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伏阙印

白菱再度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昏暗的洞穴让她恍然以为又回到了她滚下悬崖的那一晚。

只是当她的视线扫过蒋经文时便彻底清醒过来,眸中寒光乍现,后又倏地顿住,忙去寻赵钰的身影。

赵钰此时在白菱身后,曲着长腿,靠着洞壁闭目而息,白日高盘的墨发已经放了下来,柔化了她面部的棱角。

晃动的烛光让她清冷的容颜时而处在昏黄之下,时而匿于黑暗中,叫人看不真切。

那紧绷的下颌线召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白菱轻轻起身,本欲往她处去,却不经意与冼思明的视线对上。

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她,充满了威严之色,白菱亦冷了神色与他对视,暗淡的空间里,只余下洞口处的风声呼呼作响。

两相较量下,冼思明率先收回了视线,他拿过身侧的枪支起身朝洞外走去,徒留白菱一个模糊的背影。

白菱犹豫片刻,启步跟了出去。

六月的深夜,寒气湿重,一出洞门便觉冷空气扑面而来,白菱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她看着已经站在暗处的冼思明,冷声道:“说吧。”

既然把她喊出来,必定不是赏月亮那般简单。

冼思明靠在石壁上,垂着头,淡声道:“你是个聪明人。”

白菱看不清他的表情,朝着洞口另一侧挪了一步,也将自己匿在了暗处。

“所以?”

“想必你也猜到了此行异变与伏阙印有关。”

“然后?”

“只有你能解开它。”

白菱嗤笑一声,“你凭什么确定我能解开它?”

“谢崟。”

“呵呵,好大一条走狗。”

冼思明沉默了一瞬,只道:“我们火药不多了,走不出去,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想必你也不希望你朋友死在这里吧。”

打蛇打七寸,捏人捏要害,冼思明也不是泛泛之辈,此话一出,便知道自己拿捏对了。

半晌,白菱捏紧拳头,轻吐一口浊气,冷厉道:“我要蒋经文的命!”

“出去之后,随你处置。”

“成交。”

淡漠的月色下,冼思明从内包里将伏阙印取出递到白菱的身前。

白菱无声接过,转身进了山洞。

她走到赵钰身侧蹲下,仔细打量着眼前满脸倦容的脸,轻哼,“你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要让你遇到我。”

然而感慨再多,也不能解除当下的困境,白菱挨着她坐下,展开掌心那枚印章。

伏阙印只小小一方,正面雕琢着了极为精巧的古兽花纹,俊黑麒麟,五爪金龙,赤焰凤凰三者交相攀附,伏阙二字印于三兽头顶。

而背面刻着一幅山水图,那江河蜿蜒曲折,自山谷出也自山谷进,断断续续连着山脉,叫人摸不着头脑。

白菱实难想象,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竟能改天换地,翻手云覆手雨。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响,脑中始终一团雾水。

谢崟凭什么断定她能解开它的秘密?她连自己都搞不懂这玩意。

在她的认知里,这东西根本就是个不祥之物,皇帝为了它连朝政都不管,整天只知道与虔王明争暗抢地斗法,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气。到了这里,谢崟也像疯了一样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它,她实在想不通。

几番思索间,她呼吸突然一滞,拿着伏阙印的手蓦地扶上左肩,她惊恐地察觉到中枪的那处,破败的伤口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愈合。

本欲解衣去看,但触及到冼思明的视线后,生生顿住。

观其前两日蒋经文受的伤,显然他们并不知晓伏阙印还有此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

白菱脑中不由想起那些阉臣进供的谗言。

难道……真的……能……长生不老?!

良久之后,火光猛地一跳,白菱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伸手隔着纱布抚上那已经不存在的牙印。

这一夜,她再没有入睡。

早上六点,赵钰准时睁开双眼,一双明亮的眸子立马闯入她的眼中,不知何时她已从坐改为躺,睡到了地上。

白菱弯了眼,轻快道:“早啊,赵大小姐。”

若不看周围环境,赵钰还恍以为回到了半年前她们在医院相处的那些日子。

赵钰将手挡在眼睛上方,喃喃道:“怎么睡得那么死?”

白菱何等的耳力,解释道:“你太累了。”

赵钰欲要起身,却被白菱拦住。

“再躺会儿吧,天亮我们就出发。”

“出发?”

“嗯,我们下山。”

赵钰侧头扫了一眼其他人,用眼神询问。

白菱点点头,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呓语,“没事了,确实是场误会。”

湿热的吐息令赵钰的身体兀地一僵,白菱挑眉,继续道:“原来你耳朵也那么敏感啊。”

她本意只是打趣,却不料赵钰直接伸手将她脖子圈住往下压,亦侧头在她的耳边轻呼,“我想……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这意料之外的动作让白菱瞬间不知所措,她急忙抬起身子深呼吸,死鸭子嘴硬道:“不是,我现在……正生着病……难免脆弱了些!”

只这脆弱实属和敏感擦不上边,赵钰浅浅笑出了声。

白菱忙去捂她的嘴,面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威胁道:“你再笑话我,我就……”

“就什么?”嗡嗡之音自白菱掌中传出。

“在你耳边吹一晚上的气!”

闻言,赵钰眼波流转,华光灼灼其上,明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缓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咦,你不是怕痒吗?”白菱不解。

“咳咳咳咳咳咳!!!”

白菱的疑问被一串咳嗽声打断。

她抬头看向秦丹,问道:“你感冒了?”

秦丹摸着鼻子回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一幕,看到赵钰望向他的眼神,只觉莫名社死。

忙道:“没有,没有,是早上刚起还有点不适应。”

心下又暗忖,可不是不适应么,一大早地吃狗粮,换谁谁受得了。

七点,天色渐亮,冼思明几人收拾完毕,率先走了出去。

白菱将赵钰的头发盘好,挑眉啧了两声,“你这张脸还挺适合这样装扮的。”

没有镜子,赵钰只得伸手摸着头顶的轮廓,发出疑问,“是么?”

白菱拉她起身,将一柄手枪塞到她的手里,肯定道:“是的不能再是了,拿好,出发吧!”

“你自己留着吧,我也没用过这个。”赵钰拒绝。

白菱的性子自是不会听,她摆手,“以你的聪明劲,就算没用过,那也是极易上手的。”顿了一下,又正色道:“你知道我的本事,枪放在你这里,没准危难关头还能救我一命。”

这话说得极为真诚,赵钰犹豫片刻方才接住,点头沉重地道了声好。

之后两人一同出了洞门。

洞门外,四个男人已经集结完毕,白菱的目光扫至蒋经文后又轻轻飘开,随后看向冼思明,道:“走吧。”

冼思明点头。

这次换成了白菱带路,赵钰秦丹紧随其后,陈威蒋经文压枪垫底。

走了半个钟头的时间,蒋经文在后面扯着嗓子不劳烦喊着。

“喂,你确定这是下山的路?!”

白菱闻言冷冷一笑,回头讥讽:“若质疑,那你让冼思明换了我就是!”

冼思明闻言皱眉,回头呵斥了一句。

蒋经文被警告,虽不甘心,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拿白菱怎么样,只狠狠瞪了她一眼,闭上了嘴巴。

队伍里没了他找不自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其实也不怪乎蒋经文有此一问,只因她们正在往一溶洞里走。

溶洞洞口极大,六人并排也可通行,极大的洞口造就了极大的洞身,里面皆是怪石嶙峋,攀附在洞壁上,瞧得多了还容易让人恍神。

白菱碰了碰赵钰的胳膊,“你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么奇怪的石头见过吗?”

赵钰素着脸色摇头,盯着左前方的石像又补充道:“从未见过,石块的质地看着也和寻常的不太一样。”

白菱皱着眉走到最近的一处怪石前,石像差不多六十厘米的高度,上圆下方,它的奇怪之处在于那椭圆竟神似人的脑袋,且还有勉强算得上五官的纹路,就是眼睛大的不正常,直视那双眼睛会让人异常难受。

此时秦丹也走了上来,同样一脸沉思,他蹲在石像前,用手摸着那诡异的眼睛,道:“好奇怪。”

“奇怪什么?”白菱问。

“它的眼睛……像是硬生生被扯大的。”

白菱往赵钰身边靠了靠,小声嘀咕,“要不要这么吓人!”

陈威这时也凑了上来,烟嗓里带着独有的沉稳,淡声道:“我听过一个相似的故事。”

“什么?”秦丹抬头。

“这个应该只是在我们那带流传,说的是一家新婚夫妇生出了一个没有眼睛的孩童,为了让那孩子能够看得见,夫妻俩几年时间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也试了很多偏方,结果都没有成功。”

“就在她们已经放弃的时候,一个神婆找到了夫妻俩,说她可以让孩子重见天日并且不收钱,只是要求在他们家留宿几晚,夫妻俩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让神婆留了下来。”

“从那之后村子里白日里就再也没见过那小孩,只是听人说,在半夜里总能听到那家孩子的哭声。”

“时间久了,邻里邻居便起了疑心,于是在孩子准时哭喊的时间点,三家人结伴打开了夫妻俩家的房门,这一瞧……”

几人等了小会儿都没能等来他的下一句,秦丹不由追问:“瞧见了什么?”

陈威看向白菱,继续道:“便见神婆徒手撕扯孩童的眼眶,血肉模糊里一双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三人,吓得三人当场晕厥过去。自那以后,那一家人彻底消失在了村子里,三个邻居也变得疯疯癫癫。”

他话音刚落,白菱紧着心神一晃,脚下一个趔趄,连带着身子都晃动了下。

赵钰忙侧身挡住陈威的视线,抓着白菱的双臂,急促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白菱摆摆手,“没事,可能是累过头了,听了个鬼故事有些不适。”

“太累的话跟我说。”

白菱撇嘴,有些不忿,“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弱不禁风吗?”

赵钰却难得温柔一笑,目光亲和如水,拍拍她的脑袋,“我这不是怕你伤势加重么!”

“咳咳咳咳……”秦丹战术性的咳嗽声响了起来,惹得白菱又朝他看去,“你……”

而秦丹却不等她追问,直接对陈威道:“那什么……你说的那个传说和这个石像还挺有异曲同工之妙哈……”

陈威点头,“我也想不通,若那流传是假的,为何又与这石像对上了?若真只是自然现象,这些石像怎么能一个赛过一个诡异?”

秦丹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管他呢,这跟我们下山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冼思明立在最远处淡声道,随后又将视线挪到白菱身上,“你觉得这里会有什么?”

要不是说是谢崟委以重任的人呢,白菱还是很佩服冼思明这人的观察入微,她能骗过赵钰,却骗不了他。

刚刚那一晃确实是她身上的伏阙印有了异常。

有异常代表什么?

依照她的直觉,不出意外,下一个出口就在这个封闭的洞穴里。

她道:“大家四处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这时蒋经文站在冼思明身侧嘲笑,“出路?这里明晃晃只有那一个洞口,还上哪去找其他出路?你怕不是在逗我们玩!”

白菱欲要嘲讽回去,不料赵钰先开了口,她盯着蒋经文冷冷道:“你要想死,可以不找。”

蒋经文一噎,后又被冼思明的眼刀子扫过,彻底噤声下来。

白菱给赵钰竖起了大拇指。

赵钰只是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去洞壁处。

白菱紧随其后。

两人绕过一处石像,走到洞壁边,伸手在石壁上摸索着。

“你怎么就笃定我不是耍他的?”白菱侧头问。

赵钰素净白嫩的修长手指映在深灰的石壁上,她转头看向白菱,轻声道:“耍他也好,不耍也罢,我自然站你这边。”

温和的眼神,似和煦的阳光,白菱心头一跳,越发觉得赵钰奇怪起来。

她回头看向眼前的石壁,手指就在赵钰的下边,手指微微卷起。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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