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聊聊,但对方明显不想跟他们废话,九个人群起攻之,强大的灵力汇聚成风暴,现出摧枯拉朽之势。
山雨欲来,风卷尘生,超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季疏与楚鸩并肩而立,一人持剑,一人握枪,丝毫不惧眼前的一切。
季疏嫣然一笑:“看起来他们并不想跟你聊聊。”
楚鸩颇为可惜地耸了耸肩:“这些上仙门的人都有一个臭毛病,就是当人想好好跟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非得秀一下自己那三脚猫的道行,挨打了才能老实,小生不才,只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棍棒底下出孝子——”
话音未落,长枪立马,枪尖凝聚成可席卷天地的旋风,一声清丽的凤鸣在幽幽山谷中回荡,巨大的凤凰法相随着楚鸩手中长枪攻势而动,与九位元婴以上修士的灵力攻击形成了巨大的光华结界,两军对峙,僵持不下。
九人组中有人骇然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同样用枪的那人倒是表现得十分兴奋,不禁赞叹:“竟能使出如此强大的燎原火凤枪法?”
“闭嘴!”使用峨眉刺的女子厉声呵斥同伴,“之前传回来的消息中从未提到过苍阳派有这样一个人,不,两个人……甚至之前修真界都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两个人,以他们的修为竟然能隐姓埋名在苍阳派,莫不是消息有误?”
手持拂尘的法修感觉自己脑门上全是汗,灵力消耗极快,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们说要聊聊,不如同时收手免得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境地,如何?”
“谁说会两败俱伤?”清冷的嗓音缓缓出声。
楚鸩与他们九人对峙暂时还算平手,可当剑魂升起时,九人组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甚至传出些许低声咒骂。
剑芒瞬间由头顶上落下,巨大的压迫感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凛冽的剑意将整个山谷包裹在肃杀之意中,刹那间将九人组的攻击斩碎,凤凰法相喷出燎原之火将九人组身上的护身罡气彻底化解,在凛冽的剑意与肃杀的枪意中,九人组每人身上几处穴位发出砰砰的炸裂声。
“现在可以聊聊了。”季疏挽花收剑,转身向灵源真人走去。
楚鸩利落地收枪,指着重伤的九人组对虞唐笑道:“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罚酒。”
虞唐弓起身子,紧紧盯着那九个人,一言不发。
楚鸩径自走到九人组面前兀自好奇地问:“你们上仙门就派了你们这种……这么些人来,到底是想灭了苍阳派满门,还是来打草惊蛇的?”
说这话的时候楚鸩稍微停顿了一会,斟酌着用词,最后觉得不能这么给人招恨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于是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可惜他贴心的想法并没有得到他人的感激,其中一人甚至觉得他言语中的挑衅意味过于浓重,啐了一口之后立即破口大骂:“仙人板板,你个靠女人的小白脸!”
季疏在后面听见这句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扭头一看却见虞唐速度很快地纵身上前将那人的面具拍碎,给了那人脸上挠了两爪子,挠得那人半边脸都是血呲呼啦的血痕,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挣扎,痛得嗷嗷叫。
那人面具下的模样实在平平无奇,甚至毫无记忆点,应该是用了换颜咒遮掩身份。
虞唐自认为是一只非常懂得报恩的猫咪,眼前两个人虽然行事乖张随心所欲,一开始不管是对灵源真人还是杜飞羽态度都不算好,戒备心极重,但……现在他们肯帮苍阳派,那么自己就要帮他们,所以那个人骂楚鸩,自己就挠他,反正楚鸩已经把他们打倒了!
小猫的世界就是这样非黑即白,爱憎分明。
然而小猫这样单纯的心思现下却无人在意,杜飞羽冷冷地看着还在喘气的九人组,心中被冰冷的恨意填满:“几位如果不想多年道行一朝散的话,不如替我解解惑,你们从何时盯上苍阳派的?我的四位师兄师姐是不是出自你们的手笔?”
回答他的是用峨眉刺的女子,她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季疏,嘲讽道:“杜掌门,你说话能有用吗?”
用棍的那人也跟着指着楚鸩嘲讽道:“苍阳派倒是藏得挺好,这百年来竟然能将这样两个大能藏得滴水不漏,若是没有这两人,灵源你们师徒俩此时已经死了……说来也奇怪,怎么从没听说过苍阳派有这么号人物,不会是连挂名都没有的白工吧?”
灵源真人冷冷地睨了那人一眼,淡淡道:“何必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挑拨离间,他们二人与我苍阳派并无关系,只是热心肠罢了。”
有人嗤笑一声:“这修真界还能有这样的热心肠?”
这个理由不止他一人不信,剩下那八人都明显不信。
他们位于顶端太久,看不到下面的众生百相,只觉得身边所见即世界:
——在他们的世界中,即便是关系亲如师徒也要互相提防,因为在个人修炼这条道路上,彼此都是资源竞争对手。师父要防着徒弟学艺大成后欺师灭祖,徒弟也要防着师父,避免成为师父手中棋子。
毕竟当今修真界那几个渡劫期、大乘期的大能都有用门下弟子炼成丹药提升修为这类前车之鉴。
这种事情上仙门内部封了口,外界无从得知,但他们作为上仙门的人自然是心里门儿清:“上仙门”因为千百年无人成功飞升十分焦虑,早已疯魔到不择手段。
不管是之前的沉星山人还是如今的灵源真人,他们都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所以必须死!
楚鸩隔空打出一拳,将那人打吐一口血沫,脸上的面具被打飞数十丈,牙也落了两颗,也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楚鸩老神在在地转了转手腕,语气不容拒绝地道:“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多说一个字我就剐了你们。”
季疏深深觉得楚鸩此人不像修仙的修士,更像人间常见的富家纨绔——他就站在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就是一副风流儒雅的君子,可一旦开口就会让人觉得此人流里流气,行事出格。
就像在灵籁山上初见时,这人虽然口吐人言,但想的是烤肉与捡了她的剑去当掉。
楚鸩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季疏心中被翻了旧账,板起脸却依旧俊美无双,冷声质问道:“沉星山人之死,以及这些年关于他不断传出的流言,是否是上仙门所为?”
女子宽大的袖袍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咳出一口血,哑着嗓子道:“略有……耳闻。”
这话虽然并未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经明了。
楚鸩继续问:“灵源真人的徒弟相继殒命也是上仙门所为?”
“是。”女子扫了一眼跟她一样受了重伤无法动弹的同伙,“沉星山人死后,上仙门对修真界的监视加重了许多,隐约觉得还有阴沟里的老鼠在蛰伏,早些年追查起来有些困难,直到某日灵源真人的二徒弟意外露了马脚……”
灵源真人面露痛色,尽管心里早有猜测,可当真正听到真相的那一刻,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他是如何暴露的?”
回答他的是用枪的那人,语气满是恶意的讥讽:“他错信了不该信的人,被人给出卖了,可笑他还以为自己拿到了什么可靠的线索,结果最后整个人被吊起来放干了血剥皮拆骨,原本他们是想要将他炼成傀儡的,可惜他居然都那样了魂魄还保留一丝清明,咬了一堆人之后兵解了,可把七偃……”
“列三!”
“你个仙人板板大嘴巴——”
“闭嘴!”
其他人纷纷喝止,可惜从此人口中说出的“七偃”二字已经足够让灵源真人和杜飞羽明白这笔血债要找谁了。
杜飞羽红着眼隔空打出一掌,将列三的面具打碎,然后又在列三的脸上左右开弓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掌印,硬生生将列三脸上的换颜咒打碎,脸上掉了一层皮,模样显得可怖又可笑。
这样泄愤的行为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当人的愤怒值到了一定程度时总要寻找一些可以泄愤的方式,如今仇人就在眼前,杜飞羽宁愿失了风度也要动手。
季疏忽然想到那些有关前世的梦境中仿佛也有过类似的画面:
——身形单薄的剑修被众人围攻,剑魂破碎,烈风中也有人用这样讥讽的语气平静地诉说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同的是苍阳派有人会记得枉死的故人,而剑修只能咬牙独自支撑,直到傲骨被击碎,躲在她身后畏缩不前的同门给了她致命一刀。
“七偃宗托身于墨家,擅长奇才异能,本是以偃术起家,第七代掌门出身苗疆,善御蛊,蛊术也因此传承下来,想来苍阳派的蛊虫都源自此。”季疏缓缓道,“但七偃宗因为所学太杂,修全不修精,并不在上仙门名列……想必它早已依附于上仙门。”
女子安静地看着季疏,一双狐狸眼透过面具可以看见微微眯起:“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若不是她早就死了,死的时间又太短,我都要怀疑你是她转世回来讨债了。”
季疏歪了歪头,嘴角缓缓勾起:“你认识她,她认识你吗?”
楚鸩没忍住笑出了声,季疏这句话可谓是杀人于无形,就差把自作多情四个字写在对方脸上了。
女子声音依旧毫无波动,她看着季疏,莫名笑了一声:“我们十一个人彼此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门派,全靠脸上被特殊淬炼出来的银色面具认人,代号从列一到列十一,认不认识又有何妨?不过是因师门任务一时合作的路人罢了,毕竟修仙是自己的事。”
“如果修仙都是自己的事,那么你们又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上仙门’助纣为虐呢?”季疏视线落在女子身上,无悲无喜,“没了上仙门的优待,你们如何在这庞大的修真界中背靠资源丰富的宗门比他人更快登顶?上仙门靠着已经变了味的制度,暗地里控制、吞并、抢占其他仙门的修仙资源,将所有灵宝、人才抢占到自家宗门中却不好好培养,反而教化他们变得自私自利,人心已变,如何飞升?”
“你……”
“唔,咳咳……”灵源真人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推开杜飞羽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挺直了背脊,沙哑虚弱的声音问:“我的其他徒弟又是如何殒命的?我要听真相。”
“何必要知道真相呢?明知道真相只会让你更难受。”女子眼中露出怜悯之意,“上仙门不是为了要将你们彻底剿灭,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利,如果不是你们自己找死又怎么会有今日的结果?”
楚鸩叹气:“我刚刚说了,不想听废话。”
话音落地,楚鸩毫不犹豫地用长□□穿了女子的丹田,在场其他人顿时大惊失色,有几人甚至激动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仿佛随时要再次出手攻击。
然而楚鸩头也不回地警告:“都老实点,我脾气其实挺不好的。”
“嗬、嗬……”女子没想到眼前这人出手如此迅速,元婴受创,痛苦地伏在地上喘气。
列三见状到底是怕了,心虚地看了眼同伴,小声地回答:“具体的没经过我们的手自然不会知道,不过你那个四徒弟……因为是唯一的女修又有‘下一个齐光剑尊’的美誉,她重创了两个人——至于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死得最惨,据说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灵源真人苦笑着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上仙门是何时打算对付我的?”
“我们也不清楚,”列三苦笑,“我们不过是恰好奉命被派来‘处理’你的人,按照命令设下结界,寻找破绽,诛杀灵源真人,制造骚乱,最后等着上仙门派人来收拾残局罢了。”
“哦?”楚鸩拉长了尾音,对此十分感兴趣,“收拾什么样的残局?”
列三这会却是怎么也不肯开口了,而其他人也都默契地闭口不言。
“我猜应该是让那些吃丹药提升修为的修士露出些许不应该出现的气息,比如说——魔气。”季疏眸光中隐隐闪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一字一顿道,“魔修趁乱袭击苍阳派,破了苍阳派的护山大阵,灵源真人不幸亡故,谦云子不堪大任,上仙门为保千秋正道诸位大能纷纷前来相助,事后如果谦云子能委曲求全,那么就会是元气大伤的苍阳派为感谢上仙门相助之恩,将门派至宝赠送给上仙门,如果谦云子不知好歹,那谦云子或许也是一个重伤身亡的下场,对吗?”
无人回应,但沉默却也算一种回答。
梦境中的前世,扶光门也是如此:
——齐光剑尊境界倒退,扶光门混入魔修,上仙门齐齐来助,谁知竟是齐光剑尊不甘境界倒退,勾结魔修,欲夺他人修为纳为己用,震惊仙门百家。为保千秋正道,仙门百家有识之士联手攻打已被魔修占领的扶光门,前任齐光剑尊季疏死不悔改,联合魔修占扶光门旧址与仙门百家对抗十几年,最后扶光门被困弟子得救后里应外合,终于将季疏拿下,缚于驱魔柱上剖取元婴……
季疏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楚鸩那张写满担忧的俊脸上。
季疏深吸一口气,将视线移开,看向灵源真人,问:“事到如今他们的阴谋已经败露,前辈打算如何收场?”
自己跟楚鸩到底是外人,苍阳派才是这场戏的主角而非梦境前世中的扶光门,应当由灵源真人来收拾残局。
灵源真人与季疏对视片刻,目光沉沉:“他们都不能活着离开苍阳派。”
“什么?”
“呵,好大的口气,我等即便重伤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电光石火之间,之前手持拂尘的男子抓起掉落在地上的拂尘向天一挥,一盏造型诡谲的灯从女子宽大的袖袍中飞出,灯芯处幽幽燃起一抹似绿似蓝又似黑的火焰。
霎那间,季疏感觉元神被一股力量一震,竟吐出一口血来。
是那盏灯!
季疏抬眸去看楚鸩,却发现楚鸩也捂着头,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
男子似怒似笑道:“真以为我们想跟你们聊聊?不过是点燃这盏鼓??灯需要时间才在这里听你们废话,灵源真人到底是化神期境界的修士,我们之中修为如果没有隐藏实力,修为最高的不过是元婴大圆满,即便人多势众也难以保证能顺利诛杀化神期修士,所以特意寻了这盏鼓??灯,就为了保证能送灵源真人上路,多几个也无妨,谁让你们爱管闲事呢?”
鼓??灯?
季疏盯着那盏灯,拔剑一挥,剑芒划破苍穹,灯却依旧完好无损。
“别白费力气了,”男子一甩手中拂尘,手中掐诀念咒,“这灯是专门用来弑神的,化神期……勉强也叫个神吧。”
季疏心中了然,元婴修炼至大圆满生出元神,故而破境称为化神,这盏灯是专门用来克制元神的修士的,所以灵源真人才会被伤到不得不躲入苍梧渊中。
季疏强忍着元神的不适站直了身子,视线扫见楚鸩紧闭双眼,握着长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灵源真人大约是受伤过重,再次对上鼓??灯根本无法站定,幸而身旁还有杜飞羽和虞唐护着他才不至于立刻昏死过去。
而对面只是重伤的九人手上也掐着同样的手诀还在给鼓??灯注入灵力,眼看灯芯的火焰越来越旺,季疏再次化出身后剑魂,一剑横劈向那九人组!
这便当怎么就发不出去呢?!
鼓??(péi)灯是我瞎编的,查了山海经中的弑神的故事:
“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钟山。其子曰鼓,其状如人面而龙身,是与钦??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钟山之东曰鳐崖。”
把鼓和钦??的名字凑一凑就成弑神专用灯灯啦=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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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白云苍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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