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关阇彦如何恼羞成怒,事情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不得不放下背篓,眼睛逡巡四方确保无人袭击时,连忙从中掏出身上唯一一件利器——割草镰刀。他冷冷笑着,从没觉得一把镰刀也有让他如此青睐的一日。他这个安南都督做的怕是要惹天下人笑话。
镰刀便镰刀,由他的一身本事驱使,就不信不能叫这群该死的害豸通通死绝了!天命要他堕入绝路,无处逢生,他就偏给自己创出一分余地去闯。他若是今晚不能杀灭恶人夺得真相,他这个都督才真是做得可耻!
他的底气沉了很多,目光冷冽如刃,在急速弥漫的浓雾中飞走,如虎似狼,一会儿下来,逼人的气质便逆风翻盘,越发衬得藏于林中之人卑鄙龌龊。
他还保持着按兵不动的状态,微微曲住的双腿扎稳下盘,握住镰刀的手青筋爆起,嘴角的冷笑不屈而傲纵。
黑衣人们的动作变得明显了起来,他们貌似散开了队形,在关阇彦看不到的地方围成一只巨大的圈。“嗖嗖嗖”的风大刺刺地刮着,但比起之前已有了明显的变质。这些风声变得更加凌厉,好似一圈人手里齐齐提了把锋利的大刀,飞走时刀刃卷着风声,所以当这圈人围着关阇彦飞速环绕时,就会与周遭空气摩擦而留下痕迹,煞气不言而喻。
黑衣人们“哗啦啦”地跑着。其中有玄妙之处,关阇彦靠着他们奔走的节律大致推算出了人数。
至少十人。
面对周遭越来越巨大的刀风声,关阇彦大声笑蔑:“哼,尔等龌龊鼠辈,还在装模作样什么?!都给我滚出来!”
声音旷远,又惊动无数林鸟,它们犹如万箭齐发般冲向天际,围在关阇彦看不到的头顶呕哑嘲哳,嘶哑的长鸣,连同出手了飞剑的神秘黑衣人们,一起冲向他。
这些鸦鸣扰耳,雾气中又很难具体判断黑衣人们的刀锋所向,关阇彦干脆半捂住耳朵,斜眸而望,暂且避开几只飞剑后,又瞥见两个黑衣蒙面的家伙凑近。
他们一言不发地朝关阇彦踢过来,两只刚放出去又落空的长剑弯弯绕绕回他们的手里,他们抓着剑柄,连同着踢腿一起朝他冲过去。
关阇彦闷哼一声当作发力,怒张双臂,向后抵拉,以身体作弓拉出力量,使得他腾空跃起时足以借用双腿蹬住身后有一人怀抱粗的树干。
他避开了蒙面黑衣人们直击要害的攻击,他抓紧镰刀,一遛弯儿地朝眼前两只手臂割过去,两个黑衣人见状微慌,要躲却晚了一步,他们提住剑的手臂被剜了两块肉,手臂瞬间脱力,两只锋利无比的剑砰然落地。
关阇彦双眸一亮,旋即抛开破镰刀,一个滑身过去,就稳稳从乱叶铺就的地面上拎走一对长剑。他本就以练剑为本,任何兵器都没有一柄剑好使,所以他才要攻击那两个黑衣人的手臂。
他尝试着提了提两把剑,甚是称手,心中胜算就更大了些。
没等他缓神多久,其他黑衣人已经一言不发地涌了上来,一窝蜂似的,难以找到他们出动的规律。难度比方才攻击那两个黑衣人大得多。
看来这些人还有脑子,知道用那个刀剑圈对付自己没用,果断就换了战术!
关阇彦卯足劲再度腾然跃起,却靠着惊人的躯体柔韧度瞬间重重俯下身去,抓紧两只剑柄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现出诡异的青白色。涌上来的黑衣人没想到他会突然下沉身子,朝上方突击的动作无法及时逆转,等他要回转剑刃的时候,关阇彦俯就的身子突然绷直,一把长剑不偏不倚地送入了上方家伙的腹中。
关度彦急于对付其他黑衣人,拔剑的时候难免粗暴,竟直接将那黑衣人腹上的皮肉扯开,肠子血水一股脑喷涌出去,腥臭无比,黑衣人就此气绝,旁人亦被这般现象震慑了好几个度。
关度彦庆幸自己躲得快,只让那些污秽东西沾到了一角衣服,再没架子的人沾了一身腥,心情都会极差。
他强行扼住胸腔里翻滚的呕意,因为除了上战场以外,平日生活里的他,虽不强求养尊处优,却难以接受超出心理防线的恶心之物。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事情结束后就要回冯家,上上下下把自己洗个几遍的打算。
其他黑衣人明显愣了好几个动作,全身上下唯露出的那一对眼睛里,盛放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闪过诧异,应是完全没想到这次碰到的硬茬儿会如此强悍,一会儿闪过恐惧,应是被关度彦的手段吓住。
最后他们无不将情绪定格成更加阴郁的杀意,看来是被彻底惹怒了,他们对待关阇彦的态度明显阴狠毒辣了很多。
但关阇彦对此浑不在意,叫他以一人敌百都尚可,即便状态不好,随手杀杀十几个人也不在话下。面对眼前这些已经被他折损了好几个的小喽啰,他傲睨自若,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
双方大打出手后,不过掐指间,黑衣人便又覆灭了大半,唯剩几个命好躲得快的家伙,避过了被一击毙命的劫数。
关阇彦擦了把糊在脸上的汗,姿态昂扬,逆风翻盘的滋味可真是爽快,他险些飘飘然去,大笑说道:“有胆的都上来啊!方才不是挺能打么?”
那几个黑衣人见状顿住身形,经过前面两次的攻击失策后,他们终于明白了关阇彦不是他们能轻易绊倒的桩子,也是肯沉下浮躁的心,趁着关阇彦没冲过来的时候,全部默契地退到了身后浓雾成群的林子里去。
关阇彦察觉到了他们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嘀嘀咕咕些什么,他预感不好,刚要出声干扰,黑衣人们就齐发发跳出了雾气。凑近好几尺,关阇彦才数住了他们的人数,一共五个。
五个黑衣人对接眼神,采用两面夹击之势,将关阇彦再度包围起来。架势颇像刚开始那个风圈有的模样。
关阇彦心中沉道:“莫非是要故技重施?”
他只好这么提前做打算,并且结合之前破圈的经验,改进攻击的方式。
但这不可代表敌人是不是在用眼熟的风圈引诱他做出动作,于是他还提前做好了不被敌人预判攻击的准备,比预先想好的出手速度慢了很多,为的就是探探敌人是不是真的想拿捏他。
结果最先朝他送剑的黑衣人的确用的是老路子攻击的他,他不得不快手提剑杀过去,直接在黑衣人胸前捅穿过去,真当他以为反而是自己提前预判了敌方动作的时候。他也猝然意识到明明夹击他两面的黑衣人除了这一个以外,都没有对他动手,好像是在故意等待什么时机。
他料想得一分不差,就是太晚了些。
被捅穿胸部的黑衣人才是预判关阇彦动作的人,他故意避开了要害,让剑在刺入身体后无法当即要了他的命。
然后他在倒地的时候就拼命抓住胸上的剑,突往后方拖行,紧紧拖着血洞上插着的剑刃,连同关阇彦的那只抓住长剑的手臂被惯性拽上前。
其他四个黑衣人在首攻者动手后,立马瞬移至关阇彦近身,四只剑落空了两只,一个刺进了关阇彦左后背半指头深的血肉,一个则落在关阇彦抓剑的手上。
不过落在他身上的两剑虽然伤到了他,却没伤多少。
关阇彦松手极快,虎口被划开口子后,就转过后背,把刺入其中的剑头也甩开了。
原来黑衣人们是想用一个人作诱饵,假借预判关阇彦的攻击,从而骗走他的注意力,让他将剑送出去后无法及时抽身。
这时,剩下几个活着的就要去偷袭他,并且偷袭成功了。
明明背后的伤势更重一些,关阇彦却偏偏为了左手掌的伤口疼得失了血色,这是他被余毒草侵害过的手掌,溃烂发烫过几日。
起初他是觉得没什么,越到后面越是刺痛挠心,好在有魏郁春的草药辅助愈合,要不然他绝不会这么快就能把纱布撤掉。
涔涔冷汗如雨滴落,他垂眼看了一眼空落落的手,愈合的痂皮龟裂,溃烂的肉翻开,滚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劲手滑落。他试着微微弯曲手指,却发现已疼到麻木,显然快要脱力。
这是他的弱点,一个他自己本人都快要忘了存在感的弱点,居然会被黑衣人盯上。
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没有因为这个伤口再疼过多少,表现得自然,不可能有破绽露出。
若不是黑衣人目的太过明确,其落剑的地方也不会如此精准无误——所以,那个黑衣人是故意要伤了他左手的虎口。真是卑鄙!
所以这五个家伙躲在雾林商讨的事情便和此有关!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弱点的?!
他起初以为引他来雾林的黑衣人就是雨夜的那只,但没想到人数如此众多,匆忙对战时忘记了继续追究雨夜黑衣人这桩事。毕竟,黑衣人众多的情况下,他无法判断这个组织总共还有多少家伙伏在他处,也已经没办法确定雨夜黑衣人是不是也在这里面了。
但现在情况可不同了!雨夜黑衣人一定在这里面,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知道他的旧伤在何处?!
关阇彦眼中的戾色愈来愈浓。
他漂浮的心神也都被收了回来,怒火亦被彻底点燃。
疼痛没了影,他突然变得和没事人一样,疯了一般扭转手腕,将另一只还能用的手抓住剑刃,倒向外部,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们也是懵了,本以为可以靠控住他的软肋制服他,结果非但没有把他怎么样,还叫那些针对他们的煞气越来越浓。
关阇彦将剑柄外推,假装要继续刺入黑衣人们的腹部。他的动作势如破竹,周边几只树干差别被剑气斫去,黑衣人们为了躲避齐齐闷哼几声,差点倒了下去,因体力不支很快就苟延残喘了起来。
他此时又突然变卦,手臂内收,将剑刃贴住半个手臂,趁黑衣人们着急护住上半身的时候,他屈身朝这四个人的□□飞划过去。
他故意没有使出全力,而是想用这个办法试探这四个人的下肢力量。他知道雨夜黑衣人同样因为余毒草害了一条左腿,虽然平常动作时不会太波及伤口,但急于避险时的肌肉紧缩必会牵扯到此地,就算黑衣人再要隐瞒,也抵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通过找出对方的弱点来给对方痛击。
“哼,你若无脸无皮,就休怪我无德无情了!”关阇彦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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