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在攻击队友,挺身而出可能会死,转身逃跑可能也会死,这样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
这是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期中考试里的一道论述题。
“非常无聊的题目。”监考老师五条悟如是说,“不过爱心提醒伏黑同学:‘自我爆炸和敌人同归于尽吧!’这样的回答,得分会超低哦。”
“这个题目出的就有问题吧?”不高兴的伏黑同学质疑说,“都这样问了,难道会有人回答‘那我就转身逃跑’吗?明显是建议我们选择团结队友啊。”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对方是超级讨厌的人呢?”
要考虑的是那种情况吗?一年级的学生们都对班主任投去谴责的目光。
“诶,这都是什么表情?明明还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吧?”
“不管对方有多讨厌,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如果把队友救下来,一起合作。至少会提高生存的概率才对。”伏黑惠说。
“唷,悠仁怎么想呢?”
“这个……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能眼看着对方被咒灵吃掉吧?”
“真是耿直的观点,野蔷薇呢?”
“没什么好讨论。”野蔷薇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是不值得拼命去救的人,一开始就不会被称为‘我的队友’啊?”
【11点09分,东京,咒术协会东京总部】
“我的队友”。是在人生的舞台上占据了席位的人。是共度了珍贵的成长瞬间,即使离开了也永远不会遗忘的人;是本该擦肩而过,却无意间驻足停留的人;是明明没有被邀请,却拿着椅子,自顾自地就走进来坐下来的人。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哪有什么“自顾自占走进来的人”,能在心中留有一席之地的,肯定都是……
“钉崎——”熟悉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里大喊道,“醒醒!钉崎!”
钉崎野蔷薇猛然醒来。
视线一片模糊,充斥着晃动的粉红色,耳畔无法辨识的噪音一阵接一阵。血丝从鬓角的短发里渗透出来。她抽出颤抖的手缓慢碰到肋骨和颈侧——还可以,没有打断骨头,是强大战斗的余波扫中导致的擦伤。
“你没事吧?”
“什么蠢问题……还活着。”她嘟囔说,“虎杖呢?”
“那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伏黑惠急促地说,野蔷薇感到身体一阵晃动,毛茸茸的尾巴绕过了她的后腰,伏黑的式神在拖着她往前走,“听我说,有个任务现在只有我们能做。”
“什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天元的结界消失了。”伏黑惠说,“这样只会让局势更加糟糕——我来注入咒力,你来掩护我。”
“你在说什么啊?”
“结界压制负面的能量,失去结界以后诅咒会更强大……”
“所以说了,”野蔷薇用力挣开式神,翻身抓住伏黑的领口,“你都在说些什么啊?”
这时她的视线终于重新清晰起来,足以一览战场的情况。
原本被视作东京咒术世界核心的协会大楼,已经被暴力夷为平地,内部轰炸成一个圆形,佐以周围林立的建筑废墟,几乎像一座东京市中心的罗马斗兽场。
在这片诡异的场地中央,两个人影仍在难解难分地缠斗。
一方是乙骨忧太,身后跟随着巨大的咒灵。他像是主动攻击的一方,环绕着宿傩,用拟态形成的各式不同术式进行袭击。
另一方是两面宿傩。他明显更为游刃有余。无论对方召唤什么样的攻击,都以简单粗暴的武力应对。一组带着锯齿的透明利刃浮现在他身后,在空气中危险地上下浮动着。
两人望去时,一双双利刃从地下涌现,剪刀般层层环绞。地面上裸露的钢梁依次应声粉碎。乙骨狼狈地跃起,借咒灵的力道飞向空中,险之又险地避过了。
危险!野蔷薇险些喊起来。肩头一沉,伏黑把手按在她胳膊上。
“那边只能等五条老师赶过来。”他干脆地说,“但是结界,我们现在还能出一份力。”
“你是不是糊涂了?”野蔷薇终于跟上了思路,“要么一起上干掉那家伙,要么干脆点一起逃走。现在去修结界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结界的话很多人会死……”
“宿傩在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结界的优先级到底如何,可能谁也说不明白了。就在他们争论的当口。周围环境陡然变了。仿佛乌云忽然遮住了日光,狂风乍起,温度变冷,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后轰然一震——仿佛一万柄刀刃同时落地的一声巨响。
烟尘四起。阳光重新出现在天空。一个人影居高临下地站在空中,另一个黑发的身影笔直地坠落下去,砸在地面上。
乙骨忧太对阵宿傩,落败。
***
野蔷薇和伏黑对视一眼,同时开始夺路而逃。
他们动身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遭到袭击。无形的刀刃紧随着两人的脚步落在身后,地面海浪般炸裂,破损的建筑垃圾四散纷飞。巨大的猫头鹰从地下升起,抓住野蔷薇的胳膊在危险的建材中穿梭。但没过多久,她感到式神在上下乱飞,失去方向,回头一看:道路一侧有一个被巨力炸出的大坑,伏黑前额流血,一动不动地倒在道路一侧的地面上。
野蔷薇恼得血液倒流。她用力拽着式神的小腿往反方向拉扯,猫头鹰啼叫不止,踉跄折返一段,把她丢在伏黑身边,自己消失了。野蔷薇抓住失去知觉的同期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还没转身,就感觉寒毛直竖。
一柄利刃从空中降落,贴着野蔷薇的脸颊砍上一道透明的屏障——日下部笃也忽然降落在她面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展开了简易结界。他伸手抓住两个学生的手臂,带着他们向外移动。野蔷薇转向这位老师,还没来得及道谢——又是一声脆响。结界铿然破碎。野蔷薇小腿一阵剧痛,抱着伏黑一起掉进被劈出的深坑。日下部翻滚出去数十米远,滚落在废墟之外,一动也不动了。
在这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场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咔嗒一声,一个人影落在她身前的废墟石堆上。诅咒之王转过眼睛,看了野蔷薇一眼,然后伸出手掌。野蔷薇手里一轻,伏黑惠从她手臂间飞出去,落在宿傩脚下。
“不!”她本能地喊道,挣扎着爬起来,“伏黑——”
受伤的腿支撑不了重量,她摔倒在地。十几尺高的废墟上面,诅咒之王对她做了一个玩味的手势。
“不要着急,饶舌的小丫头。”他说,“等我换上这小子的身体,从胳膊开始一节节把你吃掉。”
***
这是……在说什么?野蔷薇茫然地盯着他看。宿傩对着天空展开手臂,在日光下做起了拉伸。他身上的纹路颜色愈发浓郁,咒力流动着汇聚,好像要破体而出。
他居然可以——他想要附身伏黑惠!
诅咒之王不仅要享受目前的大开杀戒,他还要摆脱虎杖的躯体,获得一副不受任何限制的、年轻而强大的肉身。
如果他成功了。那会是更加恐怖的灾难。
野蔷薇再次撑起手臂,咒力几次汇聚,终于幻化成型,惯用的铁锤出现在掌心。她深深吸气,又召唤出一柄粗大的尖锥。女生靠着受伤的小腿跪坐起来,双手抓紧武器,鲜血顺着她眦张的眼角淌了下去。
“喂,宿傩!”她提高声音喊道,“别碰他——本小姐还活着呢!”
诅咒之王转向她,熟悉的面孔上流露出残酷的笑意。
野蔷薇用尽全力怒视他,她的手指攥紧咒具,寻找袭击的时机。诅咒之王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跟随她的动作,污秽的咒力如同黑暗的潮水,在粘稠的空气中危险地涨落。
“你想攻击我?”他怀疑地说,看起来被逗乐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把双手一拍。
“哦,是哦。还有那么一件事呀。”
【两小时前,东京,咒术协会东京总部】
“钉崎,麻烦过来一下。”虎杖说。
“嗯?又有什么事?”
“那个,你的术式,只要获得敌人的一部分,就可以通过草人攻击对方,对不对?”
“为什么要重复这种你早就知道的事?”
“如果宿傩出现了,攻击我就是阻止他。”男生站在关紧的百叶窗边上,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现在给你一些我的血,可以产生作用吗?”
野蔷薇盯着同期看了几秒钟。
“干嘛只和我说?”
“咦?”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可以毫无负担地对队友捅刀子的人吗?伏黑搞不好更喜欢这种主意哦?”
“不是不是,你不要生气!”虎杖说,“当然怕他会骂我……但是,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们是共犯嘛。”
“哈?”
“为了保护更多人,一起杀死了有一部分是人类的家伙……”粉色头发的男生望着她说道,“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担负这种心情吧?”
【11点13分,东京,咒术协会东京总部】
“我当然听到了。”诅咒之王嗤笑道,一小撮火焰在他指尖跃动,“愚蠢至极。你觉得这也算是一个杀手锏吗?血液在咒术概念中,只能勉强算进‘身体部分’的范畴。不管你怎样把你的小草人摔来打去,顶多对这幅身体造成一点皮肉伤罢了。”
“没错,虎杖那家伙幼稚的很。”野蔷薇回答,“所以我不打算用草人。”
她粗鲁地扯开深色的校服外套,露出浅色衬衫,女生肩颈健康的皮肤上,半干涸的血迹画出奇特的符咒,沿着锁骨向下蔓延。在心口晕染出一片诡异的血色。
“我把自己制作成了媒介。”她冷冷地说,“用全部的身体来满足术式对血肉的需求,当虎杖的血和我的混合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一个特大号的草人。通过“共鸣”的效果,每一次对我的伤害,都会加倍地转移到你依附的那具身体上。”
废墟上风声阵阵。诅咒之王的左手停在空中,作出一个斩击的手势,但并没有发动。他满是纹路的怪异面孔上,眉毛扬了起来。
“我说——”他开口道,但野蔷薇打断了他。
“没想到吧?更酷炫的是,”她咧开嘴,骄傲地一笑,“我的术式,相比起肉/体,是更加作用于灵魂的!”
然后她紧握铁锤,抓起那柄尖锥,一下敲进了自己的心口。
这绝望的一击直接瞄准了心脏。但触及脏器的一刻,生物本能仍让她的手指弯曲,咒力歪斜,避过了致命的核心。能成功吗?怎么这样!野蔷薇几乎发出焦灼的呐喊,不成调的哀鸣从她干涸的喉管发出,在整个胸腔形成巨震,骤然辐射向全世界——共鸣生效了。
无限放大的疼痛,无限放大的撕裂与呼喊。鲜血顺着尖锥渗透纠缠,形成持续不断的共振。野蔷薇看不见任何东西。致命伤害穿透她自身,也穿透空气中野兽般的怒吼。咒具在鲜血横流的指尖消融,少女的身体前扑,砸进尘埃遍布的地面。
啪哒一声闷响,有一个沉重的躯体随之从高高的废墟上翻倒下来,抽搐着摔在她身侧。
“丑八怪。小看女生是要倒霉的。”野蔷薇想。
这念头随着一切瞬间远去,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11点15分,东京,咒术协会东京总部】
虎杖悠仁看见鲜血。
他在尘土中睁开双眼,浑身衣着破碎,满是污泥和血浆。他的身体上没有一丝划痕,或者说,所有破损都被寄宿在他身上的诅咒给治愈了。但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混乱,如此受创伤。
“钉崎……”他小声说,抬起双眼看着破碎的地面,用颤抖的手指去碰倒在身边的身体,“伏黑……乙骨学长……日下部老师……”
“你们醒醒啊……”
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急促的呼吸,混合着血液抹在皮肤上发出的黏腻声音。乙骨的断刀斜插在地面上,被砖石掩盖一半的四肢呈现出怪异的扭曲。伏黑的黑发倒伏在废墟里,对呼唤毫无反应。野蔷薇前胸有一个骇人的空洞,血浆汨汨不断地流出来。虎杖试图向她流血的伤口输入咒力,但他没有相关的知识,努力完全是徒劳。
因为他。他的朋友们正在痛苦地死去。
但是这些惨痛牺牲带来了多少成果呢?虎杖可以感觉到肌肉在自己的皮肤之下不正常地收缩,受创的灵魂在其中恼怒地涌动。触及灵魂的一击让宿傩暂时退缩了,但虎杖的精神同样濒临崩溃。诅咒之王的意志很快会卷土重来。他自由活动的时间可能只有十几分钟,他可以逃到哪里去?
至少要离开这里。他麻木地想。离开钉崎和伏黑。要确保大家的安全。要找到五条老师……
请五条老师做早就该做的事,请老师杀死自己。
虎杖把野蔷薇的身体轻轻放平在地面上。他摸着碎石爬起身,踉跄地往废墟外走。走出一段路,他停了下来。
有一个人挡在他面前。
僧袍,狭长的眼睛,含笑的面孔……是诅咒师夏油杰。
是要袭击吗?想把他拦截在这里?虎杖弓起脊背,他充血的双眼聚焦在敌人身上,做出攻击的姿势。但是对方并没有动。黑发的诅咒师袖手站在虎杖面前,透过他满脸的血污和泪水,略有所思地望着他。
“如果选择握在你的手上,”夏油杰开口说道,“你会怎样改变这个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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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原来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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