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虽然是贼窝,可这里的工作效率是真的很高。
宋铮提出要求不到半天,这些东西便被完好无损送到她屋里。
这边宋铮正摸着这张质地紧密、平整光滑的牛皮啧啧称奇,那边赵地斧就派人前来要求她今晚就准备招魂仪式。
嗯?今晚?开什么玩笑!
宋铮深吸口气,试图心平气和与他们讲道理,可这负责传话的山贼掏掏耳朵,一脸无所谓:“我就是来传话的,这道理你去跟老大讲。”
随心所欲是这山寨的态度,很好,很松弛。
眼看指望不上这些山贼,宋铮将牛皮丢到水盆,自己跑书房试图与这位掌握他们生死命脉的“甲方大大”探讨交稿时间。
“最迟明晚。”这位络腮胡甲方面色严肃,皱眉紧盯宋铮的神情像是在看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
宋铮不禁大呼冤枉,“在下先前就说过,招魂讲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三者皆时机未到,您再催这也出不来啊!”
赵地斧丢开一支笔,神色间难掩躁郁:“你要如何?”
“烦请好汉将被招魂之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给在下。”不理会他要吃人的眼神,宋铮继续道,“之后在下需要十日为魂魄制作容器。第十二日,魂魄的亲人于牌位前讲述魂魄生前之事,与魂魄产生联系。如此这般,第十二日晚便可成功举行招魂仪式。”
赵地斧目光沉沉,眉头紧皱,宋铮知道他的理智和情感又在左右互搏了。
信就坚定地信,不信一开始就别信,这样从早拉扯到晚天天内耗,多累人?
赵地斧自己当局者迷,宋铮可是看得很清楚,他现在根本别无选择,只能信自己,只能寄希望于这种神神鬼鬼。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能让一个山贼这般执着。
很快,赵地斧再次下定决心,捡回方才被他丢到地上的毛笔,“唰唰唰”在纸上一阵狂写。
“这是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你拿去。”
宋铮接过这张薄薄的纸,低头一看,发现这山贼的字迹竟意外的清秀。
崔怜儿,壬辰年,庚戌月,丁巳日,庚子时,女。
之前与宋尚聊天之时似乎听他提到过一嘴,目前是甲辰年,所以......他要招魂的是十二年前出生的,女孩。
这一瞬间宋铮脑子猛转,几乎要燃出火星。但她面上不显,只略微行礼,便要悄摸摸退出去。
却不想赵地斧看她一眼,微微一笑,自顾自下达命令:“时间紧迫,请宋姑娘的伙计陪同宋姑娘一同准备。仪式前,便不需要再请钱大夫把脉了。”
宋铮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动作瞬间呆滞:“不,这不合适吧?我的伙计自是养好伤才能更好完成招魂仪式。”
赵地斧不以为然:“招魂仪式重要,仪式前的准备工作同样重要。若招魂仪式顺利举行,在下自会亲自去向宋姑娘的伙计致歉。”
威胁,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宋铮暗自咬牙,却也明白自己无可奈何,只能跟在门口守卫身后老实离开。
站在客房门口,宋铮尚未推门,这扇雕花木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
“嗯?表妹回来了?”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托起她的脸,怔愣间宋铮便对上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怎么跟斗败的瓢虫一样?”
什么玩意??
宋铮一把打开他的手,“表哥不会用比喻句就不要乱用。”
哪有这样形容人的!
阿玖后退一步让开门口,“是表妹浅见寡闻了,现在正是斗瓢虫的好时节。”
宋铮不太相信。
但阿玖就算再怎么失忆,也是原装古代人,或许“斗瓢虫”真是这个世界普通人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宋铮叹口气,怜爱地摸了摸阿玖苍白的脸颊,“跟着我,表哥受苦了。”
阿玖侧过脸,神情略微不自然,“所以,是表妹让人把我送来的?”
原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强行终止治疗。
宋铮收回自己的手,心虚地搓了搓,“在外人地盘上,照顾病弱表哥是表妹的职责。”
阿玖高昂起头,嘴角翘起,得意的气息几乎遮掩不住,却仍旧矜持道:“既然表妹这么担心表哥,表哥自然不好拒绝。”
他从房间的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在矮榻上,又自顾自躺上床,“只是最近要辛苦表妹了。”
辛苦什么?宋铮盯着榻上的棉被,心中剧烈挣扎。
有床谁想睡矮榻啊!但床上那位确实是个病人......兀自纠结半晌,一抬头却发现床上那人已经昏昏欲睡。
宋铮:......
所有人都在松弛,只有自己和那个喜怒无常的山贼首领在博弈,这合理吗!
越想越气,宋铮干脆眼不见为净,跑到院子里继续洗刷她那张来之不易的牛皮。
一回生二回熟,处理牛皮这事对目前的宋铮就是易如反掌!
只是将处理好的牛皮订到墙上开始晾晒后,另一个难题又随之而来。
夜晚,宋铮趴在矮榻上反反复复阅读赵地斧给她的那张白纸。
“崔怜儿,壬辰年,庚戌月,丁巳日,庚子时,女。”
“崔怜儿,12年前,女......”
“崔怜儿......”
阿玖面无表情翻身下床,“宋铮,你在叫谁?”
“崔怜儿。”宋铮伸了个懒腰,面色怏怏,“我要是真会叫魂就好了。”
屋外刮过一阵大风,将窗纸吹得簌簌作响。
阿玖猛地向前捂住宋铮的嘴,难掩慌乱道:“你说什么呢!那话......那话怎么随意说出口?!”
宋铮乐了,“不是吧你,失忆了还怕鬼啊?”
“怎么可能!”阿玖抽回手往后一跃,“谁怕了?我才不怕!”
见宋铮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抱着肚子在榻上哈哈大笑,阿玖身体越来越僵硬,骤然出手夺走宋铮手中的白纸,威胁道:“你再笑一声我就将它撕两半!”
宋铮捂住嘴,小心翼翼看向阿玖。
阿玖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眼睛一亮,顿时将纸张举得更高,如同一只长颈天鹅居高临下俯视着宋铮:“知道错了?”
“嗯......噗哈哈哈哈哈”宋铮眼睛一弯,再也忍不住,一边弯腰捶床一边挣扎着要下榻,“不是吧你,你今年多大了,哈哈哈哈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阿玖对这种场面着实有些始料未及。他双眼猛地瞪大,不自觉后退两步,“喂!”
宋铮一边笑一边向他逼近,阿玖神情警惕却是步步后退,直至被她抵在床上。
阿玖仰躺在床上,又羞又急,脸色红得几欲滴血,早已失去一切反抗手段。宋铮伸手一够,从阿玖手中抢走纸张,炫耀似地在空中挥了挥。
阿玖正欲伸手抢夺,哪料宋铮一个转身躺到床铺内侧,一脚将阿玖踹出床榻范围,“多谢表哥割爱,辛苦表哥在榻上凑合几晚。”
阿玖脸上红晕尚未褪色,茫茫然站在屋子中央,半晌才恼怒低吼:“宋铮!”
隔着重重叠叠的床帐,宋铮声音带笑,“诶,表哥早睡!”
“......”阿玖搓了把自己的耳朵,暴躁摁灭闪烁的烛火,气呼呼缩回榻上。
床帐内伸手不见五指,正适合酝酿睡意。可惜刚刚的兴奋劲儿尚未回落,宋铮只能闭眼静静等待心脏平静。
“宋铮,崔怜儿今年12岁了。”熟悉的清冷声音传进耳朵。
宋铮睁开眼,懒懒回道:“嗯。我知道。”
“今天把我送过来的小孩看起来也是十几岁。”
十几岁的小孩。几乎瞬间就能让人想到那个抱着她上天入地还爬山的功夫少女。
宋铮面色怪异,“怎么送的?”
“......”阿玖声音猛地变大,“你问这个干嘛!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好的,懂了。
宋铮心中暗笑,声音努力保持平静,“我懂表哥的意思,只是那位姑娘神出鬼没,恐怕不好打听消息。”
阿玖却不太赞同,“越是神出鬼没越是好打听消息。”
宋铮不太理解。
“若是不行表妹就尝试着跑一跑,跑的越快她来的越快。”
“表哥听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呢!”
“......”
又不理人了。
第二日一早,宋铮站在院子里四下观望,怎么瞧也不像是有人在暗处盯梢的样子。
没人看着也好,至少不会社死。
她深吸口气,试探喊道:“小锤?”
无人应答。
喊出第一遍后心中有底气多了,宋铮深吸口气,大声喊道:“小锤!”
“嗯。”
突然闪现出的青色人影让宋铮心底一颤,直接跌坐在地。
小锤疑惑地看着她,将人从地上一把捞起,“作甚?”
宋铮尴尬一笑:“我以为至少喊第三遍的时候你才会出现。”
小锤神色愈发疑惑,却不言语,只用一双沉静的眸子静静盯着宋铮。
“要不要去那边坐坐?”宋铮指指院子中央的石桌,小心问道。
“......”
这姑娘安静得让人不敢随意与她搭话,宋铮叹口气,放弃了与她寒暄拉近距离的步骤。
“小锤,你知道崔怜儿吗?”
毫无波澜的湖水中微微泛起涟漪,小锤眨了下眼,“是。”
“能和我讲讲她是什么人么?”
“......”令人窒息的沉默逐渐蔓延。
宋铮轻咳一声,换了个问法:“她是最近去世的吗?”
“否。”
“她是十二年前去世的?”
“是。”
宋铮:......
人物采访环节为什么突然变成海龟汤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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