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乔耐不动声色的弯腰换鞋,还没数到三,戚珍就举着锅铲从厨房冲了出来,满是油渍的锅铲悬在乔耐头顶,接着是戚珍那撕裂的能撕破人的耳膜的尖利声音:“乔耐,我累死累活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咱俩生活还不够艰难吗,我们无权无势,你怎么敢惹费总跟她女儿,你想死?死之前也把我拖累死我?”

乔耐换好脱鞋,站直身体,抬头,直勾勾地看向戚珍。

对上她如刀片一样锋利的目光,戚珍神情一震,握着锅铲的手不可避免的抖动,甚至有几分畏惧,愤怒跟恐惧控制,手中的锅铲毫无犹豫地劈向乔耐的脑袋。

乔耐没躲,没有抵挡,任由滴着油的锅铲拍到她头上,没理她,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间走。

这倒合了戚珍的意,要打乔耐,当然要到她的房间,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最好,免得被四邻听到。

乔耐蜷缩在桌椅跟床形成的角落里,锅铲、拳脚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以沉默跟麻木对抗打骂,就不会感觉到痛。

她不怕挨打,戚珍打骂她,她姥姥也会打骂戚珍,没准戚珍也会被她妈打死呢。

戚珍边打边骂边哭诉:“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你怎么敢在学校欺负别人啊,还是费总的闺女,人家都是捡软柿子捏,你倒好,你能得罪的起费总?”

“费总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为人宽厚不跟你们计较,他要想对付你们,搞死你们比捏死蚂蚁还要轻松!”

整个过程,戚珍都非常诧异,乔耐沉默不语,就跟死人一样,竟然没有反抗,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满足于自己的淫威,下手更加无所顾忌。

乔耐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她胸口似乎有一团黑色黏稠的沥青,这团黑色阴霾不断扩大,席卷,吞噬了她。

她终于站起身来,十四岁女孩比戚珍要高,黑发头发被汗水濡湿,软塌塌地掠过嘴角,配上狼崽子一样的目光,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狠戾,似在爆发边缘,戚珍浑身一颤,半截话淹没在嘴中,举起的手臂也无力垂了下去。

“还有下次,再打。”戚珍逃似的往厨房走去。

乔耐就跟没挨过打一样,坐在桌边,随手打开桌上放着的《精神病学》教材,刚好翻到她经常看到的那一部分。

门口传来戚珍跟楼下李阿姨说话的声音,李阿姨说:“你们家这是干什么呢,叽里咣啷的,咱这楼板薄,你们家那点动静我们家都听得见。”

戚珍陪着笑脸:“挪了家具,抱歉啊,吵到你们家了。”

李阿姨探身伸长脖子往门里看,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也没动家具啊。”

戚珍心里暗骂多管闲事,脸上仍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挪了,旁人看不出来。”

李阿姨脸上带了几分假笑:“好好,反正你们家太吵,街坊四邻都听得到。”

气冲冲下了楼,李阿姨对她对象老王说:“你说咱要不要报警,乔耐成绩又好又老实,要是有这样闺女我要乐死,戚珍怎么还会家暴,我怕戚珍把她打死,那咱们整栋楼都成了凶宅。”

老王不紧不慢地劝阻:“你多虑了,戚珍哪儿舍得把乔耐打死,乔耐学习好,考上大学不就成了戚珍的摇钱树了嘛,再说乔耐总要嫁人,戚珍还能跟人敲诈一大笔彩礼钱。”

没过两分钟,门又响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男人,戚珍换了柔和的语气问:“ 这是上哪去了,跑得浑身是汗,还没吃饭吧,我多炒一个菜。”

男人拔腿往客厅里走,边走边说:“姐,我跟你商量大事。”

戚珍眉头一皱:“我听着不是什么好事儿。”

男人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他有抖腿的毛病,交叠在上方那条腿抖动得像是马达。

“当然是好事儿,我要结婚了,对象就是跟你提过的花柔。” 男人意气风发地说。

戚珍心中大喜:“花柔倒是不错,长得模样好,公立幼儿园老师,有编制,你跟她在一块说不定能安分过日子,妈一直盼着抱孙子,生怕咱家断了香火,听到这个消息她一定高兴。”

“你是怎么哄她的?”她见弟弟高兴,便不加掩饰地问。

戚宝的腿晃动的跟抽了筋一样,并不在意姐姐的语气,双手一摊:“我哪儿用的着哄她,她跟我结婚是有条件的,她说她家房子是老公房,才二十平米,连转身都困难,她要有房子才能结婚,我合计了,房子首付一百万,我还想买辆车,花柔那么温柔善良的姑娘,值得我给她买房买车。”

戚珍心头的喜悦慢慢褪去,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就没见过几个姑娘结婚不要求房子的,看戚宝四处张望,戚珍心情更加沉重:“你不是打我房子的主意吧,要不就是跟我借钱,你知道,我供乔耐吃穿读书都困难,我没钱给你买房,一点都拿不出来。”

她板着手指控诉:“你姐夫的四十万让你赌钱输了,我的工资你拿走了,我家里一贫如洗,你还要到我这里搜刮么。”

乔耐在屋里凝神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握着笔的手离开书本,指节发白。

戚宝嗤笑一声:“姐,格局打开,我怎么会跟你借钱,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弄一笔钱。”

戚珍心脏骤缩:“什么意思,去哪里弄钱,怎么还要叫上我,你可别干违法的事儿。”

戚宝不紧不慢地吐出烟圈:“就跟费总再要一笔钱,我买房买车,保证之后跟花柔好好过日子,给妈生大孙子,我让花柔多生几个。”

“你要敲诈费总?” 戚珍觉得心惊肉跳,“他已经给了八十万,第一次给了三十万,一次给了五十万,约定那事儿了结,你怎么还跟他要钱,你这是敲诈,犯法。”

想起来就痛心,八十万,可以用来买房,可以做小生意,谁知戚宝买了辆摩托车,剩下的钱全部拿来跟酒肉朋友吃喝嫖赌,大头儿在赌场上输了个精光。

戚宝满脸无赖,嬉笑着说:“什么叫敲诈,是他被我抓住把柄,我只恨之前跟他要得太少,我买房买车的钱对费总来说只是小数目,你猜他会不会给?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一锤子买卖。”

戚珍内心充满抗拒,可是她妈迫切想要抱孙子,生怕戚家断了香火,皇位没人继承,管不了儿子整天督促她,好像戚宝结婚生子的任务都压在她身上,以前跟戚宝来往的姑娘没有一个正经的,好不容易花柔是有好工作的好姑娘,说不定真能让戚宝改邪归正安分守己,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她想了一会儿,给戚宝出了个主意:“你跟她睡过了吗,花柔那人老实本分,从来没谈过恋爱,应该还是个处女,你先跟她生米做成熟饭,她感觉羞耻,觉得是你的女人,跟定你,你不花费一分一毫就能把她娶回家。”

“咔嚓”一声脆响,乔耐五指并拢收缩,手掌中的水笔随之断裂。

声响传到客厅,全心密谋敲诈事宜的姐弟俩并未受到影响。

乔耐稳坐不动,发狠一般的拿出笔芯,扯过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两个火柴人,手指发力,左一笔,右一笔,四笔之后,火柴人身上都打了叉,是她给他们判的死刑。

客厅里,戚宝瞪圆眼睛看向对面,扯出了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好主意,但是,姐,你心黑得都跟锅底一样了,以后可没资格骂我。”

面对指责,戚珍手心冒汗,满脸为难:“我这不是给你出主意吗,要不我跟你一块去试试?”

乔耐把两人的勾当尽数听到耳朵里,攥紧的拳慢慢放松,唇角扬起舒畅笑意。

很好,戚宝以为自己是猎人,他只不过是愚蠢的猎物,轻易就钻进网里来。

乔耐要做的,只是轻轻拉动绳索。

送走戚宝返回,戚珍锁好门转身,遽然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乔耐手里举了根甩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乔耐越是没有表情,戚珍越觉得恐惧,她预感乔耐这次要来真的,她视线上移,大概是不想把她打死,甩棍一头还包了些塑料膜。

“乔,乔耐,你,你要冷静。” 戚珍结结巴巴地说。

乔耐挥动手臂,戚珍像截树桩子一样闷声倒了下去。

闭眼前,戚珍最后一个念头是:校霸,在家里也不是东西。

次日,乔耐总要出门上学,戚珍可没打算放过她,她手里拿着擀面杖气急败坏地追打乔耐:“你造反了吧,你这个不孝女,真敢对你妈下手,你下手再重点直接打死我算了。”

乔耐伸手极为灵活,躲过戚珍胡乱飞舞的擀面杖,擀面杖一下都没砸在她身上,飞快夺门而出,往楼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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