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对鑫辉工作室有印象，硕大的异形灯牌立于大学正门那条主干道的必经处，格外张扬时尚。他跟爸爸来报道的那天，搭乘的公交车，就在鑫辉的门口停靠过，当时他就纳闷，好多看似学生的青少年围住那里，比大学的新生接待处还壮观，不过后来才知道，那里只是一个造星工作室，附属于一个影视机构，具体的，他就不懂了。

但是，从门口人头攒动的各路青春靓丽的同学来看，那里绝对是大家向往的地方。

唐棠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也清楚自己的劣势，男模、网红、明星跟他这种小城市来的男孩子基本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他自认又矮又不时尚，离这些光鲜亮丽的职业要求相差甚远，家里无钱无势，他凭什么觊觎这种捷径？所以，他真的没有抱希望。

但是机会忽然出现在面前，没有道理不去试试。

第二天他跟辅导员请了半天假，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鑫辉工作室门口，今天不是周末，而且时间特别早，除了一些看着像工作人员的年轻人进进出出，并没有什么学生。

“干什么的？”有个戴眼镜的女白领见他在玻璃门外晃悠了好几分钟，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就询问起来。

“哦……我面试。”

“面试？”对方很惊讶，似乎跟他们平常到的工作流程并不相符，但这个学生模样的少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不像说谎。

“你找哪个部门面试？应聘什么岗位？有面试通知书吗？”

一系列的问题把唐棠问懵了，他只是接到一个电话而已。

“我……没有，也不知道。”他结结巴巴的说着，由于他们的对话已经引起进进出出的人关注，大家都驻足看着这个青涩的，有几分傻气的学生。

“呿，你什么都不知道，跑这儿来干嘛啊？”女人有点儿不耐烦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打算坐下干自己的事情了。

这时，唐棠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你来了吗？”还是昨天联系唐棠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唐棠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对着手机说：“我到了，我已经到了，可是……我不知道找谁，他们说今天没有面试。”

“你往里走，右手边一直走到底，看见一个穿蓝色西装的秃头，找他就行。”

“秃……秃子？噢噢。”唐棠仔细琢磨着，今天不是愚人节吧，真不是4月1号啊，为什么会有人给他打两通电话，把他骗来。

蓝色西装的秃头，真的会有这个人存在吗？

“你还不走啊？”女人抬头瞄了他一眼，露出不怎么耐烦的目光，来这里寻找机会，追求梦想的年轻人太多了，什么样的她都见识过，明白有些人就是脸皮厚，以为赖在大门口就可以等来机会，哪有这么容易。

唐棠皱了皱鼻子，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不退反近，他来到了女人面前，把刚才的手机号码翻出来，小心又客气地询问：“是这个人让我过来的，麻烦你帮我看看，他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吗？”

女人不耐烦的说：“我哪儿记得住，反正我们今天没有招聘，没有面试，也不对外招小工，你是不是走错了，瑞星装饰在楼下，我们这里要的都是一看就能红的那种人中龙凤。”

唐棠遗憾地垂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电话里的男人戏弄了。

算了吧，本来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他面色苍白的摇摇头，对自己的幼稚失望透顶，一边移动着脚步后退，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这就走。”

“小叶，给我泡两杯咖啡进来。”

从走廊的末端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唐棠面前的女人马上换了副面孔，温声软语地回应着：“好的，胥总，马上就来。”

胥东升正好上完厕所打算回自己办公室，忽然想起今天有个学生要来面试，就让前台的小叶准备准备，不管来者合不合适，反正是某人钦点的，好歹也要走个过场。

他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一个缓慢后退的身影，清清爽爽的一个少年，朴实中带着一点羞赫。

“那个小子。”胥东升往这边挪了几步，指着快要转身出门口的男孩。

唐棠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他慌忙转头，朝右边看去，首先入目的就是一个谢顶的矮胖男人，穿着一套中规中矩的蓝色西服，像卖保险的。

顿时他眼前一亮，莫非电话是真的，面试是真的。

“同学，你是来面试的吗？”胥东升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过太多青春帅气的小伙子，面前这位，当真不算什么上好佳。充其量，邻家大男孩形象，没有太多亮点。

也不明白为什么某人专门打电话，指名点姓要这个人。

“呃……是、是的先生。我接到电话，让我来这儿，找……您。”唐棠有些胆怯的看了他一眼，迟疑道，电话里说的就是这个人吧，应该没有认错吧。

短短两句话，他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

本来就不善言谈，还有些许自卑的唐棠，今天真是破天荒的来到这种本不该他来的地方，可是，既然来了，好歹也争取一把。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定夺。

胥东升招了招手：“跟我进来吧。小叶，咖啡。”

“噢噢，马上来。”小叶从自己的位子上弹起来，飞快冲进茶水间，心里纳闷，为什么今天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过来面试，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胥东升将唐棠引进自己的办公室，指了指沙发：“坐吧。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唐棠忐忑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很拘谨。

“呵呵，你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想到来投简历的？通常来我们这儿的学生都是能歌善舞，能言善辩还性格活泼的。”言下之意，一打照面就知道面前这个不合适。

唐棠小心的拿眼睛偷瞄了他一眼，小声道，“我也、只是试试，的确没有奢望。”

“嘿，挺有自知之明嘛，好了，我问你答，这样最快捷最直接。”

“好。”唐棠尴尬的扭着手，人生的第一次面试就要在这里拉开帷幕了，可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胥总？是老板吗？他点头的话，是不是就表示自己能留下来了。

“胥总，您要的咖啡。”小叶端着杯子进来，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内心的疑惑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就算面试，也没有胥总亲自面试的，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放桌上就出去吧，顺便把门带上。”胥东升坐在老板椅上，淡淡的说。

“好的。”小叶带上门出去了。

“咳，你放松点，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吧，太正式的话，我怕吓着你。”

唐棠强自镇定心神，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问吧。”

“不会让我交钱吧？”那些以招聘为由骗取应聘者保证金、管理费、培训费的案例太多了，唐棠虽然口才不佳，但内心通透，想骗他，多半不会成功，最关键的，他没有钱，除了伙食费，连日用品都得省着点，可不敢卯着劲儿用。

假如这秃头笑而不语，或者犹豫不决，那基本可以断定这场面试就是个骗局，他就打算起身走人了。

“什么钱？都还没试镜呢，一来就跟我提钱的事儿，我可真服了你。”

唐棠慌的垂下脑袋，觉得自己问得挺傻气的，但是对方避重就轻，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啊。不行，得问个明白，否则迷迷糊糊跟他扯下去，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你们把我叫来，肯定也看明白了，我的条件并不好，假如不合适，我就回去了，我今天还有课，是请假过来的。”

“诶诶诶，你坐下，急什么急，我没说你不行啊。”胥东升见他起身要走，有点急眼了，安抚道：“我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问完以后就去试镜，没大问题的话就签合同，保证今天上午搞定。”

“啊？”签合同？卖身契吗？唐棠心里咯噔一下，仿佛预料到这水得不能再水的交涉有大问题，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就签合同呢。

“那么下面我就开始问了，你根据实情回答就好了，不用紧张。”

不紧张才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应该不至于把他绑起来，逼着交各种不合理的钱吧。反正他出门只带了20几元钱和手机，损失不可能很大，再说他非常警惕，咖啡不喝，时刻保持着清醒。

“今年几岁？”

“下个月18岁。”

“为什么想来我们工作室做事？”

“穷则思变。”他特意强调第一个字，也不怕他一个“总”笑话他，反正自己就是一穷二白的学生，没毕业之前找个兼职挣点零花钱，改善一下伙食，这个无可厚非吧。

“呃……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可以不直接，为了毛爷爷，奋斗终身。”

“呿，你小子。”胥东升喝了一口咖啡，觉得他有点儿意思。

“谁给你出的主意来我们这里碰运气的？”

“满大街都是你们工作室发的小广告，我想回避也回避不了。”

“咳咳……之前在别的地方兼职过吗？”

“没有，在家里时，父母不允许，说骗子多。”他说完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抿了抿嘴。

“我们的运营模式你了解多少？”

“模特、网红、给影视剧输送角色，说简单点就是各种造星。”

“那你想怎么跟鑫辉合作？”

“我……”唐棠拧着眉，真的说不上自己有什么优势，有哪些可以被挖掘出来呈现到镜头或者屏幕里供观众鉴赏的。

“你身高多少？体重多少？谈过几次恋爱？”

“177,136斤，谈过……一次吧。”

“分手了吗？”

“早分了，初二时候的同班同学，你问这干嘛啊？”

“我们工作室有严格的要求，不允许签约期间私下谈恋爱，会影响工作和粉丝热度。”

唐棠觉得他完全是废话，首先自己这样的，没女孩看得上，再说真想谈恋爱，他们管得了吗？邵芳芳不就是个活例子，她昨天晚上还跟室友王拓去约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