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宁州边境处,皓月高悬,雨露携风,猎猎卷入夜空内。
金衣的胖商客听到惊雷,连忙迈入客栈,挤到人群中骂骂咧咧地说道:“真晦气,刚回来就赶上下雨了,麻烦!”
旁边呆呆的公子哦了一声,磨磨蹭蹭跟着他走进来,“哥,咱们是不是应该坐下?”
“不然呢?都让让,施鸢镖局的,”胖商人甩掉衣袖上的水,扶着肚子挤掉别人,“快过来,别冻着。”
弟弟默默坐下来,也不管别人艳羡的神情,“哥,我渴,好像还饿。”
胖商人二话不说,将施鸢腰牌解下,挥手指了指桌上的几道菜,对旁边小二道:“别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个都来一遍。”
小二连连点头,却咧开嘴笑了,“不愧是镖头局的大哥,就是阔气!可是大哥不知道,近来咱们宁州不安稳,不好走镖呢。”
胖商人皱了皱眉,“怎么说?这时头好,正赶上柳家大婚,这几大家族,连沈家都去了,防范严密,怎么可能不好走镖?”
小二不吭声,比划了一个数,胖大哥了然一笑,随便扔了几两碎银。小二将银子放到怀里,道:“您有所不知,今夜这出事的就是沈家。他们那传家宝麒麟玉,质地温润,触手发热,在九州可是都赫赫有名。再赶上这沈家独子沈朝淮公子出门庆婚,可不是糟了贼吗?”
胖商人听到这里,面色一变,“什么贼能偷走沈——九洲大盗?”
小二比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好心将腰牌放回他旁边,“所以说,大哥,你这东西好生看着点。咱们出门在外,不就求一个平平安安吗?”
胖商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腰牌拿好,不留痕迹地检查了一下,“是这个说法,那我和阿弟争取早日回去,就是这水神发威,可真让人受不了啊。”
小二见状,灵活地跟上他的话,“可不是,水神水神嘛,管水管到脑子里了,自家州还旱着呢,往别地方下做什么?”
胖商人哈哈大笑,见他去端酒拿饭,对弟弟说道:“听到没,咱们这几天少出门,你挨挨,等咱们回去就好了。”
“哥哥,”弟弟困惑地看向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抓大盗。”
“你傻啊,唉,还真是带你来看病的,”胖商人长叹一声,“沈家都是些什么人?有的是皇室还有柳家结为姻亲的,这传家宝被偷了,说出去得多难听?再说了,这沈公子正好出门参加婚宴,又早和那大盗不对付,顺手一抓的事。”
弟弟点了点头,正看见小二斜靠在边上,往杯中倒酒。宁州特供的玉酒醇香无比,在客栈暖黄昏哑的烛火下,烧得愈发清冽,也掩住了众人面容。
小二倒完酒,一杯杯往桌上放去,按规矩念道:“哥哥姐姐,有事再喊。金樽玉饮,莫要贪杯,珍馐佳肴,还请慢用!”
他将酒壶送回店家手中,众人在桌前各自讨论事情,人声鼎沸时,却听到一阵摇铃,轻重缓急间拍在雨珠内,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
“沧澜公子,沈朝淮。”
来人将马车撇下,掀开斗笠的帘子,挺拔的身姿微微低俯,俊秀的眉眼内含着月色清辉,清亮惹人,扫过众人的神情却又十分寒冷,只让人看着畏惧。
他将玉指斜抚过身下竹箫,压着扣在腰身,冷声道:“查。”
一声令下,身后涌出一片侍卫,客气却严厉地盘问着众人。
人们不敢吭声,胖商人心里有数,旁边弟弟却抖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害怕,“哥,我想进厢房,好吓人。”
胖商人皱了皱眉,心想不妙。沈朝淮果然往这里走进,他将手中玉箫一转,闪出几片迅疾的光影,眨眼之间,玉箫已变成一道利剑,剑影凌冽。
他将剑抵在弟弟额间,言简意赅道:“名字。”
弟弟看着剑光,腿上一软,刚喝过的酒又太多,竟然尿出来了,呜呜哭道:“哥,哥哥,救我!”
沈朝淮一怔,还没说出话来,店小二脸一黑,护着弟弟这位顾客坐下,皮笑肉不笑,道:“大少爷!您可真是一剑惊鸿啊,就是不明白,怎么指着一个小公子呢?是觉得这店里人太多了,挑个好欺负的?还是别的呢!走,小的带你去厢房!”
店里不少人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听着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朝淮皱着眉没说话。小二哼了一声,拉着弟弟去后面换衣服。
这弟弟一路哭,小二听着也有耐心,只是好声好气哄他,等到了茅房解开衣裳,弟弟啜泣道:“你叫什么?我给你钱。”
“我?”小二给他抱来衣裳,思索道,“公子要送我东西?”
另一边,座下众人都被查了一遍。沈朝淮朝胖商人看了一眼,甩了个竹帕,“既然是镖局的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胖商人脸色更是难看,低声道:“真是瞧不起人。还是上去找小弟吧。”
他快走几步上了厢房,弟弟便坐在第一个房间内,连门也没关,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
沈朝淮不好意思进去,走向旁边一个厢房。胖商人便小跑进去,抹了抹额上的汗,安抚道:“多大点事儿,哥哥再给你点一遍菜,今天多吃点。”
他又招呼了厢房专门的小二,一连串又点了一遍,弟弟一边吃一边哭,终于缓了会儿,小声道:“哥哥,我冷。”
胖商人想起他毕竟脱了外袍,叹气后又解下自己的衣裳,“害,等咱们押完这次就好了,这次可是柳家喜服的镖程,挣了钱就带你回家。”
弟弟颤着手捏了捏筷子,筷子掉在地上。胖商人又蹲下身子去捡,发愁道:“你说,这该带你去看什么呢,真是愁人。”
胖商人捡起筷子,站起身,鼻尖萦绕的酒香突然反上来,醇香到极致竟然有些甜腻,正要砸吧一下嘴,却闷头栽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脑袋,沉重时,眯眼从小门的间隙望过去。
二楼廊中,沈朝淮正穿梭在其中找人。而一楼众人,已经瘫在桌上,齐刷刷昏倒了一片。
胖商人倒吸一口凉气,用尽力气道:“弟弟,别找小二,快跑!”
他脖子往上,迎面被后方的人打昏。
“别贪杯啊,”弟弟挑了挑眉,蹲在地上摸走他腰间的金线钱包,在指尖把玩着,“真是不少,看来最近是不用出门了。”
他又拍了拍外袍上的腰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刚吃了两口,厢房大门迎面被人踹开。
一阵狂风袭上面门,寒凉内惊起耳廓碎发。正是沧澜一剑,出鞘即为杀招,惊鸿九州。
弟弟咧嘴一笑,脚尖轻点,凌空拿起斗笠,盖在头上后落到地上,“大少爷,咱们好声好气说一说嘛,你劈桌子做什么?”
“解药。”沈朝淮将剑收回,趁剑在转式中念了一个法诀,胖商人便凌空落到床上。
沈朝淮再抽剑,弟弟却双手朝上,投降后长叹道:“天下有灵力的公子也就这么几个,谁打的过你们?给你给你,不过就是点迷药而已,至于吗?”
他摸了摸口袋,漫不经心地拿出一个纸包,抛起后见沈朝淮的深情,又反手接回放在掌心,“对了,我问你个问题。大少爷,你怎么发现的?好聪明呀。”
窗外是宁湘长河,雷声震耳欲聋,暴雨乱溅,如泼墨寒刃般洒在河中,浪涛滚滚。
沈朝淮冷笑一声,将玉箫抵在唇间,“后屋的镖头弟弟,人都快冻昏了。你真是放心一个人扒光衣服,把他扔里面。”
“好吧,他可是自己答应我要送东西的。唉,都怪人长着嘴,会叫啊。”弟弟伸出手,将纸包放在掌心内。
沈朝淮心思一动,想要人物活捉,“客栈内外已经布满我们沈家的人了。你现在过来,将麒麟玉一并给我,我还能饶你不死。”
弟弟撇撇嘴,还是对他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沈少爷。可惜呢——”
湿风掀起斗笠,方才藏起的白发飘在空中,与今夜的雨水融在一起。一双眉眼天性上挑,含着的笑意却虚浮在表面,勾唇道:“咱们再见喽。”
他将身子往后仰去,掌心一拍,斜挎着的酒壶快速飞起,一张符咒飘在空中,上面万事顺遂四个字马上被点燃,火光大振。
沈朝淮反应极快,立马抽剑砍去,香屑的灰烬内,窗户上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不倒翁,顶着一头白发,来回转了两圈,扎嘎嘎叫道:“九洲大盗他跑了!九洲大盗他跑了!”
下一秒,玩偶被劈成两半,临死前发出一声遗言,“你抓不到人!撒气给我,可怜!”
“闭嘴!”沈朝淮将玩偶彻底踩碎,左手扣在窗栏上,愤恨一拍,“游时宴!下面是河,你找死吗?!”
半空中,游时宴正往下坠落,白发挡住他的神情,翻滚的长河吞噬一切,他抬手扔向出一个东西。
“大少爷,解药拿好,咱们幽州见!”
话音一落,只听噗通一声水声,水花惊起后又平复。蜿蜒的河流将身影彻底湮灭,沈朝淮咬了咬牙,拂袖将手中解药拿好,快速走下阶梯,客栈外等着的人迎上去,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沈朝淮冷哼一声,“把解药兑水喂给他们,等人醒了就走。”
小厮撩起车帘,迎他上去,“那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表姑娘还要和柳家二少爷大婚,咱们是要继续在宁州搜,还是去幽州?”
“……去幽州。”
沈朝淮坐在车中,单手拄在额间,闭目不再说话。
河中水流汤汤而过,刺骨而寒冷。游时宴在水中游了两下,属实被冻得够呛。他从水中钻出来,用避水符的余力爬上岸边,从酒壶里倒出一堆东西。
“破财神,给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也没个防水的?”
湿透的符纸被一个个捞出,游时宴拧了一把符纸。
很好,现在全拧烂了,可以安心完蛋了。
“这老登就是故意报复我的。”他撇撇嘴,把墨水往头上抹了抹,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水,望着远方晃晃悠悠的商船开始思索。
宁州得财神庇佑,行商发达。这船更是奢靡到极致,远远几盏高灯,铺的暖光热烈,澄澄耀在浪涛上,好不壮阔。
游时宴想罢,咳了咳嗓子,嗷嚎一声就哭喊起来了,“救命,救命啊!侠士请留步啊!”
船商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了,停泊后,一位老头摸了摸胡子,喊道:“何人?”
“你瞧!”游时宴把令牌递上去,趁着他检查令牌的功夫道,“好大哥,你快些问,我还想找个火堆呢。”
把我的符纸串起来烤一烤,他在心里补充道。
大哥看完令牌,不知想了些什么,问道:“你这一个人,当真是金鸢镖局的?”
下次更新在这周五,周末可能会加更,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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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夜雨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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