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浔的脸猝不及防地撞上邬宸睢的身体,他刚挣动着抬起头,下颌就被一双大手钳住。
邬宸睢顺着这个姿势把人往上一拎,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他的右手摩挲着裴知浔的脸颊,左手把酒杯从裴知浔手里夺过,抵到怀里的人唇边,笑道:
“好啊。”
邬宸睢用的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但把酒水灌进裴知浔嘴里的动作也流畅至极,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特调的外表像是那种花里胡哨的无害小甜酒,但实际上度数不低,裴知浔酒量不算差,但被猝不及防地灌了一大口酒,仍然感觉不好受。
辛辣的酒水灼到咽喉,裴知浔生理应激地呛咳了几下,眼里一下子蒙上层雾。
偏偏某个灌酒的混蛋眼里笑意更浓,拇指抚上他的眼角按了一下,捧着他的脸,把距离拉得更近。
酒杯被从唇边移开,取而代之的是邬宸睢的呼吸。嘴角处被轻压了一下,温暖濡湿的触感随后上传至大脑。
“嗯,味道确实不错。”
笑音里的揶揄意味隐藏不住。邬宸睢动作迅速,蜻蜓点水掠过后,也移开得很快,但两人的距离依旧贴得很近。
裴知浔眼睫颤了下,身形不可避免地僵了一瞬。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邬宸睢的反应,只是眼下这一出,并不在他的计划内。
只能说,某人混迹风月场的手段实在高明,令人叹为观止。
裴知浔微微咬了咬牙,空出来的手覆上邬宸睢的手背,干脆直奔主题:
“怪不得昨晚能喝多了,原来确实喜欢。”
裴知浔问完这句,就感到脸上按压的力度一下子加重了不少。邬宸睢语气一转,带上些审问的意味:“调查我?胆子不小。”
“酒香太特殊,闻过的人很容易认出来,算不上调查。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新特调有些鲜为人知的功效,喝多了和催|情剂差不多。”
“本来只觉得自己受恩有愧,想找到人好好感谢一下,就帮着换掉了今晚送过来的有问题的酒水。”
“但现在看来,我们这似乎算互帮互助?我还被倒欠了一笔人情债?”
裴知浔明显感到对方不断加重的力道有些微的停滞,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将自己未被束缚的那只手覆上对方的右小臂,往下轻轻一拉,语气软下来,可怜兮兮道:
“哥哥,疼。”
少爷安静了几秒,哼笑一声,两只手都松开,往后移回到沙发上,抱臂看着他,问出口的却是:
“见面就叫哥哥,对谁都这样?”
裴知浔想好的说辞没说出口,被这一出又搞得怔愣了一瞬。他沉默几秒,实在无法理解少爷这离奇的脑回路,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对方的底层情绪,顺势接话:
“怎么会呢,这种称呼,当然是一人专属。”
他眨眨眼,那点勾人的意味顺着微微上挑的眼角又透出来,掩过了方才的怔愣:
“不喜欢吗?”
声音轻得像羽毛,挠得人心痒。邬宸睢笑了笑,没回答,把话题扯了回去:
“今晚酒水有问题,我本来就知道,也没打算喝,能欠什么人情?”
裴知浔往前凑了凑,双腿分开到邬宸睢身侧,轻点沙发:
“唯结果论的话,昨晚没遇上你,我也能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你还是欠我一个人情。”
邬宸睢挑眉:“这样说的话,昨晚我也不是非要你帮忙,岂不是扯平了?”
裴知浔摇了摇头:“不一样。”
“哪不一样?”
裴知浔的手缠上邬宸睢胸前的领带,轻轻一拉:“这种事情,当然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邬宸睢直接被气笑了。
少爷还真没说谎。他清楚,昨晚和今晚来会谈的两拨人都没安好心,都是想把南湾这个烫手山芋般的委托塞过来。虽然南湾的这个委托邬宸睢本来就打算接,但为了不崩人设,还是配合着演了两晚。
邬宸睢其实知道新特调的特殊功效,昨晚故意喝多,不过是为了降低对方警惕心。对方本来想给他塞人吹个耳边风,被他糊弄走了。邬宸睢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计划着自己熬一晚就没事了,谁知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长得对胃口就罢了,被拉过来后还主动开贴,邬宸睢能熬,但也不至于在催|情效果下仍然能保持绝对冷静。
至于今晚,则是照着有前车之鉴不敢再随意喝酒的剧本演的,邬宸睢也确实没打算喝酒,只是没想到,又遇上了一场计划之外的发挥。
他由着裴知浔扯着他的领带作乱,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频频成为意外的家伙,居然没有任何生气或不悦的感觉,反而觉得有意思。
“所以呢?你是想让我负责?”
裴知浔的手指顺着领带上滑,蹭到领口处:“倒也不用,我不想逼人做不喜欢的事。”
这话说得微妙,邬宸睢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对方知道他作为“狼烟”少爷的这层皮,也知道那些风月场上由他故意演戏传出的流言。
下一秒,裴知浔却看着他眼睛,说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要求:
“我要加入‘狼烟’。”
邬宸睢没掩饰眼里的惊讶,问了句:“理由?”
“这年头找个靠谱的工作不容易,我也在红灯区待够了,‘狼烟’不是现在民间最大的情报组织吗,我求个好些的工作岗位,很好理解吧?”
这理由简化一下,其实就是要讹offer,邬宸睢没对底层逻辑提出质疑,只是回道:“‘狼烟’不收花瓶,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坏了这么多年传下来规矩。”
“我怎么就是花瓶了?”裴知浔状似不满地拉了下领带,“‘狼烟’应该还没有查出来,昨晚那个跳楼的异形,是怎么出事的吧?”
裴知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皮垂着,目光落在自己指尖的位置。他没有刻意去看邬宸睢的眼睛,说完后就安静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邬宸睢没有立即回答,但也没有沉默太久,开口时带了些意外:“你是说那个S级异形?你手上有相关的信息?”
裴知浔接上话:“不然呢?我昨晚之所以是那副状态,就是因为帮别人去接近那个异形了。”
“别人?”
裴知浔点了下头:“那个人声称他是监察局的监察官,看上了我的异能,让我帮他在异形屋里放‘监控’。”
说到这儿,裴知浔伸了伸手指,一个微型摄像头凭空出现在他的指尖,他和邬宸睢对视上,把东西举到他眼前:
“C级异能,【如影随形】。虽然等级不高,也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功能齐全,能实时转播,还能录制存储,就是视野和时长有些受限。不过呢,我安装是安装上了,但是那个异形动了点歪心思,对我用了异能。”
“后来,那个监察官通过我给他的实时转播器,看到情况不对,就过来了,他们两个打了起来,我走不到门那边,只能趁乱从通风管道溜走。”
邬宸睢没有回话,两人在沉默里对视了一会儿,裴知浔的心微微揪起。
这套说辞,是试探,也是铤而走险的自证。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突然出现的中了魅惑的人,要硬和魅惑异形的坠楼事件撇开关系,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就算这位少爷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毫不关心正事,“狼烟”的管理层也一定会起疑心。
长时间的沉默会让气氛变冷,这不利于套话,也并非裴知浔想要的效果。他攥了攥手,正打算说点什么,邬宸睢先一步开了口:
“所以,你拒绝了他,但主动邀请了我?”
裴知浔:“……?”
想说的话被硬生生咽回去,裴知浔一时失语,大脑的思考能力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最先的想法是:这个奇葩少爷怎么每次脑回路都这么奇特!
紧接着又腹诽:“主动邀请”这个词好像也不算空口污蔑,但怎么听着就那么怪。
裴知浔把强烈的吐槽**压了下去,顺着邬宸睢的问题回道:
“毕竟,我眼光也是很挑的。”
刚说完,就听到面前的人低笑了一声,像是被这个回答取悦到了般,回了句:“也对。”
裴知浔:……不光脑回路奇特,还是个自恋狂。
他放弃了和这位少爷正常沟通的想法,试探也到此为止。
虽然尚不清楚邬少爷为什么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的危险程度不算高。
裴知浔不会完全放松警惕,但也稍微定了下心。没想到邬宸睢又问了句: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说,因为那个家伙是个异形,所以你才会拒绝。”
基因剧变后,人类进入基因时代,分化为异能者和异形两派。高阶异形除了存在失控风险外,完全可以维持正常的人类样貌,和异能者几乎没有差异。
只是基因时代,始终充斥着优等基因至上的思想。而优等基因的范畴又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界定。后来就完全成了主观唯心的一个词。有高阶的歧视低阶的,也有潜力高的歧视上限低的,还有实用异能的歧视无用异能的,诸如此类,似乎每人都能找到歧视别人的理由。
这其中,辐射范围最大的一种歧视思想,是异能者歧视异形。这种思想的底层逻辑是,异形再厉害,也因存在失控风险,自然应当归属于劣等基因的范畴。
虽然和平政策已经施行多年,但是因着这种歧视思想,两方的关系终归是有些微妙。不过红灯区这种乱得没人管的地方,异能者和异形风流一场,图个乐子的事也不算稀奇。
裴知浔怔愣一下,没料到邬宸睢会把话题扯向这个方向,斟酌着开口:“你讨厌异形?”
邬宸睢没给出回答,反而反问道:“你不讨厌?异能者眼里,异形可是失控风险的代名词。你昨晚不就遇上了一个失控的S级,甚至还对你图谋不轨未遂。”
裴知浔并没有从邬宸睢的语气里感受到明显的厌恶,因而有些摸不清对方的态度,他思索了几秒,还是决定如实开口:
“为什么要讨厌?失控风险也不是他们想要的。基因剧变的结果,总不能说是他们的错。至于昨晚那件事,核心问题不在于那个S级是不是异形,异能者里面,也存在不少见色起意、图谋不轨的人。”
这番话说下来,邬宸睢居然沉默了。
裴知浔正担心着,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和对方观点相悖,惹得少爷不开心了。邬宸睢突然回了句:
“那些见色起意、图谋不轨的异能者是在暗讽我吗?”
裴知浔:“……”他错了,他不该以正常人的思维揣度少爷的脑回路。
裴知浔深呼吸,微笑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刚回完,身后突然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是想从邬宸睢身上挪下来。这种调|情的姿势,钓人套话的时候用一用也就罢了,他可没有让别人围观的兴趣。
可挪到一半,邬宸睢的手迅速抵住了他的腰部,往前一推,直接把他推回了怀里。
裴知浔的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差点没崩住。
身后挟制的力道坚决,邬宸睢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到了先前笑意盎然的样子: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刚刚不是贴得挺熟练的吗?”
裴知浔抿着嘴挤出一个笑容,把眼里那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收了收,抓着对方肩膀的双手用了点力。
邬宸睢却又贴到他的耳侧,故意低声道:“这么容易害羞的话,以后就不要乱撩拨人了。”
裴知浔:“……”靠,生平第一次被反撩了。
高段位的邬少爷欺负人欺负高兴了,暂时放过了裴知浔,朝门口丢过去一句:“有事说事。”
背心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场景搞得石化,张着嘴发不出声。几声清咳后,眼镜的声音响起:
“南湾那边传来消息,催您过去。”
他停顿了几秒,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至于这位先生,我差个人帮忙安置下?”
房间里一共就四个人,“这位先生”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眼镜没等来自家少爷的回话,就听到裴知浔抢先一步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邬宸睢说的。少爷扬了扬眉:“‘狼烟’的委托不允许外人插手。”
“可你刚刚已经同意我加入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拒绝,没拒绝就是默认,默认就是同意了。既然我已经是‘狼烟’的一员,从集体荣誉感角度考虑,我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委托献一份力,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
一通胡搅蛮缠,邬宸睢还没来得及回什么,倒是门口的背心被刺激得解除了石化状态,难以置信地嚷道:
“加入‘狼烟’?这怎么行!‘狼烟’只靠实力收人!你这种一看就啥啥都不行的花瓶凭什——”
“行。”
邬宸睢干净利落地一个字,让背心在卡壳半秒后,彻底崩溃:
“老大——!!!”
眼镜神情复杂,留下一句“少爷,我们在外面等你们”,就把鬼哭狼嚎的背心拽出了门外。房门再次被关上,邬宸睢搂人的力道没松,另一只手掐了掐裴知浔的脸:
“先说好,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你一定要跟的话,出了事我可不会担责。”
裴知浔点了点头,但在心里暗暗补了句:少爷就凭你那水平,能顾好你自己的安全就行。
他刚想从邬宸睢怀里挣开,就听对方问道:
“你似乎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裴知浔挣动的动作停了一瞬,才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和邬宸睢聊到了现在。
他一噎,邬宸睢却又笑了声,似乎很喜欢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首席监察官的名字不对外人公开,没谁能把“裴知浔”三个字和首席对上。“狼烟”又是情报组织,报假名露馅的风险反而更高。裴知浔就直接报了真名。
邬宸睢搞清楚是哪三字后,念叨了一遍,不吝夸奖:“还挺好听。”
就在裴知浔以为今晚的这场“钓人反被撩”的戏码终于彻底结束了的时候,邬宸睢突然又凑近他的耳朵,笑道:
“我记住了,浔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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