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流光给唐棠买了一双非常耐看的休闲鞋，价格不贵，但是款式和舒适度让唐棠非常喜欢，他脚上这双鞋的确该下岗了，可是除了父母长辈，他没有接受过别人的馈赠，所谓无功不受禄，他才给人家没打几天工，又是收银行卡，又是收游戏会员卡的，现在怎么能收他近800元的鞋子，这，太不合情理了。

“要不，从我的工资里抵吧，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

“行了，就当员工福利，我又不让你还，尽管放心。你穿上新鞋走路，人也精神些。”家里养个小猫小狗是不是也得给它弄几套新衣服妆扮妆扮，何况是个活人呢。禹流光对员工从来不吝啬，所以即便知道他脾气不好，还是愿意追随他，全国各地替他开疆扩土，陪他走南闯北的员工和合伙人大有人在。

唐棠穿着新鞋，把旧鞋放进鞋盒里，又问店员要了一个塑料袋，将鞋盒放进去拎在手里。

“这么旧了。”禹流光终于露出鄙夷的目光。

“是我爸给我买的，还能穿。”

“呿！”禹流光扭身走掉了，本来还打算带着他去甜品店歇脚，顺道给他洗洗脑，结果现在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他是弄明白了，不管给这个小子多少钱，他都丢不掉那种穷酸傻气的旧毛病。

这时，禹流光的手机响了。是沈源打来的。

“亲爱的，我在酒店对面的法式餐厅定了位置，晚餐你会陪我的哦？”

禹流光皱皱眉，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是答应过他晚上一起吃饭的，但是想到身后有一个土包子般的小跟班，他也答应了晚上请他吃海鲜自助的。

谁都乐意跟万般风情的小情儿一起吃浪漫的烛光晚餐，而不是陪一个傻里傻气的笨小子。

让他自己回学校？

嗯，待会儿给他喊辆计程车，送他回学校，然后自己去酒店接沈源。

“好，陪你。你赶紧收拾一下吧，打扮得精致可人，待会儿我来接你。”

“耶~~~嚒啊~~我这就去洗头做脸，半小时内保证能出门。”

“好，我赶过来也差不多。待会儿见。”

“嗯嗯，回见。”

禹流光一笑，好像人就跟着明朗起来了，这笑容带上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给人想要亲近的错觉。看的唐棠一愣一愣的。

禹流光发现唐棠在观察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纯真，讲通俗点就是——痴傻。他有些好笑，但是还是收敛起微表情，淡淡地说：“我还有事，晚上就不陪你吃饭了。现在我送你出去，给你打个车，你自己回学校。”

唐棠一秒愣住。

不是约好晚上吃那什么海鲜自助么，他以前吃过自助餐，但是小城市的消费水平决定了菜品的多少和质量，海鲜全是冻货，还少得可怜，上一锅，几十个人排队领取，限时限量，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觉得禹流光带他去吃饭的地方，一定是有品味，又高档的。

不可理喻的，他竟然默默期待，从他说出晚上我们去吃自助海鲜起，他就在心底计划起来，不吃到扶着墙走路就不出那个门。

结果，禹流光随随便便一句你自己回学校，就把他一下子打醒了。

他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裤袋里的银行卡，想着自己是个拥有10万元的“富豪”，上哪儿不能胡吃海喝，上哪儿不能自我圆满，干嘛非得跟他挤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自己以前是有多讨厌这个恶霸，难道就因为他现在变好看了，给了一笔钱就可以颠覆观念嘛，唐棠啊，做人可不能这么没有原则。

他有事就去办事吧，自己又不是离了他不行。

“不用送我了，我知道路，我自己回学校。”但凡有点儿骨气的人恐怕都会这样说，唐棠挺直了背脊，尽量让声音平缓，像没有修饰过。

“那好。我的确也不顺路，绕到你学校再过去起码在路上堵一个小时。”

“不用解释了。”

“我没解释，这是事实。”禹流光神情复杂地看了唐棠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棠咬着嘴唇，脚步缓慢，他努力回忆刚才是乘坐的哪部电梯，可是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集中不了精神，他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因为生病啊，一个发烧的人，怎么可能记得回去的路。

这个商场档次高，面积大，每一层都有多部扶梯和电梯，他故意挑了一部禹流光离去相反方向的电梯，垂着头，站了进去。却一直忘了按楼层按钮，直到随波逐流，来到了负二层，才恍然大悟。

待别人都出去了，仅剩下他一个的时候，他才伸手去按了一个1，他靠在电梯最角落，感觉全身都虚脱了，可是明明几分钟以前他还生龙活虎，计划着吃掉整张桌子的海鲜……

电梯门开了，他像被抽走了魂儿一样迈着拖沓的步履往外走。

忽然手机响了。

唐棠第一个反应就是禹流光打来的，他肯定取消了事情，回头找他来了，毕竟他承诺了的，他说要带自己去吃饭的，他说过但凡他承诺的，都会兑现。

却不是。

唐棠接通后，喂了一声。

“小唐棠，你还没下课吗？赶紧过来吧，我研究了杂酱凉面，超赞的味道，给你先加餐，吃饱了再工作。”

“费冉学长……我今天不上班，我生病了，跟禹总请了假。”

费冉追问：“没事儿吧？”

“嗯，感冒而已，明天就复工。”

“那我把面端你寝室吧，反正我也做了，你不吃可就浪费了呀。”

唐棠叹气道“不用麻烦了，没什么胃口。”

“你去医务室看过了吗？”

“打了针拿了药，已经好多了。”唐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鞋盒，装药的袋子和皮卡丘不见了，才想起，那两包东西还在禹流光手里，他会不会忙完了事情把东西送还给自己呢。

这么想着就走神了，直到电话那头费冉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我真没事儿了，学长别担心，你也给自己放放假，好好准备论文吧。”

“嗯，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唐棠挂断电话，又陷入几秒的沉默，然后才抬起头打起精神找出去的方向。

兜兜转转，他好不容易从一扇侧门出来，看着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回忆起今天过来的时候禹流光似乎支付了70几元的车费，那回去至少也得这个价格。

他舍不得了。

还是去找公交车站或是地铁站吧，反正时间充裕，省下来的钱给妹妹买个玩具，连带着今天抓到的皮卡丘一起送给她，一定很讨她喜欢。

虽然他最初是不接受这个妹妹的，认为父母没有替他考虑，本来家境就一般，再弄个老二出来，不是自找麻烦嘛。但是父母执意要生，做儿子的怎么拗得过，再说进入大学就可以远离家庭，大学毕业就要为工作奔波，落脚在哪个城市是未知数，冷冷清清的家里多一个孩子，让父母有个精神寄托也总是好的。

只不过唐媚媚这个小妮子半点不省心，刚出生就是新生儿肺炎加黄疸，把父母对生二胎的喜悦彻底一扫而光，巨额的治疗费和看护把原本的养育计划完全打乱。

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大妹妹15岁的哥哥难以释怀，他一直认为是妹妹的出生降低了他的生活质量，剥夺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快乐。

以至于他从来不主动抱这个妹妹，更没有给她买过任何吃的玩的。

但是，如果他有钱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偶尔也会想那个有着甜甜笑容的小女孩，喜欢听她软软糯糯地喊哥哥，喜欢她逢人便夸，哥哥是大学生，哥哥很厉害……

所以，自己挣的钱，会给她花的。

对了，唐棠觉得应该去ATM机上查一下卡里的金额，真的是刚好10万元吗？禹流光会不会是忽悠他的？

正好，大商场对面就有银联ATM机。

人家是大老板有的是钱，不至于赖账，但是有可能会记错啊，万一真的拿错了卡，或者余额不对，都可以马上给他打电话把这个情况给他反应清楚。免得时间拖久了，有什么变故。

唐棠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觉得这样做很有必要。把卡插入卡槽，又输了卡号后6位数字，查询到余额，是整好10万，他呼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现在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什么意思。

一天之内，他真的从一个吃啥买啥都斤斤计较的穷学生变成了月入10万的白领，10万啊，能买多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但是他不敢乱用，寻思着怎么告诉爸妈，说自己去找了份家教兼职，每个月固定转一笔钱回去，那转多少呢，自己一天就能挣2400，快赶上妈妈一个月的工资了。转1000回去应该合情合理。

然后告诉他们兼职的那家人很善良，特别好相处，不仅给工资还包三餐，这样就不用每月再给他打生活费了。

爸妈会相信吗，他们会同意吗？会不会觉得耽误了学习而被骂，会不会跑到学校来核实，妈妈会不会要对方家里的电话，以示感谢？

唐棠矛盾极了，这才体会到没钱有没钱的烦恼，有钱有有钱的麻烦。

取出银行卡，他继续往前走，利用手机导航找到了地铁站入口，回到学校正是饭点儿，寝室空空如也，他找出干净的衣物洗了澡，本来还想把脏衣服洗了，却觉得整个人都很累，全身软软的，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带去花卉园的房子用全自动洗衣机洗。

唐棠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其实这种生活并不赖，管他的呢，反正组假CP也是娱乐大众，自己没犯法，凭劳动赚钱，凭实力享乐。

他把银行卡藏在柜子的行李箱里，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不打算现在给家里说自己在外兼职的事情，所以也不会给他们转钱过去，等过段时间，时机成熟了，再提吧。

困意来袭，他爬上床平躺着，脑子里马上就冒出今天跟禹流光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人群里偷看他打篮球时的英姿飒爽；从饭馆里给自己盛粥的温柔体贴；从走在华丽商场里侃侃而谈；从游乐场里各种神级操作……唐棠都能很仔细地想起那些细节。

然后他就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他才从黑暗中惊醒。

“哎，睡着了呀。”他揉揉眼睛，摸到手机，是一条禹流光发过来的短信。

太猴急了吧，幼稚。

唐棠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不太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毕竟帅哥的世界旁人是捉摸不透的。他想回一句，却觉得自己特没劲，干嘛要理这种无聊的消息呢，他若有事会再发消息或者打电话过来的。

寝室灯大亮，苏豪回来了。

“哟，这么早就跑到床上躺着呐。你一天没上课，又去上班啦？”

唐棠简要地说：“有点感冒，请了假。”

“啧啧啧，这可多娇气啊，男子汉大丈夫的跟个林妹妹似的……咦，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跑我的洗脚盆里来了？”

苏豪瞪着那团黑黢黢的东西，满脸疑惑。

“呃……不好意思啊，我掉进去的。”唐棠翻身起来，下了床把东西取出来，顺便用脚将他的洗脚盆踢进了床底下，然后走向垃圾桶丢了药。

烧已经退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吃不吃药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了，他转身进了洗手间，放着水正冲手。

“你什么意思啊？你把垃圾往我盆里扔？你平常不是最爱干净最讲究的嘛，你对我是不是不满？喂，你说话！！！”

唐棠瞥了一眼抱着手臂堵在洗手间门口喋喋不休的苏豪，内心烦躁无比。

“今天王拓那小子跟他那**女朋友出去玩了，没人给你撑腰，你把话给老子说清楚，你是不是看不惯我？故意往我盆里丢垃圾……”

“没有，那不是垃圾。”唐棠想走出来，却被堵着不让。

“不是垃圾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洗手？是嫌我的盆脏？姓唐的，你搞清楚，你家什么条件你自己不清楚么，跟我唱反调有你什么好果子吃，王拓那家伙就是个精.虫上脑的傻逼，你跟他称兄道弟只会后悔。”

唐棠憋足了力气把苏豪推开：“你不要成天没事儿找事儿。你有钱，你最了不起行了吗。”

苏豪恼怒地说：“你好自为之吧，谁不知道王拓那小子拉皮条，把你弄进那个什么模特公司，你瞅瞅他女朋友什么德性就清楚，迟早把你卖了。”

唐棠也提高了音量，大声怼回去：“管好自己的事儿吧，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不要对每个人都说三道四品头论足。”

“我他妈怎么不干净了？”苏豪嚷嚷着就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