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伊人立在书桌旁，一手撑桌面，一手滑动鼠标，跟着词条，层层跳转。

话题最初出现的地方，是一个体育论坛，爆料者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

那人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话题：某体育频道女记者，利用工作便利，在采访期间，用美色搭上体坛名人。

后来有人在底下追问，到底是哪个名人。

版主放了张图，是空荡荡的泳池，平平无奇的照片，唯一特征就是第四个出发台上，立了一个锥形桶。

解谜游戏般的设置，太容易勾起好奇，路过的人都要猜上一猜，很快，浏览迅速过万。

后来，有人一语道破，“版主说的体坛名人是周肃。”

“看场馆内部，应该是水立方，暗指刚过去的北城亚运会，这届比赛，周肃一个人拿了四块金牌，正好对应锥形桶下面的数字。”

网友们恍然，纷纷高喊牛逼。

果然，版主给这条留言点赞，彻底做实故事的男主角。

蝴蝶效应往往是从一件小事开始，慢慢抽丝剥茧。

很快，有人扒出京华体育记者名单，一共三十个人的部门，其中跟游泳队共事过的女记者，只有七人。

七个人的入职照，一个一个抬上来。

缩小后的范围，如果按美貌排名，姜伊人无疑是最亮眼的那个。

哪怕是中规中矩的工作照，微卷的长发拨到身后，她一张脸仍然明艳得过分。

根本不需要谁来确认，话题直接锁定姜伊人。

网友A：“男的是这个身材，女的又是这个脸，凑一块儿，真是好成年人的一对哦。”

不明真相的网友B进来插眼，“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谈恋爱还是炮？”

网友C：“从没听说周肃谈恋爱，估计是炮友吧。”

网友B：“小记者爬知名运动员的床，又能抢新闻又能睡帅哥，简直赚翻了。”

网友C：“周肃也不亏啊，知名运动员潜记者，活脱脱一个体育圈操粉事件。”

网友D：“我擦，两人在镜头前装得很正经的样子，一转头就开搞，想想都带劲。”

网友E：“马上又有比赛了，还真想看他们再出来装一次呢。”

……

网络出神人。

姜伊人和周肃同框参加活动的照片，随后也被人挖了出来，有些甚至连姜伊人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

其中一张，姜伊人采访澳洲选手，隔着往来人墙，画面的对角线处，周肃正在回眸，毫无交集的两人之间，硬是被人连出一道笔直的视线。

周肃太耀眼，注视太明确，这张照片也被网友评为，年度实锤。

于是，帖子楼越盖越高，越盖越偏。

网友还在不停地奔走相告，而最开始的创建者——那个只发了一次图片的版主——完全销声匿迹了。

时间仿佛静止。

姜伊人看了好久，最初的惊慌失措，和混乱的思绪，最终还是被愤怒替代，有一点她非常确信。

昨天专题片刚爆，今天就冒出这样的帖子，这是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设局的人相当老练，不仅懂得追热点，而且也很擅长制造话题。

从姜伊人点进去，到她退出来，30分钟过去，帖子浏览量又翻了一倍。

野火燎原的恐怖感，一点点靠近中。

姜伊人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手机放在书桌上，她远远的看着，仿佛那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目光警惕。

果然，几分钟后，第一个电话打进来。

姜伊人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代号蒋襄的暴风雨。

果然，对方张口就问姜伊人，“帖子你看了么，你和周肃，是真的吗？”

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姜伊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和周肃确实在谈恋爱。”

“我的天！”

蒋襄笑了一声，难掩惊讶的语气。

“我从业这么多年，看着周肃一路拼杀过来，从来没听说过他有绯闻，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公认的男神，被你拿下了。”

姜伊人自嘲一笑，没有回应，因为主编这番话，绝不是夸奖这么简单。

“按理，你的私生活我不该过问的。”

蒋襄一顿，后面紧跟着，“但是。”

“因为你和周肃的这层关系，现在质疑你的人很多，有同行，也有网友。”

“人家已经开始质疑你作为记者的专业度了。”

“比如说，一篇泳队的新闻发上去，人家就会想，这是客观事实呢，还是姜伊人对周肃的私人吹捧呢。”

“伊人，你知道的，这种质疑对咱们京华的媒体形象，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

姜伊人：“我明白。”

“所以，组里对我的去留，是有什么想法吗？”

“你先别着急，我和严总都很欣赏你，绝对没有要你走的意思。”

蒋襄是来给姜伊人打预防针的。

“这件事对你的处理，要看舆论，最后舆论发酵到什么程度，我们再做决定，当然，最坏的情况，也只是把你调出体育频道，不算是处罚，也不会影响你以后晋升。”

蒋襄自认为她给姜伊人吃了定心丸，但其实，调离体育频道，对姜伊人来讲已经是最糟糕的结果。

说一点不沮丧是假的，但姜伊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下联系周肃，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先拨了一个微信视频，没人接，然后又打电话过去。

嘟嘟嘟的盲音，听得人心焦。

最后，电话被人为挂断。

周末不接电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那边也焦头烂额了呢。

姜伊人正想着，周肃追来一条信息。

她没有马上点开，而是对着周肃的飞鱼头像，愣了两秒，无数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最后想到五年前分手那一幕。

怎么能不忐忑呢。

姜伊人认识周肃十年，看着他从理想少年，走到今天，爱他水中搏杀的生命力，也爱他日复一日的刚毅隐忍。

正是因为爱，明白他的坚持和不易，所以她从不敢拿自己跟周肃的梦想做比较。

可如果有一天，她和周肃的梦想，变成硬币的两面，一定要二选一时，姜伊人就慌了。

等待太久，想得太多，手机屏幕一黑，自动熄屏了。

总要面对的，姜伊人跟自己说，下一秒，毫不犹豫点开——

周肃：【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不许分手。】

其实这也是姜伊人想和他说的话。

短短几个字，犹如一束光，照亮的是他们共同的未来。

姜伊人头顶那片阴霾，瞬间散去。

过去的五年，姜伊人无数次憎恨过等待，可今天看来，曾经遭受的煎熬，似乎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时间让他们更默契，更成熟了。

于是，姜伊人在表情包里精挑细选了一只小胖手，可可爱爱比OK——一键发送。

此刻周肃是不会、也没闲情逸致理她的。

姜伊人切出聊天界面，随意撸动列表，除了工作群，林永林拉她进的群里，挂着99 的小红点，格外显眼。

她漫无目的点开进去，映入眼帘的内容，让人哭笑不得。

整整齐齐一串【嫂子好@姜伊人】，全部来自泳队的小伙子们。

如果不是周肃那边情况不明，姜伊人挺想回他们一个“大家辛苦了”，但现在，毫无心情可言。

除了等待事件发酵，好像她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手机往旁边一扔，姜伊人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的哼唧。

……

周日的夜晚，在等待中度过，第二天一早，情况并没有转好。

大家都是做新闻的，与生俱来八卦触角，姜伊人刚一踏进公司大门，就立刻感受到各种目光。

像一个行走的靶子，成为所有人的目标。

她尽量做到平常心，可在茶水间碰见何松时，还是被他一句话气到。

“你说你有男朋友，原来是周肃啊，为了他又去云南又做专题的，这么卖力追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说她是舔狗呢。

算是重新认识了一回何松这个人吧。

姜伊人冷笑一声，实在懒得理他，端着咖啡走出去。

姜伊人会被调走，似乎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包括主编，今天蒋襄都没有给姜伊人安排工作。

焦灼且无事可做的一天。

姜伊人一直在网上看帖子，一边看，一边找公关公司。

买热搜，作为当代名人的基操，姜伊人也想试试。

如果花一点钱，买上几天热搜，就把舆论压下来，是不是大家的处境就不会那么奇怪了呢？

姜伊人咨询了几家公司。

人家一听，事关周肃，立刻勇敢报价六位数，振振有词地说。

“虽然有点小贵，但我们效果好啊，三天之内，不仅能把事件压下来，还可以扭转口碑……你看现在，不过就是谈个恋爱而已，都让网友说成什么样了。”

男的操粉，女的爬床，要多苟且有多苟且。

姜伊人听完，心动了。

周肃名声臭，她可以默默挺他，但自己被人说成是舔狗，姜伊人必须骂回去，不骂咽不下这口气。

放眼望去，都是别人舔她，堂堂姜大小姐什么时候舔过别人？！

区区金钱，哪有姜伊人面子重要。

下班回到家，为了买热搜的事，姜伊人又给周肃拨了通电话。

失联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人，这次电话接得很痛快。

周肃“喂”了声。

那熟悉的、低沉的，像软胶颗粒滚过耳膜的声音，差点勾出姜伊人的眼泪来。

够不着周肃的时候，她是所向披靡女战士。

一挨周肃边儿，她就不行了，拖着软塌塌地腔调质问。

“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

“一直没等到你电话，我以为你被吴教练给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