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朱磊和小五来了,一向安静的房子里也变得热闹起来。
严历提前叫好了外卖,又和孟浪出去买了两箱啤酒提前放在冰箱里冰镇着,不大的餐桌上很快旧被摆的满满当当的了。
以前家里很少叫人来,不过自从孟浪来了以后,家里开始有了生气,严历也似乎习惯了房子里有别的声音在,要是现在真的安静下来,他反而会觉得不习惯。
瞅着桌子上摆满了炒菜烧烤,孟浪一边像一只围着鱼转,馋嘴的猫,一边打趣严历:“不是说要进行案件汇总吗,怎么搞成了聚餐?”
“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更别提吃饭了,顾强的案子发生的突然,我们又不是第一经手人,查起来要费不少的功夫,还不知道他们俩吃了没有。”
“吃没吃,有人惦记着,都饱了。”
严历看孟浪眼馋馋的样子,不觉好笑:“人还没齐,不许动桌子上的东西。”
“不动,不动,”孟浪满口答应着,还是趁严历不留神,偷吃了几次。
这点儿小动作哪儿能瞒过严历,他是想着朱磊和小五都不算外人,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来了。
朱磊刚进门,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到冰箱那里,拿了罐冰啤咕嘟咕嘟两口就给干完了,然后才拿了一罐可乐丢给小五。
他把手里空了的易拉罐捏成一团,又拿了一罐出来,这才说话:“终于活过来了,一个大活人没让尿给憋死,差点儿被水渴死,这都入秋了,还这么热,害的我俩差点儿脱水。”
“干点儿事儿怎么还不懂得变通了,”孟浪斜倚在冰箱门上,双手环胸盯着牛饮的朱磊。
小五也是口干舌燥的,但是可乐是被朱磊丢过来的,他也不敢直接打开,不然那气泡一定会整个给喷出来。
没办法,他把可乐静置了一会儿,才打开喝了,“也不是不懂变通,是这件案子确实棘手,我们能查到的线索实在有限,为了多搜集些消息,所以一直没敢歇着,两条腿和一张嘴更是一刻也没停过。”
严历略感抱歉道:“你们今天辛苦了,好在我提前准备了这些,算是犒劳你们的。”
朱磊拿着啤酒,先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在餐桌前落了座,还作势把袖子撸到胳膊肘上边,颇有大快朵颐的架势。
“你不先去洗手?”小五过去踢了朱磊一脚,“你是无所谓,但我们还要吃的,去洗手。”
朱磊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手才出来。
等大家围着餐桌坐下来,严历也不着急问他们查到了什么线索,等他们先垫了肚子,中间放下手中的碗筷的时候,他知道到了谈话的时间。
“怎么样?有收获吗?”
小五看朱磊刚放下的筷子又被拿起,他就先开了口:“昨天顾强的老婆找去卫生所,给了他一份离婚协议。”
“我今天也去了趟卫生所,找周煜了解情况,他提到了这件事,所以,顾强再三和周煜商量离开被拒后,就避开周煜偷偷溜了出去,应该是想找他老婆谈谈。”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小五道,“他晚上溜出去后,再次出现就是凌晨被人发现了尸体,尸体的位置就在去往他丈母娘家的必经之路的河边,这一点应该没有歧义,所以我和朱磊赶去顾强的丈人家,见到了他老婆,他老婆......”
提到顾强的老婆,小五一时间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这时候朱磊趁着嘴巴的空档补了句:“满院子的撒泼打滚啊,我去,那阵仗,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小五附和道:“她态度很强势,说顾强的身后事她根本不会管,还警告我们,如果再因为顾强的事找上她,就死给我们看,没办法,我们就只能离开了,回来前我还去邻居那儿打听了一番,因为有人可以证明昨晚她一直在家,所以,她那儿没什么可疑的。”
“关于顾强他老婆,我也听说过一些,寻死觅活对她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了,”严历想到这人平日里就没什么好名声,有这样的发言倒也不足为奇。
小五想到亲身经历的那一幕,就苦不堪言。
但是他也知道严历对她应该还有别的打算,于是他问:“历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要再去见一见她?”
“去一趟是要的,顾强家里就剩一个脑梗的老父亲了,丧事还是得她回来操持才行,”严历思量再三道,“不管她怎么想,他们到底也是领过证的两口子,这时候哪容得她往后躲,不过,你们要切记一点,千万别把这事儿给闹大咯,不然以后镇子上风言风语的,遭罪的还是孩子。”
小五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历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也会让她回来把顾强的身后事给处理妥当了。”
这话不言自明,软的不行来硬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同意小五去办这事儿,是严历相信他,会拿捏好分寸,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会生出别的什么岔子来。
“哎,你们去顾强丈人家那边,是以什么名目啊?”
他们是背着齐焰和特调组的人偷偷在调查,去哪儿做什么,都得有明确的说法,回去所里还得写出勤的记录,严历这么问也是提醒。
“你放心,历哥,那边有熟人,都说好了,是为了解决摊位占地的问题。”
“那就好,”瞄了一眼认真干饭的朱磊,严历笑笑:“你慢点儿吃。”
朱磊嘿嘿一乐,把手里的筷子暂放了一下:“历哥,我们今天算是跑了一天,但是收获不大,重要的信息一点儿也没打探到。”
“没事儿,尸体被特调组的人弄走了尸检,案发现场估计也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了,早上小五有句话说得对,我们能接触到的信息实在有限,比起陈三的案子,这次更难办。”
严历嘴上说着难,可神色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
小五试探地问了一句:“历哥,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了。”
严历扭头看看孟浪,孟浪刚喝光第三罐啤酒。
接收到严历的眼神讯号,孟浪不免有些得意,听他们说了这么多,终于到了自己展示的时间。
没想到的是,他刚要高谈阔论起来,一个控制不住的酒嗝打出来,瞬间破坏了自己的高光时刻,他有些气急败坏了。
眼瞧着三人都静静等待着他张口,被瞩目的感觉才又回来,于是他不急不忙地把手里的易拉罐放下,极具仪式感地抽了张纸巾擦擦嘴。
“程邦的尸检报告,我是没办法一字不落地描述了,不过我可以把主要的内容和你们说一说......”
朱磊好奇地插了句嘴:“你在哪儿看到的尸检报告啊?”
“嘘~”孟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没到提问环节,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朱磊悻悻地看看严历,又看看小五,两人冰棱一样的眼神都已对准了他,很明显自己那个问题不合时宜了,他忙闭上嘴,开始聚精会神地听孟浪的讲述。
“顾强的死因是出血过多,”打完了预防针,孟浪继续往下讲,“顾强身上有数十道砍伤,除此以外没有发现任何致命伤,根据伤口推断应该是砍刀一类的作案工具,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左右,值得一提的是,顾强的手连带着指甲被人清理的很干净,而且还有化学药品的残留。”
说完这句,孟浪先是看看严历,又在对面两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视线仍旧停留在严历的脸上。
“所以顾强和凶手应该是发生了打斗,指甲里残留了对方的DNA,所以才被刻意清理,这么说来,凶手不但有着超高的心理素养,还很擅长处理犯罪痕迹。”
“没错,杀了人不慌不忙的,还能留在现场清理尸体,这个人可不仅仅是有超高的心理素养,他甚至还很享受杀人的快感,或许这让他很满足,很有成就感。”
坐在孟浪对面的朱磊虎躯一震,送到嘴边的烧烤突然就不香了,他把烧烤放在自己的餐盘里,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说他很享受杀人的快感啊?”
孟浪诡异一笑:“一般人杀了人之后都是惊慌失措地逃跑,能清理犯罪痕迹的都绝对不是一般人,我在尸检报告里看到程邦写的,是尸体上没有任何凶手留下的指纹和DNA,十根手指都有被处理的痕迹,这说明凶手在杀人之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杀人后再次细致地检查尸体,在处理死者的双手时,还能做到一丝不苟,所以我说他在享受,因为只有享受和满足,才会让他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一点地进行清理。”
朱磊被孟浪的笑吓一跳,身体自然而然地往后缩了缩。
“我认同孟浪所说的,”严历赞同道,“我在警校时,曾经听过几次关于犯罪心理的讲座,所以关于罪犯和被害人之间的关联知道一点儿,这个凶手是那种即使是旁边有人路过犯罪现场,他都能不为所动地继续处理现场的人,如果是在室内,或许他会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杀人,当然,我这句只是在举例说明。”
已经脸色惨白的朱磊,已然说不出话了,哪怕跟着严历去过几次杀人现场,可他仍然没办法去想象一场这样骇人的犯罪,这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小五也看出了朱磊承受不住,赶忙岔开话题:“这样的罪犯是不是需要有专业的侧写师来描绘他的特征啊?”
“我们本来就是越界调查,怎么可能通过正常程序去申请个专业的侧写师啊,要是程邦他们,兴许有可能,”严历知道小五的意图,也不再讲述关于罪犯的更多信息。
孟浪瞥着严历:“程邦会不会想到这一点?”
严历想了想,随即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去向上头请求派个侧写师下来,他们本来是为了陈三案来的,没想到陈三案刚侦破,又出个顾强案,要命的是这两具尸体上的致命伤有着极高的相似度,这要是贸然向上头请求支援,那他不仅会丢了面子,还会失了里子。”
小五不解:“里子?”
“杨浩啊。”
小五作恍然大悟状:“明白了。”
朱磊慢慢缓过了神,他盯着孟浪:“你是怎么看到尸检报告的?”
没想到话题突转,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
孟浪身体向前微倾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把那个凶手给揪出来。”
其实小五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不过是看严历和孟浪两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打算解释,这才强按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制止了刨根问底的朱磊:“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该我们知道的,历哥会说的,你本来脑子就不够用,可别在这件事上瞎琢磨了。”
严历笑笑,极其赞同地看了小五一眼。
对顾强这件案子讨论的七七八八之后,餐桌上也不剩下什么了。
小五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朱磊的脚:“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原本朱磊还想问小五为什么踢他,没想到小五先说了这么一句,他才明白,小五的意思是让他别继续赖在这儿了。
朱磊是个直肠子,不懂人与人之间太多弯弯绕绕的,可他知道对面的两人需要独属他们自己的空间。
就忙抽了张纸巾,跟在小五后头一起离开了。
孟浪和严历一起收拾着满桌的狼藉,不时的会出神。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人各拿了罐冰啤坐在沙发上,严历才张嘴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很明显吗?”孟浪尴尬一笑。
严历一副你不要装了的模样看着孟浪:“难道你不是在等着我问?”
孟浪犹豫了下:“在程邦的密码箱里,我还看到了别的东西,应该是陈年旧案的资料,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陈年旧案”四个字像一根仙人掌刺一样扎在严历的心上,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就是让他不自在,不得不去在意。
“你跟我说,让我尽量去做我想做的,别有什么顾虑,那现在我也想跟你说,不管你心里藏了什么,你都能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我一直都知道你甘愿留在堂里镇,是因为你有事要做,虽然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可我有感觉,这件陈年旧案,会成为你的负担。”
第一次看到孟浪这么严肃的表情,严历的心微微一颤。
他是为了那桩旧案回来的,现在想要解开那桩旧案的谜底的心也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动摇,可孟浪对此了解多少,又是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让他不禁有些忐忑。
哪怕是自己,在对待那桩旧案上,都从没有犹疑过,为什么在孟浪身上,会有点儿举棋不定呢,难道他在自己心里已经重要到这个地步了吗?因为他,对旧案的坚持,发生了变化?
望着眼前的人,严历迟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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