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晚上睡得不错，便起了个大早。推开门就看到了许多女弟子都往一个方向走去，像是都要去膳堂。

顾宣跟在她们，东看看西看看，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实则是在借机观察那些女弟子。

和她昨晚猜测的最坏的情况一样，她们身上都缠绕着微弱的魔气。

顾宣暗暗思索，唯一一个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魔族已经被她杀死了。那现在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是原本就没有被封印，也没有被顾涯莱发现清剿，勉强存活下的一个。

不对，如果再往最坏的情况想的话，可以假设不止有那一个，说不定是有一小批魔族还混迹在人族里。

这样的话事情还更麻烦一点，因为两个宗门的人都认为只有一个魔族，恐怕对付魔族的时候会轻敌。

但是现在整个宗门里，可能只有顾宣一个人发现了翎华宫的弟子身上都缠绕着微弱的魔气。还有顾涯莱，如果他也来到这里的话应该也能发现，但对现在的顾宣来说，他不是一个定数，所有还不能算在内。

如果真的只有她知道的话，她要怎么样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他们呢？对于他们来说，顾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没有出过从小生活的村子，更不应该能发现这件事。

顾宣的脑子里想着事，随着人流慢慢地走。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段路自己没有丝毫的印象，这不是去膳堂的路。

顾宣连忙问走在她身旁的女弟子：“这位姐姐，我好像走错路了，敢问这条路是哪里的？”

那女弟子奇道：“去哪的都不知道还敢跟着，你原本想去哪的？”

顾宣有些惭愧：“我以为大家是要去膳堂，这才跟着。不成想走错路了，毕竟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女弟子点点头：“是从清峰山来的？你怎么没穿校服？膳堂离这里远着呢，要不你先和我们过来，我待会也要去膳堂，顺便带你一起。”

顾宣：“我不算是清峰山的弟子。真是太麻烦姐姐了。我叫顾宣，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女弟子摆摆手：“麻烦什么呀，顺路的事。我叫松梓，你想叫我什么都成。”她没有追问顾宣为什么不是清峰山的弟子，只是回答了顾宣的问题。

顾宣点点头，看着眼前因为更多的人涌入变得拥挤的道路，原本还有些犹疑还要不要继续前进。但是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还是跟人流走吧，不然也挤不出去。

松梓伸出一只手，拽住了顾宣的袖子，低声叫她：“跟紧一点，不然就要走散了。”

顾宣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寻思着是不是翎华宫的弟子全部都到这里来了。这么多人，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松梓不时侧头和顾宣说话：“今天宗门例行开大会，不止有翎华宫的弟子，还有你们清峰山的弟子，人肯定很多。”

还有清峰山的弟子？这是要宣告共同除魔的事？那这种时候的话，顾涯莱是不是会在场？

顾宣突然觉得人流好像也没有那么拥挤了，她很想看看顾涯莱会不会在场。

到了一个宽阔的场地，顾宣按着他们的队形排队，成功混到了翎华宫的队伍里。

“……胡宗主代表清峰山前来协助翎华宫……顾宗主在封印魔族不久后，便飞升成仙。但他给我们世人留下了清峰山。我们相信，胡宗主也会像顾宗主一样，将魔族杀的无处遁形。”

顾宣本来听着台上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有些昏昏欲睡，不成想就听到了这些话。顾涯莱……成仙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拿走丈人遗产，抛弃孩子的人也能成仙？

顾宣感觉自己这么些天安慰自己“他说不定是有什么别的考量，等他解释给我听”的话语就像是一张白纸，如今被这短短的几句话戳破了。她这一路以来，不论是去清峰山，还是来到翎华宫，都是为了找顾涯莱问个清楚。如今却告知她，他已不在这方天地。

“松姐姐，你知道顾宗主成仙了吗？”顾宣扯了扯松梓的衣袖，问道。

松梓点点头：“大家都知道啊，顾宗主在封印魔族的第三年便飞升了。可怜胡宗主当时才是拜入师门的第三年，便没了师傅。不过据说那三年还是顾宗主争取来的，为了多陪胡宗主几年，不然当年封印魔族之后便要飞升的。顾宗主真是把胡宗主当亲生孩子那样教导了。”

当亲生孩子那样教导？顾涯莱对亲生孩子可没有那么好。

顾宣突然有些累，她不想再参与这些事了，她想顾陵，想阿娘，想回到那个封印里和顾陵一起呆着。

对了，阿娘，顾涯莱飞升了，那阿娘呢？

顾宣有些急切地问松梓：“顾涯莱飞升了，那他的夫人呢？”她说话太急，完全没注意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

却见松梓一脸疑惑道：“夫人？顾宗主有夫人吗？他还没成亲吧，难道你说的是清峰山的许长老？”

什么许长老，我娘姓柳，不是姓许！顾宣有些惊呆了，满眼不可置信。

松梓一脸了然的摸样：“据说许长老和顾宗主在清峰山中暗生情愫，只是还没等双方互表心意，顾宗主便飞升了。许长老从此便外出云游四海，极少回到清峰山这个伤心之地。”

顾宣有些目瞪口呆了，顾涯莱除了柳霁，还伤害了别的女子？她原本以为顾涯莱得到了想要的名声，地位之后，起码在其位谋其政，对世间人会好一点。

从前一同生活可一点都看不出来顾涯莱是这样的人。

顾宣在听到顾涯莱飞升之后，又听到了他还没飞升前的暧昧绯闻，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

正巧这时，台上的长老也讲完话了。松梓便领着顾宣往膳堂的方向去，一路上又和顾宣说了许多清峰山和翎华宫的传闻。

“你快尝尝这个小菜，这可是我们这当地才有的特色，你回到清峰山可就吃不到了。”松梓说着，给顾宣夹了一筷子放在她的碗里。

闻言，顾宣尝了尝小菜：“很好吃”，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还有多的吗？我想要买一小坛。”

闻言，旁边的人哈哈笑道：“这是吃上瘾了罢，不过这可没地方买，这是厨房自己做的。”

“买什么呀，这小菜多的是，这位姑娘你待会直接跟我去后厨拿一小坛。”恰巧有个老妈子上菜听到，一拍腿直接做了主。

顾宣：“钱还是要给的，待会就麻烦您带我去了。”

那老妈子道：“麻烦什么啊，这小菜你回了宗门可没法吃到，待会我给你多拿点。”

饭毕，顾宣跟着那个老妈子去后厨拿小菜，那老妈子提前给她装好了一小坛。

顾宣摸了摸衣兜，发现了在锦阳城时，‘晴安阁’的小公子给她的几粒碎银子。顾宣拿出一粒给那老妈子，老妈子一直不要：“就一坛小菜，值几个钱。”

顾宣只得把坛子抱在怀里后，把钱悄悄放在了腌小菜的缸子上面，抱着坛子走了。

顾宣抱着那一小坛小菜回了房间，把坛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想着自己接下来该干嘛。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想让自己恢复冷静，不让顾涯莱的事情影响她接下来的决定。

顾涯莱没有在外面提及过他和阿娘成亲过了的事情，据说还和清峰山的一位许长老有了情谊。这自然是顾涯莱的错，但问题的关键是，阿娘去哪里了呢？

阿娘怎么没有出现在这些传言里？不应该是顾涯莱成亲之后发现自己与原配夫人之间没有感情，遇见许长老后才真正感受到了爱情吗？

阿娘没有主动或被动地出现在顾涯莱有关的传言中，只有一种可能，她被顾涯莱杀死了！

只有这种可能能解释这一切。

除了柳霁，没有人知道顾涯莱是用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将魔族封印的。顾涯莱想营造出是因为他足够强大所以封印了魔族，但柳霁活着，就会戳破他那么脆弱的谎言。

顾宣感觉自己从前的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顾涯莱。

顾涯莱在她长达二十年的生命中，一直扮演着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他教授顾宣练剑练武运灵气，可以说是顾宣在武学方面的启蒙。他曾和顾宣说过他给顾宣起名字的含义，宣纸能承万字，而他希望顾宣能承万民。让顾宣修行这一身的功法是想着让她为万千百姓除去魔族。

所以之后他带着顾宣和顾陵去封印魔族时，顾宣想着，他起码也是为了这万千百姓。

从封印里出来，顾宣一路上听到最多的也是对顾涯莱，对清峰山的夸赞。顾宣知道他做的事或许对她和顾陵来说不太公平，但对这些没有能力自保的人来说，就是活命的机会。

她或许有埋怨过顾涯莱，但她也知道在当时魔族已经准备好了举全族之力，想把人族一举夺下像牲畜一样养来吃的情况下，顾涯莱也别无选择。

于是她不停地给顾涯莱找各种逃避的借口，现实又狠狠地回击她。

可是教导了她二十年，让她仁义诚实的顾涯莱，居然是一个不折不扣，背信弃义的小人。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顾宣感受到了一丝咸味在口腔里蔓延，她伸手一抹，摸到了满手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