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闻神秀之上有九千金色台阶,再上有三重天界,神君居其中,朝引玄鸟,夕迎寒珠,年年岁岁,不知所终……”
教书先生捻着胡须,娓娓而谈。虽然故事已经讲得滚瓜烂熟,他仍装作一副深沉模样,似乎在追忆那些他曾亲临其境的场景。
微风徐徐,松花飘坠,坐下孩童年纪参差不一,稍微年长的七八岁,席地而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家伙,还站不稳。另外几个衣衫比较整洁的小丫头都蹲在地上,双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从旁边朱门大院的院墙上跳下来一个半大孩子,嘴里略带笑意,手里藏着琉璃弹珠,似乎在憋着坏劲儿。
那说书先生面色一变,眼皮直跳,胡子捻的生疼,顿时闭口不言,如同滔滔江水戛然而止,都堵在胸口,一起一伏。
那小哥张口就来:“哟,穷酸老汉儿,又在放仙气啊!”
说书先生赶紧紧闭双目,还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奈何小哥紧接着又问道:“您说神君老爷天天都是遛鸟盘珠子,他就不觉得无聊啊?”
说书先生一甩衣袖,扭过脸,冷言道:“你这泼皮娃娃,净扯……”
因为还有几双乌黑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老先生生生咽下最后那个俩字,但又觉得喉咙堵的慌,随即呸了一口唾沫,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到呜咽河畔的大柳树下,继续跟那一群孩童说起神君的故事。
那小哥也不跟过去,拿琉璃弹珠对着日头照了照,用力一甩,琉璃弹珠就越过大柳树的树梢,落入呜咽河中。
说书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
话说天道有缺,拘人道来补。
千万年前,天心柱倾塌,人间界山崩地裂,岩火横流,生灵涂炭。
天界共主璇玑子以无上造化之力,推演至理,妄求力挽狂澜。
为看清轮回后的真相,他以神魂融入天道,寻求那个遁去的“一”,奈何大道无涯,璇玑子的神魂逐渐迷失在道海,归来时已经浑浑噩噩。
璇玑子毕竟是参化造化之力的天界第一人,他从道心中剥离出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念,利用神念将迷失的神魂囚禁于至宝沧澜珠内,并将道体炼化成五行本源珠,分别留给座下五位弟子。
五行本源珠乃是璇玑子毕生道果的结晶,他的五位弟子并因此物而功力参化,臻至神君上清境,坐镇天界各域,声名远赫。
一万年前,魔域暴乱,二弟子东离神君前去镇压,后因迷恋魔皇之女,自甘沉沦,被大弟子流光神君亲手斩杀于魔域堕魂谷。四弟子幽篁神君自幼与东离神君交好,一怒之下,剥离乙木本源珠,叛出天界,流落妖域,再无音讯。
此事以后,仅存的三位神君也逐渐疏离,再无来往。
手持庚金本源珠和离火本源珠的流光神君独居于天界天心阁,每日引九天玄鸟之力,洗炼沧澜珠,妄求有朝一日能唤醒师尊的神魂。
三师妹造化神君则身居于天界的幽蓝海,潜心修习葵水本源和乙木本源。
只有小师弟梵天神君不喜闲静,引一化身在人间界游历凡尘。
天心阁位于天界的横澜山上,传说璇玑子开辟天界秘境时,在莽荒中挖出一根布满先天道纹的石柱,璇玑子利用这根石柱的先天道纹,结合自己对诸天道法的理解,创立了五行本源造化之法,并将这根石柱转移至压胜诸界气运的横澜山上,开辟神君道场,天心柱就藏在天心阁之中。 因天心柱的存在,此地汇聚各界灵气和气运,千万年来,已经成为修炼的绝佳圣地,流光神君借此地参悟金火本源的杀伐之力,事半功倍,已经触摸到玉清境的门槛,恐怕就连跟璇玑子一个时代的魔皇也不是其对手。
这一日,流光神君焚香沐浴,将气机调整成最佳状态,步入天心阁。
伴随着九天玄鸟的一声哀鸣,最后一丝先天极阳之力在流光神君的引导下渡入沧澜珠内,璇玑子的神魂颤抖不已,吸收所有先天极阳之力后,忽然睁开紧闭的双目,化作一道流光直扑流光神君的面门。
流光神君大惊失措,杀伐之力自动护体,奈何璇玑子的神魂利用极阳之力幻化成一柄锐利的光锥,毫不费力地破开流光神君的防御,出现在流光神君的灵台上。
流光神君看着师尊披头散发的神魂,眼中的惊恐逐渐变成苦涩,他似乎明白了师尊的意图。
说什么极阳之力滋养神魂,至宝沧澜珠能弥补金火本源融合后的缺陷,五行本源造化之法的法门……自己还为了牵引九天玄鸟大费神魂之力, 以身为媒,饱受极阳之火的煎熬,将暴虐的极阳之力转化为温和的灵力滋养师尊的神魂!
因为体内吸入了太多的暴虐气息,让自己的性情大变,暴怒之下,还失手错杀了二师弟夜白!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错信了师尊,有眼无珠!
流光神君哈哈大笑,引杀伐之力化作飞剑,自毁了双目。
灵台之上,璇玑子讥笑道:“寥凡徒儿,你又何苦呢,为师已经找到步入太清境的妙门,且待为师修成正果,必然为你重塑道身,届时你我二人逍遥各界,岂不快哉。”
但是流光神君已经疯了,他一心想要自爆肉身,让璇玑子的谋划落空。
璇玑子毕竟是活了将近一个纪元的老狐狸,早就防着这一招,他竟然让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分化出来的神魂直接化为一道黑色的枷锁,将流光神君的神魂束缚住。而神魂的本体则化作一头蛮荒凶兽,一口将流光神君吞入腹中。
璇玑子站在流光神君的灵台上,正准备接手这具道体时,心底却响起流光神君的声音:“师尊,弟子曾在二师弟那学到一份妙法,没想到用在了您老的身上,哈哈哈哈哈,慢慢享受吧!”
璇玑子不知道二弟子夜白曾深入魔界数千年,学了一堆损招。色厉内荏道:“寥凡徒儿,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哼!”
流光神君不再言语,默默催动秘法,引爆神魂。
毁灭性的力量冲破神魂枷锁的束缚,如同洪水一般在流光神君的灵台处蔓延,很快它将震碎道体的气宫和经脉,炸毁整个天心阁。
璇玑子毕竟是功力参化之辈,他直接燃烧几十万年的道果,化作规则之力牢牢困住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再利用分神之术将道果之力凝炼成规则烙印萦绕在流光神君的道体上,只要能保住这具道体,璇玑子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但要凝炼出足够多的规则烙印还需要时间,璇玑子竟然要动用压胜三界六域气运的天心柱的力量。
随着天心柱剥离出一道七彩氤氲的气团,天心柱的顶部开始出现裂纹,石皮剥落如脆冰,天界第一高峰横澜山竟然开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寒冷刺骨的阴气从裂隙里飘逸出来,所到之处,万物皆生冰花雾凇。
此时的人间界更是生灵涂炭,不忍睹视。随着玄鸟离世,大地陷入无尽的黑暗,恐慌和离乱在人世间满地开花,如同星光隐现,一明一灭之间,就有凡尘生灵悄然逝去。
不久之后,大地开始涌动,地底的炎火喷薄而出,四处流淌。开化的人类似乎又变成了蝼蚁,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祈祷,而又归为黑暗。
梵天神君自神秀峰登天,回归天界,这一次,他带上了鸿蒙葫芦。
天界幽蓝海,有一女脚踩青色莲船,凌空虚立,风华绝代,似乎早就知道梵天神君会来,就在此地等着。
一道青光刹那间而至,腰间挂着青皮葫芦的梵天神君来了。
“师姐,是大师兄那件事,成了吗?”
造化神君风姿卓然,一颦一笑皆使天地明丽,道韵天成。她轻轻点头,道:“应是了。”
“走,我们去天心阁。”
梵天神君先行一步,他的遁术可比道术高的多,并常以此为傲。
但是一阵幽香飘过,造化神君竟然后来居上,一眨眼儿竟然消失在云海尽头,只留下片片大道痕迹,如金色蝴蝶般翩跹,倏而不见。
梵天神君心中暗自嘀咕:三师姐大概是半只脚踏入了玉清境,望尘莫及喽。
天心阁大门紧闭,不时散溢出金色的闪电,击碎虚空。这横澜山万千宫阙,被这流窜的毁灭之力冲得七零八落,就连山顶之处的三清殿也未能幸免,若不是造化神君及时将这些毁灭之力打散,恐怕横澜山都要被削去半截。
造化神君静坐莲台,催动一方丝帕将整个天心阁笼罩起来,至此再无毁灭之力外溢。
梵天神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这里,他直接掀起丝帕的一角,伸头往里看,结果被一缕毁灭之力刺穿了发髻,满头银发散落。他正打算把青皮葫芦扔进去吃个大饱,结果被一股力量拽回,差点落在不远处的青莲池中。
造化神君,撇了他一眼,吓得他再不敢妄动,只得分离一点心神去找山后的那群老猴子弄点美酒去。
略微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心阁里传出声音:
“迟音,把你的遮天帕撤了吧。”
造化神君收回法宝和莲台,轻轻走到天心阁前。梵天神君,想了想,也跟了过来。
天心阁青铜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姿俊朗的身影走了出来,他虽两鬓霜白,但双目炯炯,不威自怒。
阶下二人连忙见礼:“见过大师兄!”
流光神君点点头,将手中托举之物摆出,喟然道:“师尊神魂崩灭之际提到,此物虽然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因沾染了莽荒因果,已变为不详之物,让我等莫要贪恋,如今天心柱倾塌,黄泉外流,故为兄意为将此物打入凡尘,镇堵忘川,以佑神州之地再无蛮鬼之患。”
二位神君转念就能明白大师兄的意思,虽然没有保住师尊的神魂,但也算是挽救了人世间的万千生灵,实为功德一件。
流光神君继续说道:“师尊神魂曾传下密令,让我等多多留意人世间,这一纪元,他将以另一种身份重返天界。”
说完,流光神君就返回天心阁中,并叮嘱二人在今后的一千年中,莫要再来此地。
二位神君虽然心存疑虑,但也未去揣测大师兄的用意。
如今,师尊身死道消,天界又担负着镇守魔域、鬼域的重任,没有玉清境,昔日的仇敌就该蠢蠢欲动了。
梵天神君看了一眼造化神君,欲言又止。
其实二位神君心中早有定数,魔域入口的斩仙台,妖域入口的镇妖塔,别无他选。
二人化作一道流光离去,各司天命。
不久后,天心阁升起一轮圆月,强大的气机引动风云变幻,黑色闪电四处流窜。天穹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抽取天界灵力,引动猎猎罡风。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天心阁内传出巨大的能量波动,幻化一只巨手,将“月轮”推入漩涡之中。
此时,三界六域的生灵都感受到一股无上的压迫感,来自灵魂的战栗。
人间界,大地漆黑如夜,天穹上裂开了一道口子,有寒光散落,乌云翻滚。不多时,裂开的口子里竟然掉落一轮明月,照得神州大地,遍体生寒!
这时,寒夜里突然升起一道虹光,剑气横贯苍穹,斩向明月!
明月在剑光中一分为二,半阙被神秘身影收入秘宝,半阙坠入神州西南的神秀山。
天穹处的裂缝逐渐合拢,一个无比愤怒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镇狱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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