,为什么现在又出来闹?”康安安说,“先前房间刚开始修葺的时候,有个工人疯了,还在身上划了个‘花’字,是你做的手脚吧?”

“不错,我本姓花,闹出这些动静就是为了告诉世人,我们死得冤枉,或许有人能出来追究一下,能替我们喊一声冤,可是你也瞧见了,根本没人关心,大家都闭口不谈,只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康安安深深叹口气。

胜月等了会,见她居然没声音,自己倒有些奇怪了,问:“怎么了?不想方设法地劝我了?”

“劝你有何用?你又不肯听我的话。咱们不过是静静地等着结局罢了。”

“什么结局?”

“你们五个被打得魂飞魄散的结局呀。”康安安掏出帕子托在手上。

胜月浑身一颤,炸了毛的斗鸡似的,张牙舞爪地对着她,“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才不想和你同归于尽呢。”康安安说,忽然侧耳细听,脸色一变,说,“有人来了!”

院子里果然鸡飞狗跳地闹起来,有人扬声喝骂,声音尖锐,一听便是胡小俏的声音,想必是被谢子璎拦住了,正在往里闯。

胜月还是记得她的,顿时紧张起来,叫:“好呀,你太狡猾了,怪不得扯东扯西的说了一堆,原来拖着时间好等帮手来!”

康安安还来不及分辨,胡小俏已经一脚踢开大门,大刀阔斧地冲了进来,迎面正撞见胜月,胜月倒吸了口冷气,退后一步,胡小俏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急眉赤眼地对准康安安狂骂:“好你个烂蹄子,上错了身的阉货,居然敢算计老娘,赶着时间来抢业绩,你当老娘是吃素的?居然还找个狐狸精□□我!”

康安安:“……”

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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