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云霄

云霄殿里,祝余在看花名册。

剑宗对外门弟子的管理看似松懈,其实不是。金翎和孟逸把大家的表现一一记录下来,一段时间后,将每个人的性情、偏好、战力等情况摸索得一清二楚。加上弟子上山前,摇光峰已经做过一次背景调查,几本册子汇编在一起,就更加清晰明了。

今年有三十个人要拜师。是往年的两倍多。

距离大会开始还有一刻钟,祝余合上册子,准备去会场。

会场设置在云霄殿以东十里。掌门的座位摆在南面。东西两边前排是峰主和长老的位置,后排是他们的徒弟。突破离境的弟子被安置在北面,三排座位,整整齐齐。

陈鹊找了个位子坐下,顾瞻和鹿苑在她的旁边,一左一右。

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曳,人影闪动,眨眼间,长老们纷纷在西面落了座。

一把长剑在空中盘旋。悬在东面的第一个座位上方。

神望剑到了,意味着蒙木到场。鹿苑激动不已。

蒙木,剑宗第二峰神望峰的峰主,掌管戒律,刚正不阿,是她的偶像。在竹林的上空和蒙木匆匆打了个照面,她一整夜没有合眼。

“呜嗷呜嗷——”剑鸣声异常别致。

摇光剑悬在了神望剑旁边。

看着半空中的人,陈鹊问顾瞻:“他的审美,从小就这样吗?”

朱瑾,摇光峰峰主。大腹便便,笑面虎。热衷红配绿。此时他就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袍子上绣了不少富贵牡丹,相当惹眼。

顾瞻没有回答,鹿苑说:“朱长老小时候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陈鹊意识到自己出声了,打马虎眼:“他博览群书嘛,可能......”

鹿苑:“你就是被他的脸给迷住了。”

“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陈鹊反驳了几句,见鹿苑还是满脸写着“不相信”,耸一耸肩,“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鹿苑恨铁不成钢,叹气。

顾瞻问:“我这张脸,真能够迷住你?”

陈鹊摇一摇头:“小兄弟,你戏不要太多。”

顾瞻:“......”

又一阵风吹来,天宝剑,不二剑......依次悬在了剑主的座位上方。

云霄剑一出,拜师大会正式开始。

祝余和以往一样,先对着醉叶峰方向行礼。往年只拜一下,今年?他稍作犹豫,拜了三下。人一仙三。会场的所有人跟着照做。

顾瞻尴尬了几秒,想通了,顾瞻是以前,谷枫是现在,两码事。

陈鹊看了一眼旁边,迷糊了:“我们在拜你,你在拜谁?”

顾瞻抖机灵:“我在拉伸背部。”

拜师前,弟子要展示修为,两两对峙,抽签决定,点到为止。

第一个出场的是周霁。

抽签的箱子飘到了会场中央,顾瞻说:“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陈鹊:“小心被孟逸训斥。”

孟逸是祝余的弟子,南面不能再安排座位,她和杜若坐在了一起。陈鹊看到孟逸时不时往北边瞄。

说话间,场上的人宣布:“周霁选中的对手是——黄雀。”

陈鹊很高兴,周霁战力不低,她把每一次和他的切磋都当成一次挑战。

顾瞻皱眉,听到周霁的名字,她这么开心?

陈鹊走到台上,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剑。藤妖身体不舒服,正系在顾瞻的腰上,睡得昏天地暗的。

周霁:“公平起见,我也不用剑了。”

陈鹊不高兴了。剑修打架不用剑,有什么意思?又没有修炼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剑鸣铮铮,一把剑悬在了手边,她心头一喜。

孟逸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师父怎么能把云霄剑随便拿给别人用?

祝余:“开始吧。”

陈鹊向祝余道一声谢,握住云霄剑,纵身跃起。

她劈出一道剑光,见周霁闪过,就一连挥了几下。周霁没有尽全力比拼,她过了十几招,渐渐失去斗志。双方打平。

“有意思。”鹿苑想,周霁明显放水了,多半是顾及黄雀的面子。

顾瞻:“有个屁的意思!”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台上的两人在打情骂俏。

比试结束,到了选师的环节。

按照规定,先由峰主和长老们抛出橄榄枝,弟子再从中做出选择。每年每位峰主和长老最多只能招收两个徒弟。

朱瑾看好周霁,周霁欣然拜了师。

梅见想抓陈鹊去做苦力,陈鹊则更倾向于祝余。上次见面,她对祝余的第一印象很好,这次又得了云霄剑帮忙,观感更好了,便问:“掌门不收徒吗?”

祝余很久没有收新弟子了。宗门事务繁杂,他分散不出精力教导他们。

“我不......”祝余说,“你想拜我为师?”

陈鹊点一点头。

拜师的仪式相当简单,弟子斟一盏茶,恭敬地递给师父,师父喝完茶,礼毕。

祝余接过了黄雀手里的茶盏,孟逸心一沉。师父不是说,在她以后不会再收徒弟了嘛,怎么又收一个?

陈鹊回到座位,一脸菜色。鹿苑问:“怎么了?”

“周师兄他......”

顾瞻心想,你俩在大庭广众下秀得还不够?意犹未尽是吗?

鹿苑看出黄雀的心思了,是没有斗尽兴。之前他们三个切磋,黄雀都要打得酣畅淋漓才结束。

“他不想伤到你。今天是个喜庆日子,身上挂彩就不好了。”

陈鹊“哦”一声,见坐在另一头的周霁正望着她,莞尔一笑:“谢谢。”

顾瞻折扇一开,挡住两人的视线:“阳光太浓了。”

鹿苑上了台,陈鹊紧张得不行。等到蒙木抛出了橄榄枝,她才长舒一口气。

后面出场的是鹿心。顾瞻说:“她要是抽到了我,我就把她打趴下。”

“何必呢?你跟她无怨无仇的。”

“忽然看她不顺眼了。”

顾瞻一回来就从藤妖口中得知了鹿心诬陷陈鹊偷窃的事,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陈鹊自己都不在意。现在一看见鹿心,心情顿时不好了。

陈鹊:“你不要胡来,她战力很高的,万一伤......”

不偏不倚,场上飘来声音:“鹿心选中的对手是——谷枫。”

顾瞻笑:“这不就巧了嘛这不就。”

会场中央,两人互相说一句“承让”,声音还没有消散,鹿心倒地。

“还来吗?”顾瞻问。

鹿心一向心高气傲,谷枫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让她摔了个狗吃屎,她不服气。

“还来!”

话音刚落,又一个狗吃屎。

“你......”鹿心吐出一口血。

弟子举棋不定的情况下,峰主和长老有时候会为了争夺人才打起来。

看到谷枫面前有十几根橄榄枝,围观的各位知道精彩的环节要到了。

“我目前还不想拜师。”顾瞻说。没办法,就是要别具一格。

东西两边的人先是一愣,继而神情各异。

“有个性,我喜欢。”

“不拜师,永远做外门弟子?干脆下山当个散修好了。”

“算了算了,这种百年难遇的奇才,即便跟了我,我也教不了......”

长辈们的议论,围观的弟子是听不到的,他们只能干巴巴等着,看掌门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祝余宣布取消谷枫今年的拜师资格,以后怎么安排,并不明说。

大会继续。鹿心也选择了朱瑾。她本来想去神望峰和鹿苑作对到底,因为特殊原因,得跟着周霁。

鹿心小时候一受父亲的冷落,就躲去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哭。

有一天,她看见角落里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鸟,鸟儿被一束火苗困住了,挣扎个不停,她不忍心,便掐断了火苗。

黑鸟会说话,自称“墨鸢”,精通法术,鹿心很喜欢它。

自那以后,墨鸢一直陪在鹿心身边,直到她来剑宗前才离开。

“心儿,你帮我盯着这个人。”墨鸢画了一个提着红灯笼的男子。

鹿心一上山,就认出是周霁。

顾瞻回来,见陈鹊阴沉着脸,问:“怎么了?”

“到无碍境了也不说一声!”

弟子拜了师,师父就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一代一代,传承剑脉,领悟剑道精髓,宗门才能生生不息。

拿到《云霄剑法》,陈鹊有些犹豫。

这套剑法威力极强,练成后身上自带一股冷气,连气息都很有杀伤力。可是,它要求修炼的人以寒冰淬体,过程艰苦倒没有什么,只是危险系数太高了。

顾瞻:“不用怕,我给你护法。”

陈鹊不同意。修炼过程中遇到困惑,请顾瞻帮忙解答一二还行,护法可是要在她练功期间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总是占用顾瞻的时间和精力,她心里过意不去。

顾瞻:“别想太多,我闲着也是闲着。”

祝余本来打算让顾瞻去灵都峰点拨一下外门弟子,见他对黄雀非常上心,大有当年偏爱梅见的劲头,就打消了念头。

转眼半年过去。《云霄剑法》共有十三式,陈鹊练熟了前三式,越往后,剑招越妙,难度也更高。美中不足的是,她手里还是一把木剑。

顾瞻的修为也又恢复了一些,无碍境可以持续半个小时。

这天,陈鹊闭目静修,灵魂飘到了灵海上,便看见海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道苗在寒风中左摇右摆。

烈日当空,闪电却劈了下来。火花点燃道苗,一瞬间,钻心的痛感遍布全身。

她想自救,然而有心无力,一冷一热两股气息将她困在了灵海上空。

道苗损毁,一切将前功尽弃......

微风吹过,冷热交替,顾瞻立刻警觉,把灵力输送给陈鹊。

海面刮起一阵风,燥热和寒冷逐渐消散,陈鹊能自由活动了,赶紧飞到道苗前。

小树苗被烧得黑乎乎的,好在还有一线生机。

海水泛起波浪,不远处,几米高的海浪翻涌而来,陈鹊急忙远离。

她双眼一睁,发现自己躺着,脑袋枕在顾瞻的腿上,一骨碌站起身。

“我昏迷了多久?”

“三四分钟。”顾瞻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鹊把灵海中的情形说完,试了一下,功力果然丧失了一大半,现在和刚到灵都峰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顾瞻:“中途退转很正常,道苗还活着就行。”

修行几乎没有扶摇直上的,都是起起伏伏,不破不立,所以要耗费很长时间。

道苗损坏,等同于陈鹊受了内伤,强行练剑容易走火入魔,她在树林里转悠。

咯咯的笑声传来。“大奔,你停一下。”她双脚落地,“阿花,你先回避一下?”

藤妖陪着阿花荡秋千,正在兴头上,被叫停,很不高兴:“干嘛?”

陈鹊:“这样哄女孩儿可不够。你得尽快提升功力,要有能力保护阿花。要不然,将来她遇到一个更体贴更靠得住的小妖,立马把你换了。”

藤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陈鹊:“想要秘笈,就去找你枫哥帮忙,他可是活着的百科全书。”

藤妖一努力,阿花也不再整天玩闹了,找了个山洞修炼起来。

陈鹊休养了半个月,内伤愈合,从头再来。

一回生,二回熟,每一天她都进步显著。

“砰——”天刚蒙蒙亮,一声巨响惊得山林里鸟雀乱飞,猴子乱窜。

一把木剑在空中飞舞,剑气所到之处,山石顷刻崩裂。

“砰砰——”几声响动后,木剑陡然变色,像一根晶莹的冰柱,飞速穿过树林。

树叶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阳光下格外漂亮。

空气骤然变冷。“阿嚏——”山洞里,阿花拿起一件外衫披上。

她走到洞外,便看见一条长鞭在空中盘旋向上,黄雀处在中央,身姿飘逸,长发飘扬。朝阳映照着鲜红的衣裙,黄雀像一朵花,盛放在云霄峰的上空。

“她好美!”阿花说。

藤妖:“那当然了。黄雀从小就好看。”

陈鹊冲破了琼立境,长鞭变回木剑,翩然落在顾瞻身边。

哗啦声不绝于耳,她笑:“都有手了,还用树叶帮你鼓掌,真会玩。”又说,“我得低调一点。”于是默念心诀,让别人看起来她的修为只到离境。

顾瞻:“把霜花处理一下。”

陈鹊挥一挥手,叶片上的薄霜顿时化为露珠,一时间,山林里下起了一场小雨。

雨滴落在脸上,她要用衣袖擦一擦,顾瞻掏出了手绢。

棉布吸收了雨珠,一下一下,点在额头和脸颊。陈鹊微微一怔。

两人靠得太近,她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我自己来。”用手绢胡乱擦了几下,问,“朱......”拜师后,就不再称呼为“长老”了,“朱师叔的审美,真不是你带坏的?”花手绢,巴掌大,红绿相间。

“当然不是。我只是看上这块布质量好,耐用。”

“真的吗?我不信。”

顾瞻笑一笑,拿折扇轻轻碰一下陈鹊的脑袋。陈鹊缩一缩脖子,脚尖一点,飘远了。

云霄殿里,祝余皱起眉头。

他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心里清楚,顾瞻当年和梅见相处,可不是这幅情景。

事情好像在朝着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重点是,黄雀明显挺抗拒,祝余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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