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人鱼不喜内陆，但也不畏惧上岸，尤其是人鱼部落的勇士，在岛上训练是他们的必修课。

杰拉尔和惠特莫尔来到了岸上。

杰拉尔与水的浮力抗争了一夜，踏上海岸的那一刻身体竟有些微微摇晃。

惠特莫尔看在眼中，心中怒火更甚，就是这么一个软脚嘴硬的家伙，把他心爱的人鱼搂在怀中。

杰拉尔打起十万分的精神，这一战必须要打，这一战他要向人鱼证明他对温的情意，也要压下人鱼的气焰，杰拉尔要让人鱼知道，温不会再受他们掣肘，从今以后，有人会站出来为他撑腰。

温在海中虚弱的靠着礁石，身体的变化还在继续，他紧张的看着岸上的情况。

朝阳下的惠特莫尔，墨绿色的卷发散落在肩上，额间一块蓝宝石衬托着他俊美严肃的脸庞，绝佳的身材比例，健硕的肌肉排布，犹如海中走出的神祇。

朝阳下的杰拉尔，灰白色的短发被海水打湿立起，深灰的眸子里隐藏着狩猎高手的锋芒，常年奔跑的四肢充满力量。

面上一时分不出个高下。

突然两人一同发力，瞬间双掌对上展开角力，这是兽人们决斗开场时试探对手力量的惯用招数。

杰拉尔和惠特莫尔僵持住，惠特莫尔发现这雪豹兽人竟有与他一战之力，不由正色，他忽然抬高身子，双掌朝着杰拉尔的方向下压，将力量的压力汇聚到下肢。

杰拉尔顿感吃力，惠特莫尔抓住他的一丝松懈，短喝一声，瞬间的爆发力将杰拉尔掀翻出去，在沙滩上滑出重重的一道痕迹。

惠特莫尔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一条腿卡在杰拉尔双/腿中间，小臂横在胸前，依靠上身的力量压下，作势要将杰拉尔的喉咙压碎。

电光石火间，杰拉尔双/腿一别，反而制住了惠特莫尔的下肢，惠特莫尔重心不稳，杰拉尔敏捷的避开惠特莫尔的小臂，猛地坐起，抱住他的腰，一股冲劲狠狠将他掼在地上，牢牢锁住他的手臂。

惠特莫尔后背被砂砾磨出血痕，手臂的骨骼超负荷的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眉头狠皱，膝盖顶上杰拉尔的腹部，连顶了数下，直至杰拉尔吃不住力松了劲。

这一回合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惠特莫尔双臂的肌肉撕裂般剧痛，他咬紧牙关，震怒不已，在他看来，与杰拉尔打成平手，是人鱼勇士的耻辱。杰拉尔站起身，暗自调整呼吸，涌上喉咙的血气被他一口咽下。

惠特莫尔墨绿的眸色变深，大喝一声，向杰拉尔冲去，这一冲力量不可小觑，杰拉尔做出防守姿态极力稳住下肢，没有被惠特莫尔抱起过肩，但惠特莫尔一招不得，狠击杰拉尔受伤的腹部，杰拉尔防御的手肘撞向腹部，一口血沫从口中喷出，随后被惠特莫尔抱住腰侧摔出去。

惠特莫尔犹如愤怒的海神，膝盖抵着杰拉尔的后背，抱住杰拉尔的双腿使劲的向上掰。杰拉尔的腰要被折做两截，他额间青筋暴起，双臂承着惠特莫尔全身的重量在地上撑起，就着一丝空隙侧过身来踹向惠特莫尔的面门，惠特莫尔脸上吃了一脚，却未松手。杰拉尔没有逃出桎梏，他不断反击，无法夺取主动权的杰拉尔接连多次被惠特莫尔摔倒。

杰拉尔又一次被摔在地，脸砸在沙滩上。

惠特莫尔右臂不自然的垂下，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沙哑的声音对杰拉尔做出无情的判决，“你带不走他。”

海风吹干了杰拉尔身上的海水，却没有吹干他的汗水，他艰难的侧过头，目光聚焦在海中的那抹身影，脑海里滑过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没有结束，”杰拉尔缓缓站起，“温的眼神永远追随着他的伴侣。”

杰拉尔吐出一口血水，将颈间系着的蓝水戒指放在唇边一吻，坚定的看着惠特莫尔“我将带走他，带走他的身，他的心。”

杰拉尔的话无疑刺中了惠特莫尔的神经，温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关注着这个雪豹兽人，半分都没有分给他。

“我要看你拿什么带他走！”惠特莫尔提起力劲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势。

杰拉尔面对惠特莫尔的狂怒沉下心神，此刻他不屈不挠的狩猎本性发挥到极致，杰拉尔精密的计算着体力，严密的防守，擎住了多次惠特莫尔的大力攻击，消磨了惠特莫尔大量的体力。

惠特莫尔始终无法破防，逐渐察觉杰拉尔的意图，赶紧收拢攻势，但战斗至今的疲累身体却无法做出更快速的反应，伺机而动的豹子看准惠特莫尔的破绽，抱住他的手臂，肩颈撞向他的胸口，发力一记完美侧摔。

杰拉尔几个连招接上，战斗进入了他的节奏。勾、缠、撴、错，惠特莫尔摔进海中。

被海水洇湿的长发贴在脸旁，惠特莫尔至此仍不相信他败给了一个内陆兽人，但他此时的确无法轻松的站起了。

惠特莫尔看向礁石旁昏昏沉沉的温，仿佛看向他多年隐藏着的无人回应的爱，惠特莫尔嘴唇发抖，他不甘心的愤然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杰拉尔挥出一拳。

杰拉尔单掌接住了他这一拳。

此时杰拉尔离惠特莫尔极近，惠特莫尔喉咙微动，湛蓝的海里一道黑影窜出。

一只箭嘴鲨冒着搁浅的危险，跃出海面。

惠特莫尔变拳为掌，攥住杰拉尔的手，将他的身体拉向箭嘴鲨。

惠特莫尔可以预想到结果，内心却没有半分即将胜利的喜悦。

尖刺噗嗤一声扎入皮肉，惠特莫尔面色大变。

一条银鱼从海中跃起，接住了箭嘴鲨致命的一击。

一瞬间，杰拉尔挣开惠特莫尔的手微微侧身，箭嘴鲨穿透了银鱼，擦着杰拉尔的肋腹坠入海中。

两兽人坐在海水中，齐齐看向礁石那处。

温攀附礁石的手向下滑了几寸后稳住，温注视着杰拉尔，虚弱的微笑，“伴侣…不就是该这样互相扶持吗？”

太阳完全升起，温完成了最后的转变，他缓缓闭上了眼。

杰拉尔狼狈的扑过去接住他。

“我输了。”惠特莫尔坐在原地，像是说给杰拉尔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温在杰拉尔怀里昏迷不醒，杰拉尔有些慌乱。

“他只是累了，这是正常反应，刚才的召鱼不会对他转化有影响。”

杰拉尔闻言精神一松，抱着温跌坐在浅海。

天空偶尔飞过一群海鸟。

两兽人谁也没有动。

“那瓶药水，是你提醒温的吧，谢谢了。”箭嘴鲨群还在浅海游曳不走，杰拉尔看到其中一只的背鳍上绑着一个红色丝带的小瓶。

那只箭嘴鲨游到惠特莫尔身边，惠特莫尔取下小瓶，“他已经不需要这瓶了。”

杰拉尔告诉了惠特莫尔，温拿到的那瓶药水的秘密。

惠特莫尔沉默不语。

杰拉尔站起，小心的将温背在背上，走到惠特莫尔身边，伸出一只手。

惠特莫尔定定的看着这个来自内陆的雪豹兽人，伸出手与他浅浅的拍过。

两个守护者仿佛完成了交接，杰拉尔背着温踽踽离去。

惠特莫尔站在海里，打开了红色丝带的小瓶，放在鼻间闻了闻，片刻后，手一倾，浅红色的药水倒入了湛蓝的海中，消释不见。

---------------

雪豹易物队海边之行结束，即将返程。

临行前，人鱼罗兰带着几个人鱼兽人来找杰拉尔，一箱箱珠宝抬到他面前，温站在杰拉尔身边。

“我哥哥说这是剩下的报酬。”罗兰的目光从温的脸上滑过，心里只觉得这人面容有些熟悉，但很快被他抛在脑后，完成了哥哥交代的事，他的眼睛不安分的寻摸着那大个子兽人。

杰拉尔与温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杰拉尔眼神询问着温的意见，温在他耳边小声，“不要白不要。”

温微笑着，显然已经对海边的一切放下了。

一个微凉的清晨，杰拉尔整队，他再次望了一眼大海，目光与海中的一人对视，那人很快的错开了眼，杰拉尔没有继续张望，他变成雪豹，温骑上他，一声豹吼，雪豹易物队离开了海边驿站。

人鱼祭司克莱因在海中，看着那个戴着兜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喃喃道，“安道尔，我们都错了。”

当年雌性人鱼带着小人鱼回到大海，惹来嘲骂不断。但老祭司安道尔从中发现了秘密，一直以来，人鱼都无法长时间在陆地上生存，然而，人鱼与内陆部落人交合生下的孩子却有打破这一局限的可能。

人鱼隐藏在高贵血脉传说之下的，是离开大海就会死的事实。

安道尔和当时的小祭司克莱因意识到，这个小人鱼将是改变他们人鱼命运的人。

然而，华丽的谎言传了代代也变成了人们心中的真实，就算是祭司也无法立即推翻。

人鱼祭司将这个秘密一直秘而不宣，同样也没有告诉在海中苦苦生活的人鱼姆子。

安道尔临终前，独自将克莱因叫过来说话。

【我把这个难题留给了你…究竟该如何做…】安道尔握着克莱因的手，眼神有着将死之人的浑浊和迷茫，【兽神会指引我们…】

安道尔死后，秘密成了克莱因一个人的秘密，他看着雌性人鱼逝去，看着小人鱼一天天长大，有一天，他准备了一个没有丝带的药水瓶子，里面装进了与众不同的药水，放入了柜子的最里面。

克莱因一直无法参悟有关于这个秘密的传承，忐忑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小人鱼成年。

迟了两年，人鱼来找他来要性别药水，带着令人炫目的幸福神情，克莱因心里想过他的样子，或苦闷，或阴沉，或…意外死去，唯独没想过这个样子的他。

克莱因看到人鱼耳上那漂亮的耳钉，走进里屋，拿出了深柜中的药水。

如果你要离去，那就请不要离去。

预想的事并没有发生，听到部落里的小人鱼拿性别药水换了玉石的消息，克莱因的手被铡药草的刀划出血口。

今天，克莱因注视着他离开。

“人鱼的血脉，究竟是高贵还是低/贱呢？”

“安道尔，其实兽神早就给了我们指引，只是我们不愿去相信罢了。”

“我们所困惑的选择，其实选择的权利从来就没有在我们手上。”

“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离开大海。”

“不过…”克莱因看着海中偷偷看易物队离去的人鱼们，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对内陆的好奇和兴趣。

谁也无法阻挡命运齿轮的转动前进。

改变，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人鱼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