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大雪,飞机停飞,向仰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开车往岳海去了。路上有积雪,车速慢,直到次日晚上七点多,车子才停在岳海市城东的万世酒店。
车子停好,向仰却坐在车里,迟迟没有下车。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又看看停车场四周,到处都贴着福字和春联。
今天就是除夕夜,明天就是大年初一。
而从北川到岳海,一千二百多公里,平时开车都需要十二三个小时,这次来的路上开得慢,又走走停停休息了几次,竟然用了十六七个小时。
可要紧的是她竟然就这么过来了!
又不是十**岁的时候了,怎么能这么冲动?
向仰抬手拍了下脑门,自言自语:“真是疯了!”
至少在知道钟延还活着的时候,她就应该留在北川市,好好待着,而不是连夜赶来岳海市,甚至还是在除夕夜这天。
但来都来了,向仰也只能下车,将车子锁好,进了酒店。
在前台又另外开了一间房间,拿着房卡去楼上。先将自己的包和行李放好,又简单洗漱,喝了杯温水后,才去了1902的房间。
摁了门铃,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向仰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看房间号,确定没走错,才又摁了几下。
他该不会是又走了吧?向仰莫名觉得不安。
掏出手机,正要给钟延打电话,始终紧闭的房门却缓缓打开。
向仰抬头看去,入目钟延面色潮红,红的格外不自然。屋内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飘出来,像是他平时用的香水味。
房门大开,向仰提脚走进去。
进门就看见垃圾桶里面堆积的酒瓶,显然是刚收拾起来的,还没来得及叫人清理。
大概刚刚迟迟没开门就是在收拾这些吧。
她缓步朝着落地窗走去,看着楼下,也恰好看见远处猝然升起的绚烂烟花。
除夕夜,附近空旷的地方允许放烟花,其他地方都不能放。在这里正好能看得清楚,声音也不会太吵。
只是此刻房间内也仅剩下外面烟火传来的闷响,两人之间安静的出奇。
向仰透过玻璃看着缓缓走近的身影,红唇动了动,还是先开了口:“钟延,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做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钟女士和徐寥他们都会担心你?”
“你万一出点事,到时候徐寥能把我骂的狗血喷头!”
说完回过头,恰好钟延走到了她身边。
屋内的灯没有全开,昏黄发暗的灯光颜色衬得屋内都格外温暖。
暖气也足,他只穿了一件高领的薄款毛衣,衬得他身材更是几近完美。只是他背着光,眼神里的情愫,向仰看不太清楚。
只知道他此刻正低着头,灼热鼻息洒落,又一点点弯腰,长臂将她抱入怀中。
他脸颊贴着她耳根,直到此刻,向仰才察觉不对劲。
“你是不是生病了?”至少脸是烫的,身上似乎也格外的热,向仰抬手就将人推开,手掌贴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比她的可烫多了。
应该是发烧了。
“钟延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自己发烧难道不知道去医院吗?”向仰本来就一肚子火无处撒,这会儿说话的口气都带着怒火。
但看着钟延泛红的眼尾,向仰才反应过来,她的话,好像是说的太重了。
可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了,拉着他的手就要往门口去,向仰说:“先去医院。”
“不去。”钟延干脆利落的拒绝。
甚至挣开了她的手,提脚朝着不远处的柜子走去,拿出一瓶酒打开。向仰见状快步冲过去,直接夺下他手里的酒。
“生病还喝酒,你是不是疯了?”向仰没见过这样的钟延,更是拿他没办法,只是看着他下巴冒出来的胡茬,烦躁不已。
这人也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
难道就只是因为他们分手?
但也仅仅是分手而已,至于吗?
他又是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眉心微微下压,一脸的郁色。
向仰拿这样的钟延更没招,只能尽力压住怒火,平静的跟他说:“钟延,谈恋爱好聚好散。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你会遇到更喜欢你的。”
钟延眼底泛着红,苦笑着扬起唇。向仰莫名觉得,她似乎是从他眼里看见了绝望。
“向向,我接受不了别人。”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肩窝,更像是在她面前俯首称臣,“我接受不了别人,怎么办?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不是没想过跟别人在一起,只是从多年前他就察觉到,仅仅是想想跟别人在一起的画面,他都觉得恶心。
似乎是只有跟向仰在一起,才觉得舒服、心安。
钟延双眸紧闭,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出了最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向向,我可以……可以给你当地下情人,不需要名分。你可以有男朋友、可以结婚,我只是情人,好不好?”
向仰彻底愣住。
地下情人?!他还允许她有男朋友?允许她结婚?!
这话竟然是从那个高高在上的钟延嘴里说出来的。
大学时候连跟她说“向向,你别看别人”这句话,他都别别扭扭的才说出来,一张脸还憋得通红。
现在,他竟然会是甘愿做她的情人。
向仰平静多年的心底,像是有一粒石子砸进了湖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压着狂跳不已的心跳,问:“钟延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知道。”他伸出手臂,将人轻轻的抱进怀里,此刻连手臂都在发颤。但他却又一次说:“我愿意做你的地下情人,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是,他妥协了。
他已经不再奢求能做男朋友了,也不敢再奢求能跟向仰结婚。
现在哪怕是让他当一辈子的地下情人,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要他还能经常见到她、能抱她就知足了。
“你发烧烧糊涂了,我先带你去医院。”向仰试图推开他,可这次却怎么都推不开,她催促:“钟延放开我,我们先去医院。”
“不去。”钟延说:“我只是发烧,还死不了,不用去医院。”
可向仰却依旧坚持,“不行,必须去医院。你还喝了酒,你这种情况,万一出事怎么办?”
说话间又摸了摸他的脸。
依旧是烫的厉害。
“实在不行,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买点药。你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闻言钟延才慢慢松开了手,目光落在向仰的羽睫上,又一次重复:“向向,我愿意只做情人。”
他愿意,向仰还不愿意呢!
她可做不出脚踩两条船的事。
向仰躲避着他的目光,转身就要朝门口走去,“我先去给你买药,你去好好歇着,等会儿回来顺便带点吃的。”
“向向,”钟延喊了声,向仰止步,却只是站在原地,没回头。
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声音还有些发颤:“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或者不想再管我这个麻烦,离开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还有……”
钟延看着她的背影,慢慢低下头,掩下眼底的无力,轻轻的说了句:“新年快乐。”
他似乎是笃定向仰不会回来了。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他似乎是说了十分离谱的话。
她一定被吓到了吧?
还会回来吗?大抵是不会了。
向仰却说:“我等会儿回来,记得开门。”
-
从房间里出来,向仰一路到了楼下,在附近找到药店,说了钟延的情况后,又特意叮嘱对方,不要拿喝酒后不能吃的药。
随后拿着药去附近的饭店,点了几道清淡口味的饭菜,闲坐着,等饭菜打包好。
即便是能回酒店,让酒店的后厨准备饭菜送到楼上,可她还是选择在外面买,就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会儿。
钟延的变化太大了,或者说这就是钟延的真面目,向仰有些招架不住。
尤其是那句愿意给她做地下情人,向仰此刻想起来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简直不像是钟延能说出来的话!
口袋里手机震动,掏出手机。
是向妈打来的电话。
戴上耳机接通,熟悉的声音传来:“到岳海了吗?有没有找到人啊?”
“找到了,人没事。”跟向爸向妈说要来岳海的时候,向仰也只是说要去见个朋友,二老也就没多问。
但一路上二老却打了七八个电话,生怕她出事。
外面的烟花声在饭店内听的格外清楚,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我跟你爸就是担心你有事。你既然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向妈笑呵呵道。
向仰嗯了声,“我没事,过两天就回去了。”
“不着急,你好好陪陪你朋友。”
向妈说完静了几秒,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向爸的声音,似乎是想让向妈问些什么事。
向妈啧了声,用气声跟向爸说:“哎呀,问什么问啊,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向仰猜到二老是想问她这次来见的这位朋友,直接说:“没什么不能问的,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有了向仰这话,向妈才笑着说:“你既然这么说了,妈可就问了。”
她咳了两声,更像是为了清清嗓子。
逗得向仰都笑了。
至少以前没见这二老这么谨慎过。
一向都是有话直说的。
“妈就是想问问你,你这次去见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男朋友?或者是你曾经的男朋友?”说完又特意补上一句:“当然了,女朋友也行的,我跟你爸爸很开明,男女都行,你喜欢就好。”
说起这话更是逗得向仰都笑了。
但该说不说,二老是真开明,哪天她要是真带个女朋友回去,只怕那二人也会十分淡然的接受。
向仰也没再瞒着,直接说:“是以前的男朋友,钟延。”
名字说出来,向妈登时“哦”了声,尾音拉长,带着股意味不明的意思。
转头就跟向爸小声的说:“去见的钟延。”
向仰谈恋爱即便谈的时候不说,但分手以后也一定会跟二老说。二人自然也都知道向仰和钟延之间的那点事,更清楚两人当初分手的原因。
熟悉的名字仿佛是个开关,三人突然就都静音了。
过了近一分钟,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向爸的,“你是跟他复合了?”
“也是,也不是。”
向仰回答的模棱两可,轻声说:“我们前段时间复合了,但是又分手了。他现在出了点事,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电话那头的向爸低笑了声,正好传到了向仰耳中。
向仰还以为他是不相信这话,赶忙说:“我说的是实话,我就只是来看看。”
“你骗鬼呢!”
向爸这话刚说出来,一旁的向妈就小声道:“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鬼不鬼的!”
闻言向爸忙接话:“行行行,不说不说。”
转过头又跟向仰说:“你也不是头一次谈恋爱,哪次有过这种大半夜的就要去找对方的情况?当初何瑾生病,你都找个跑腿去给他送点吃的。你现在可是从北川开车到岳海,一千多公里,你跟我说你就只是去看看?”
“你要真只是去看看,这事才更严重!”
可钟延毕竟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向仰做不到坐视不管。
正想解释,却被向爸一句话说的接不上话:“爱情的前提是在乎,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去见他的,但是你开车这么长时间去见他,就足以证明你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至少你是在乎他的。”
是在乎吗?大抵是。
可一想到1902房间的事情,向仰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可是我们两个之间,有解不开的结,我接受不了。”
“你接受不了,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去看他?”
“我——”
向仰被问的答不上来,一时语塞,想了几秒后又说:“他现在生病了,算是因为我生病的,是心理方面的,所以我才来看看他。”
至少是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向爸向妈却笑了出来,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向仰也被这二人笑的心虚。
见她死不承认,向爸也笑着说:“行行行,只要你觉得你不是动心,我们就相信你这话。不过你在爱情方面,也别太胆小,该大胆的时候还是要大胆点。”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爱情方面是大胆的,但也只有向爸向妈知道,这个女儿有个“壳”,一旦受伤、或者是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就会缩回到壳里面。
胆小的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就只愿在壳里面待着,等安全了,再出来。
向妈也冲着手机说:“大胆点,就算是有事,也有我跟你爸爸当你的后盾呢,不用怕。”
可向仰却只是淡淡的嗯了声,“知道了。”
通话结束,点的饭菜也已经打包好,向仰拎着饭菜回酒店。一路上脑子里都乱的厉害,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到了1902房间门口。
却仰着头,看着那房间号,迟迟没有摁下门铃。
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直到不远处有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她才摁下门铃。
近乎是手摁下的一瞬间,房间门就打开了。
他似乎是守在门口,就等着向仰回来。
钟延从她手里接下饭菜拿去餐桌,逐一打开摆好。向仰关好门以后,去到窗前站着,看着远处的烟花出神。
窗外烟花灿烂,街道上少有人影,几乎都去热闹的地方跨年了。
她看得出神,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被人从身后抱着,向仰羽睫轻轻一颤,垂下,目光落在环住她腰肢的手臂上。
钟延顺势低下头,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向向,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哪怕是做地下情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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