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精神力检测结果为：A级」

「您已完成全部入职测试！正在打印检测报告……」

阅读完显示屏上浮现出的文字，池星见深吸一口气，抽出自己的入职检测报告。

他是经过训练的哨兵候补生，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远超寻常人的控制力，但他此时却觉得平复自己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的心脏如此困难。

他就快要成为真正的哨兵了……

池星见侧过头，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楼房林立的城市，以及远处那数座耸立在城市中的高塔。

在百年前，末日来临，感染体的爆发一度将人类逼迫到了文明毁灭的边缘。幸存者在废土上建立了以超级量子计算机为中心的智能城，经过几十年的建设，人们的生活终于再度步入正轨。

哨兵和向导是为了对抗感染体，在人类重建智能城之后新被开发出的人类的两种进化方向。在末日过去百年后的如今，感染体仍然盘踞在地面的大部分区域，哨兵与向导们为了夺回人类曾经的家园——地面，而持续着与感染体的战斗。

拥有精神力开发潜力的人们会在18岁左右，经注射诱变催化剂，分化为哨兵或是向导。

池星见就在18岁的年龄分化为了哨兵。哨兵，他们身为向着用精神力影响实体的方向进化了的一类人，长于作战能力。与此同时，他们的感官十分敏感，在使用能力时有感知过载的风险，精神力不稳定的程度越高，越容易进入失控状态。

分化后的哨兵与向导，他们先被送进入塔中进行至少三年的学习与培训，在通过考核后才能离开塔，被分配往工作岗位，执行在智能城内部或是前往地面的任务。

因此，池星见在培训的这三年没能离开高塔一步，或者说只在不同的高塔间转移。

远处能看到的那些高塔，主要承担哨兵与向导的学习之用，他现在正位于城市心脏的中心高塔，比其余塔的规模更大更高。中心高塔是通过考核的哨兵与向导们今后滞留在智能城期间工作与生活的地方。

没错，就算完成了封闭式的学习，之后还是必须住在塔里，只是换了个地方。

好在，休息以外的时间不用一直待在塔里，可以在智能城中自由行动了。

“重获自由的感觉不错吧？”

如同裹着几层蜂蜜的轻快嗓音从池星见的背后传来，他转过身：

“请问你是？”

面前的青年身形纤细高挑，一头不过肩的银发如同月光织就的梦幻，他的冰蓝色眼瞳也同他的发色一样显眼。

他带着明快的笑容，直视池星见的眼睛回应：

“向导，凌月影。今天剩下的时间你被交给我了~跟我来吧，带上你的检测报告。”

池星见捏着文件袋，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房间中坐下。

两把茧型沙发相对而卧，中间隔着一张低矮的圆桌，桌上放着绿植和一个沙漏，旁边的推车上放着茶水壶。房间的装饰传达出温馨的氛围。也许这里是一个……疏导室？

从文件袋抽出记有池星见资料的文件，凌月影陷进了柔软的沙发，慢慢翻阅，这上面记载了池星见的基本信息和他在塔期间的经历、训练成绩。

新人哨兵的证件照也和眼前的本人一样：接近于黑色的深蓝色短发，发梢自然散落、微微翘起，额前长短不一的刘海随意地覆盖在额头上，幽蓝色眼睛有种疏离感。

“池星见，21岁，精神力A级，精神体雪狼。嗯……你在塔里的学习成绩不错嘛！”

池星见不知如何回答，对凌月影拘谨地笑了笑。

“出于保险起见，我先问一下，你没有经历过正式的精神疏导，对吧？”

向导，区别于哨兵，他们的进化方向是借助精神力对精神领域产生影响。他们有更强的情绪共感能力，能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情绪波动。能够熟练运用精神力的向导，在通过简单接触后，甚至仅是精神力触梢的连接，便能潜入他人的精神世界，进一步对对方的情绪、记忆、思维进行影响和干涉。

不过，后面这两种精神力的运用方式过于危险，也只有具备高阶精神力等级的向导能够掌握。如果有向导被证实违规地进行了对他人记忆与思维的操纵，那么此人难逃责罚。

向导在智能城内的主要工作，还是对哨兵进行精神诊疗。

在日常疏导中，清除哨兵因感官过载形成的精神积尘，使硝烟味的记忆画面飘散而去，还有修补因战斗受损的精神屏障。

“没有，我从未接受过向导的正式精神疏导，只在塔里进行过模拟训练。”

新人哨兵端坐在沙发上，他在柔软的沙发上还不忘直起腰。池星见第三次把制服下摆的褶皱抚平，随后双手交握。

凌月影的容貌出挑，这让他感觉盯着对方看有些无礼，他正在尽力看向凌月影锁骨下的纽扣，余光中能看见凌月影含笑的嘴角和泛起珍珠光泽的银发，还有微微折射光亮的蛇形耳钉。

“有在感觉紧张呢……”

凌月影轻笑时眼尾会微微下垂，这让他的蓝眼睛显出某种无害的温柔，他仿佛带着好奇心般开口：

“你的养母池梦语，她在我小时候就已经作为S级向导成名。我以为，你面对向导的时候会更轻松些。”

凌月影站起身，摆出两个茶杯，拿起一旁茶壶开始倒茶。

在这里被提及养母的名字，是一件池星见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母亲的光辉过于耀眼，作为她抚养的孩子，这是一个见过他的人都绕不开的话题。

智能城，纳入各地所有方舟在内，全体人口超过千万。而全部的S级向导和S级哨兵加起来的数目，超不过两只手就能数完。

在智能城的哨兵向导体系中，S级哨兵/向导与S级精神力是两个不同的评价体系。前者是职级，后者仅是对精神力开发度的评价。想成为一名S级哨兵/向导，自身的精神力水平达到S级只是最基本的条件。

如何提升职级，一言蔽之，影响这一评价重要因素就是「贡献」。

即使完成三年封闭训练之后，一个哨兵或是向导的精神力等级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等级，职级也得从最初的F级开始爬。

能否顺利升级、何时升级，都是由总管智能城的人工智能艾奎斯结合多种因素来判断的。

成为S级是对一个哨兵或是向导的最高赞誉，这意味着ta对智能城乃至全体人类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积累的功绩已经足够在智能城的历史上留下刻痕。

“我很尊敬她，即使方向不同，她对我来说是也一直以来的榜样。”池星见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回答，习惯了。

其实他和养母感情很好，但没必要对初次见面的人提及。

智能城建立约一百年，在那之后不久诱变催化剂就被研发了出来。最初召集想成为哨兵向导的人们是通过海选，但这种方式的诱变成功率太低，诱变剂的成本又居高不下。诱变后的哨兵向导又似乎无法生育。

到了现在，近年来他们这一批哨兵向导，选用的父母的基因经过筛选，旨在提高诱变成功率，这也被叫做基因优化计划。可以说是从出生就有了未来要成为哨兵或向导的宿命。

虽然有生物学上的父母，但是并不生活在一起，普通市民与哨兵向导被有意地隔离开来。现代哨兵向导的家庭往往是自发组成的拟似家庭关系，自从基因优化计划实施以来，智能城也鼓励老练的哨兵向导领养计划的新生儿。

池星见和池梦语也是一样，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不论有没有和他对上视线，凌月影始终挂着幅从容自若的微笑表情。

“你母亲有没有对你说过？别在一个向导面前逞强。”凌月影在两人之间的桌上放下两个倒好的茶杯，重新坐下，

“对了，你的雪狼是不是毛茸茸的？”

“什么？……算是吧？”池星见被他突然的转折拐得摸不着头脑。

听见他的回答，凌月影脸上的笑容好像加深了。

没有再往后靠去，而是身子前倾，朝池星见靠近。

“第一次疏导需要建立深层共感，介意我触碰你的皮肤吗？”

“当然不。”

池星见也了解过，少部分的肢体接触在精神疏导的过程中是很常见的。

凌月影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悬停在面前的圆桌上。

“来试试看吧~或许比不得真正的s级向导，我也算是精神力s级。”

池星见的视线被凌月影伸出的手吸引了——

他的指尖悬空朝向自己，甲面像被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淡青色的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初春雪融时节山涧里游动的银鱼。

开始疏导之前的这段时间，在被凌月影刻意拉长的对话后，池星见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进来时那么紧张了。

池星见也向凌月影张开的五指伸出手，试图与他掌心相叠。

指甲轻划过哨兵敏感的皮肤，激起一串转瞬即逝的细密痒意。

就在池星见回握住凌月影伸出的手时，木桌上原本静静放置的沙漏突然倒转，西沙簌簌坠落。

凌月影的五指反覆上池星见的手背：“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泛起涟漪，

“我要触摸你的精神屏障了~”

凌月影变换手势，他的指腹按上池星见的腕骨，只有哨兵向导才能感受到的精神力触须，疑是在描摹着他的血管脉络蜿蜒而上。

从凌月影的手上传来带有凉意的体温，他无形的精神触稍却带着蜂蜜酒般的暖意，正顺着池星见全身的神经末梢游走。

紧绷着的肌肉放松，在进行的思考迟滞……

“第一次正式疏导有三个注意事项。”凌月影吐出的话语很轻，他垂眉微微闭上眼睛，眼中仿佛荡起了深邃的漩涡，明明离得不那么近，此时却觉得呼吸正扫过耳际，

“别抗拒我的精神触稍，别在……精神图景里……乱跑……以及……”

池星见视线模糊的刹那，他听到海潮声涌动，疏导室干花的香味骤然被一阵他童年卧室独有的气味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