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说的很对,他们的速度到锦阳城,花了一天一夜。
顾宣抬头看着城门上的匾额,痕迹很新,像是近些年才刚换过的,不是顾宣从前看到过的摸样。
马车带着清峰山的标志,很快就进了城门,没有太多的阻拦。
进了城,顾宣撩开帘子,脑袋一直看着外面,锦阳城的街道和二十年前一样热闹,甚至比那时候还热闹多了。
糖葫芦串被插在一根粗壮的棍子上,被小贩扛着到处走。卖胭脂的摊子前聚满了年轻的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个颜色好看。
顾宣坐在马车上,想着下一个转口会看见什么还没有改变的建筑。这个街角的米粮铺子还在,阿娘很喜欢吃这家的糯米。这个转口的胭脂铺子也在,听说阿娘和顾涯莱成亲的时候,用的是这家的口脂,因为阿娘特别喜欢。
下一个转角,是……外祖父家的院子。
顾宣几乎要把脑袋伸出去了,巴巴的看着窗外,渴望从中找出以前的痕迹。
府邸门前还是有很多的小贩在摆摊,院子的围墙应该是被重新建造过的,感觉围墙建造的更高了。顾宣以前喜欢爬上围墙再悄悄地翻过去,偷偷溜进院子里。但其实后来一想,外祖父以前请了那么多护院,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偷溜进来呢。
马车的轮子一点点碾过地面,顾宣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府邸的大门了,再过去一点,能看到牌匾了。
“晴安阁”,是了,已经不叫“醉柳居”了。可能是换新的主人了吧。
可是外祖父去世后,地契应该是给了母亲的,母亲怎么会轻易卖掉她从小居住的院子。
顾宣转头问窗外的弟子:“清峰山现在的宗主是谁呀?”
“姑娘,你居然不知道,我们清峰山的宗主是胡宗主啊。”那名弟子回道。
顾宣疑惑:“姓胡?怎么会是姓胡?你们有过多少任宗主?”
弟子:“就是姓胡啊,胡宗主可是前宗主的亲传弟子。我们清峰山到现在,有过两任宗主,虽然成立的时间确实比不上其他宗门,但是清峰山可一点都不输那些宗门。”
顾宣听到一半就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了,草草道谢后,放下帘子安分地坐回车里。
马车的速度不快,但这么一会也到了地方。据说这里是清峰山在锦阳城开的客栈,平时供清峰山的弟子在外历练歇脚。
顾宣下了马车,和王逾春说:“我想四处逛逛,待会要是管事的来问,你就和他们说。我很快就回来。”
“诶,等等。”王逾春拉住她,“我这里有一些碎银,你拿着,虽然不多但也可应急。”
顾宣摆摆手,说不用,但王逾春还是把碎银塞到了她的手上:“就当是我借你的。”
王逾春在马车上时,看到顾宣一直在看着外面,猜想她是没有来过城里。若是在这里看上了什么东西,也可以买下来。
顾宣带着碎银,逃似地离开了队伍。这些碎银虽然不多,但对农户家来说,能吃不少东西了。顾宣没想要花这些,只当王逾春放在这里保管的,等回去之后就还给她。
她走出去很远,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了。她在锦阳城里长大,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在清峰山的队伍里时,迫切地想跑出来,想看看那些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却找不到自己的去处。
顾宣走到了“晴安阁”的门口,门口的护卫问她是来干什么的。顾宣不知道怎么说,只问:“这个府邸,从前不是叫‘醉柳居’吗?怎么叫‘晴安阁’了?”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把她往外赶:“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
顾宣随着他们推搡,自动走到了街上,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个护院看着她的背影说:“看穿着也不像个脑子不好的啊,怎么被推也不吭声?”“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个脑子不好的。莫名其妙地来问这么一句话,我哪里知道啊,回答了说不定还要被主子罚。”
顾宣随着人流,在街道里穿行。使了使劲,让自己从人流中抽身,蹲在了一个墙角下。
她想等着人少一点,自己再回客栈。她不自觉的盯着地上发呆,视线里都是人们灰扑扑的靴子和被摩擦上扬的尘土。
有一双靴子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顾宣没有抬头,以为是自己挡住了人家的去路,蹲着往旁边挪了挪。
紧接着,两枚铜板落在了她面前。顾宣想都没想,伸手出去捡了银子,站起来对靴子的主人说:“你的钱掉了。”
靴子的主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也就十二三岁,瞧着和顾陵一般高。
安筠没想过这个小乞丐这么不识好歹,自己看她在这里蹲了这么久,大发善心给了她几粒碎银子,她居然说是自己钱掉了。
顾宣以为他迟迟不接是觉得这个钱不是他的,就解释道:“我刚刚在这里,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停下来,这个钱就是你掉的。”
安筠听出了潜在含义“我在这里这么久,除了你,没有人停下来给我钱”,顿时有些心软了。说道:“我们‘晴安阁’还缺几个丫鬟,你可以跟我回去。至少不用每天过这种日子了。”
顾宣没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太懂他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安筠继续道:“我会跟管事的说,让他给你安排轻松一点的活。看你这身骨板这么瘦弱,在外面乞讨也抢不过那些老乞丐……”
“我不是乞丐。”顾宣终于懂了他为什么在这里絮絮叨叨半天,就是不接她递过去的银子,打断了他的话。
“啊?你不是乞丐干嘛蹲在这里?”安筠脸上有些挂不住。
顾宣有些疑惑:“这里是要乞丐才能蹲着吗?”
自然不是,古往今来也没有这个道理,只是安筠急了,脱口而出的话还没经过脑子。
顾宣注意到了他刚刚话语里的“晴安阁”,问他:“你是‘晴安阁’的小公子吗?”
安筠从中找回了一点自信,有些自傲地说:“除了我,放眼锦阳城,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晴安阁’的公子。”
顾宣不太懂他突如其来的高涨情绪是怎么回事,问道:“那你对‘晴安阁’的了解有多少?”
“我自然是无所不知啊。”这下顾宣看懂了,这种臭屁的样子和顾陵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巧这时候安筠的仆从找了过来:“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看到顾宣明显楞了一下,小声在安筠耳边道:“少爷,你不能再做这种事了,老爷说你再往家里带闲人就要家法伺候。而且她也不像乞丐啊,说不定像之前的一样是来府里骗吃骗喝的……”
安筠手握成拳状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仆从的话。他这时候展现出了一个少爷的摸样,将手背在身后,呵斥道:“谁说我要带她回府里了?我难道看不出她不是乞丐吗?我们只是在闲谈片刻,你到一边候着去。”
仆从应了一声,顺从地等在了近处。
安筠背手,抬起下巴:“你要问什么,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告诉你。”
顾宣看着他这副人小鬼大的摸样,努力忽略掉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认真问道:“你知道‘晴安阁’的地契是从哪里买来的吗?”
安筠听完后皱了皱眉,露出很惊诧的表情:“你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我还以为整个锦阳城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呢。”
他卖完关子才接着道:“你知道清峰山开宗立派的宗主是谁吗?顾涯莱顾宗主,这座府邸的地契就是他卖出来的。好像是当时创建宗门的时候,宗门急需钱财,顾宗主慷慨解囊,变卖府邸,才让今天的清峰山能成功建立。我爹当时就是瞧着那府邸有灵气,出了一个顾宗主,想要我以后也像他一样修仙,才将起买下的。”
顾宣听完,脑袋嗡嗡的响,甚至有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阿娘的府邸地契被顾涯莱变卖,两个孩子也为了能封印魔族一同封印进去,所有的好名声都让顾涯莱赚足了。开宗立派的第一人,万民景仰的顾宗主,真真是威风极了。
我们一家子就活该被你利用,被你踩着向上爬是吧。
顾宣的眼前一阵阵发晕,被强行压下的磅礴灵力也克制不住地上涌。
安筠见顾宣半响没有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的博学多才震惊到了,有些洋洋自得,刚想继续说话,却见顾宣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顾宣脸上的血色被迅速抽离,整个人也开始摇摇欲坠。
安筠顿时脸色一变,想伸手去扶她,却被顾宣甩手挡开。
“怎么会突然吐血,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安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突然吐血这件事只能猜测是走火入魔了。但是她刚刚就站在他对面,也没有在修炼啊。
顾宣勉强站稳,从衣服里拿出王逾春的帕子,丝毫不嫌弃上面干涸的血迹,依然用它来擦拭。
“你需不需要大夫啊?要不我带你回府里吧,你看起来不太好。”安筠有些担忧道。
顾宣没说话,摇摇头回应他,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到了客栈,顾宣将那些碎银还给王逾春,和她道了声谢,凭着最后的力量回房,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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