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算没有真把他们从此锁住,没过了多久门就打开了,小王爷当前进来,朝着三人深深一揖:“对不住,刚才是乌鸦鲁莽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替他道个不是。”他转头又看向康安安,问:“你还在生气吗?”
康安安在声道:“我要离开这里。”
小王爷道:“早上的事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康安安怒道:“才不要听,让我走。”
小王爷锲而不舍地道:“有件事想让你看一看,是关于郭珺臣的事。”
康安安板着脸道:“我要……啊?是这样啊,那先带我过去看一看。”
谢子璎和贺郎在后面默默地捂住了脸,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偏心眼。
小王爷表情十分凝重,领着康安安一路到了院子最边缘的一间房子前,康安安看这房子紧靠着角门和外墙,十分偏僻,心里便有些愤怒,冷着脸不说话。
乌鸦走在前面,抢先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一进门,便见满地的碎瓷片,而旁边的一只红木花架上已经空空如也,想必就是被打碎的茶瓶原先陈放的位置,再往里走了几步,房间里其他的东西都干净整洁,连靠窗的书桌上的笔墨纸研以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是床铺上被褥微微有些凌乱,就算是被半夜被迫从床上离开,也看得出郭珺臣是个平时睡相很不错的人。
康安安瞧着床上的痕迹,又扭头看了看门口的花瓶碎片,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小王爷慢慢道:“你倒没被感情完全冲昏头脑,也看出来不妥之处了吗?这屋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是这样,我可没让人动过任何东西。”
康安安听他这话里有刺,也不出声。
她不说,小王爷更不会说,乌鸦的好处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上前一步,重新禀告道:“昨天夜里四更天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安姑娘楼下走动,派守在楼下的护卫们一拥而出,却发现只是几个飘忽的人影,并没有真实的人经过,一边排查之际,同时这里角门又传出动静,原来一群人翻墙冲进来打伤了两个护卫,把郭公子带走了。”
乌鸦说话的时候,小王爷便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目光迅速地从康安安脸上扫过,见她神色木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庞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心里不由一阵惆怅,暗暗叹了口气。
乌鸦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本来,我以为定是这些人乘着混乱,待咱们看守薄弱之时,伺机闯进来抢了郭公子离开,但在仔细研究了这个现场之后,我倒觉得有些疑问。”他边说边看住康安安,像是等她发问。
康安安沉默了一会,道:“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瞧着这房间里的布置,郭珺臣想必走得并没有那么勉强。”
乌鸦想不到她这么痛快,居然直接坦荡荡敞开了说,丝毫不怕扫了自己的面子,不由呆住了,一时不知怎么接口才好。
康安安慢慢走到床边茶案上,郭珺臣被囚禁在郭府许多年,醒来后身体一直很弱,进了赵府后不断吃些名贵补药以固精神血气,茶案上便放了临睡前吃过的青瓷药碗,同质地嗽口的小茶盂,一套细腻柔润的白玉茶盏,旁边有只缝成古钱形状的锦套,表面满是花鸟刺绣,里头絮了棉花衬里,上头另盖着一方同质地的绣花锦垫,锦垫下捂着水壶,打开一看,里面还存着半壶水,不过已经凉透了——想来身体虚弱的人吃不得寒凉之物,这壶套便是备了温水给他夜间起来喝的。
她的指尖从那水壶上轻轻滑过,姿态温柔极了,小王爷看在眼里,心里便骨咚骨咚冒起了凉水,用力咬着牙,才要开口,却听康安安轻声道:“谢谢你,一直以来,你待他真的很好,原来我之前的话都是冤枉你了,请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小王爷:“……”
康安安指着茶案道:“茶案就靠在床边,要真有人冲进来绑架他,即便没有碰到其他的桌椅器物,茶案上的杯碗肯定会被触到。现在这些东西和被子都摆入得细致规矩,想来就是郭珺臣临睡前吃完药和茶水后的样子,一丝不乱。如果说是那些刺客小心谨慎,连床边的茶具都注意避开,又怎么会粗心到出门时摔碎茶瓶,毕竟花瓶笨重,不用些力气是推不下来的。更何况床上被褥也没有被撕扯后的痕迹,毫不凌乱,完全就像是郭珺臣自己翻身坐起离开的样子。”
小王爷眼里开始闪出亮光,灼灼地盯着她。
康安安又指着床另一侧空悬的木施道:“依我所看,必定是有人进门后,先没有靠近床边,而是立在门口客客气气和郭珺臣说了些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最后劝得郭珺臣自己下了床,从木施取下外袍,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倒是来人等郭珺臣出门后,想到就这么干净爽利地一走了之怕引起府里的怀疑,便顺手拽下门边的花瓶,意图做出绑架后的假象。”
她话才说完,乌鸦突然朝她行了一个大礼,道,“安姑娘,原来是我一直小看了你,你有谋略懂道理,光明磊落,一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前对你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请千万别放在心里!”
康安安被他贸然道歉,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摇了摇头:“你忠心护主,我一直都很明白。”
乌鸦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瞄了一下主人,小王爷微笑:“他忠心护主是本份,能不说错话就更好了。”
三个人把话说开,总算是消除了先前的不愉快和尴尬,小王爷重新把众人领回大堂坐下,贺郎谢子璎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觉得这两人之间隐情纠结太多,且公有公理,婆有婆理;今日分,明日合,旁人如何能断得清,所以还是闭上嘴静观其变才好。
一时众人皆无话,大家默默地喝着茶,小王爷便道:“关于柳埠村的事,我已经派了人先去探探消息布置埋线,等咱们到了后,也好有个准备应对。柳埠村是个小庄子,常年没有见过一个生人面孔,咱们一大队人马无缘无故闯进去,村里必定掀起大波澜来,到时候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康安安张开嘴刚想说话,他温和地伸手制止她:“你且听我说下去,这次一起去柳埠村其实不是为了帮你的忙,而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康安安诧异地挑眉,小王爷便从怀里掏出样东西,轻轻放在她眼前的茶案上。定睛细看,却是块玲珑剔透的玉牌,上头张牙舞爪地雕着龙,龙脚下似乎还刻了个章印,一眼看去便不是凡品。
“这是官家赏赐的信物,以助我彻察郭府厌胜术一案,并将所涉人员捉摸归案。”
“原来你就是那个的钦差大人?怪不得你总扣着郭珺臣不放。”康安安吃了一惊,抬头看向他。
“你仔细想想,我若只是想要了他的命,直接把人往大理寺里一交也就可以了,凭他那么个细弱身子,一顿鞭子就活不下来。为什么要不怕麻烦地将他留府里,好好调养款待呢?”
康安安差点又犯了旧毛病,想冲口而出:你不过是想让他当诱饵!还好对面的贺郎及时地轻咳了一声,佯装低头去端茶,她听了他的动静,总算把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道:“你……呃……为什么呢?”
“这案子不但牵扯到官家后宫,更有许多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细节,绝对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小王爷轻轻一拍桌案,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郭府的人急着要找吴镜的扳指?那三个操刀的道人现在藏身在哪里?郭中庸精魄被禁住这段日子,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布局?尤其在昨天晚上郭珺臣被劫持之后,我甚至怀疑,柳埠村的事情也和郭府有关。”
康安安心念一动:“你觉得吴镜的失踪,也是郭府的人所为?”
“只是我的一个粗略的想法,其实并无证据。”小王爷垂下眼,有些话不能说,只好等她自己慢慢明白。
康安安也觉得他话里有话,藏了太多的心机,本能地又不想追究太多,便木然应了一声,只是料不到终归还是和要他绕在了一起,真正推不掉摆不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耳边忽然细若游丝的一缕声音,像是小王爷在叹息:“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了?”
“咦?”她呆住,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忙抬起头四下迅速地一巡,果然,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喝茶或沉思,这话好像只有她听到了,忙侧目瞄了他一眼,却见他不动声色地抿着茶水,像是从来没有开过口。
“难道是我听错了?”她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虽然因为郭珺臣的原因多耽搁了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一队人总算整装上路,十个人除了康安安蛇夫人共乘一辆马车,其余人都骑着马,干净利落,没有了郭珺臣的后顾之忧,乌鸦终于被批准一同出门,他当先在前带路。
郊外之偏僻乡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口气也走到了日近黄昏,还有约十几里地的距离,小王爷停住了队伍,附近恰好有个桃坪镇,承接着四面八方往来的车马客流,他们便找了客栈先住下。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所有人都衣饰简朴,行为举止谨慎小心,蛇夫人天生一双滴溜溜惹事生非的媚眼,口中红信也常常控制不住地要窜出来,下车后,小王爷让人给她取了块包头布,索性把整张脸都罩了起来,她气鼓鼓地噘着嘴,在康安安之前先进了房间。
贺郎跟在后头偷偷一扯康安安的衣袖,耳语道:“姐姐,和她同住你要小心些,这东西性子最奸滑,仔细别着了她的道。”
康安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才进了房间,蛇夫人便斜着眼向她笑道:“怎么,和那只小狐狸说悄悄话呢?”
康安安避而不谈,道:“说来也奇怪,明明我们这群人里面,你们两个才算得上同类,偏也是你们两个争执最大,真有那么水火不容吗?”
蛇夫人立刻泄了气,悻悻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这些年狐族是咱们中混得最好的,也像人类似的置起豪宅花园,整日里穿金裹银,出入热闹集市,与富贵之家称兄道弟,难免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张狂得忘了本,简直都不记得自己还有根狐狸尾巴了!”
康安安微笑:“所以到底是他瞧不上你们,还是你们瞧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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