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容没叫绿翘将自己病情好转的消息说出去,反而依旧叫绿翘每日在院子里摇着小扇子熬药。
两日没喝那药,宁清容确实觉得精神头好上了不少,虽还是全身虚乏无力,但一天当中清醒的时候总算多过昏昏沉沉的时候了。
这么一来绿翘更认定了原先就是于妈妈那老太婆搞得鬼,关起门来不知骂了于妈妈多少回。
这两日已消了前段时间的寒意,但只有一个火炉用以取暖的屋子晚上还是冷得睡不着,绿翘将新的旧的所有被褥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地盖在了宁清容身上,自己却围着一条破了洞的薄被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宁清容第二日才发现,这傻丫头头一日之所以睡那么快,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干辣椒,等热乎劲上来了方才睡过去。
宁清容叫绿翘来榻上跟自己一起睡,绿翘受宠若惊,想是姑娘一向自持身份倨傲的很,今儿个这么说也定是在诓她,最后宁清容说自个冷要找个人来一起取暖,绿翘才胆战心惊地同意了,不过暖和了的绿翘晚上打鼾的声音更响了,宁清容为了照顾小姑娘的自尊心也忍住没提。
到了第三日,绿翘总算是偷偷给宁清容请了大夫,这村子里也没什么会看诊的人,一般村里人生了病都是去镇子里看的,但宁清容现在又不好去镇子里请大夫。
绿翘四下里问了才打听到附近有一户人家略通医术,趁于妈妈去监督着佃农翻地之时,将大夫悄悄请了过来。
这一日恰好有太阳,绿翘难得的将窗子打开,让暖融融的阳光倾泻进来。虽说绿翘是个冒失的,可也知道宁清容是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因此随处翻出了块布遮在宁清容床前,再让大夫给她看诊。
宁清容看见那块布嘴角一抽,绿翘不知从哪儿扯出了一块几乎透明的纱布,除了上面印了几朵彩色的花可以遮挡一下外,宁清容真没看出来这有什么用。
大夫来得倒是快,宁清容倚着被子靠在床头,透过那块随风飘荡的纱布帘子看见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身影,她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发问。绿翘事先已经与大夫提前说好了,宁清容将手伸出去,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就搭在了她腕上,她抑不住好奇悄悄往外看上了一眼,见给她看诊的大约是个中年男子,神情专注地垂着眼也瞧不清楚相貌。
宁清容没好意思再看,大夫没多久就将手从她腕子上挪开,站起身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姑娘气血过虚,而且这段时日,似乎都一直没好生调理?”
他这话说的极其隐晦,但宁清容还是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她急急坐直身子,压低声音道:“大夫这话什么意思,尽管直说便是。”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风吹来,毫不留情地掀开了宁清容眼前那扇脆弱的薄帘子,宁清容正朝那大夫瞧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帘子就猛地打在了她脸上,她心里着急,干脆将那帘子一把扯下,却在扯下的一瞬间与一双漠然的眸子猛然对上。
那双眸子如雨似冰,清透好看,却从中透着淡淡的薄情疏离,像是含着一汪将融未融的薄冰。
那是一个漂亮至极的少年,漂亮到让宁清容觉得,这世间所有华丽的言辞,在他面前都失却了说服力。
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模样,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束腰裰衣,清瘦高挑的身姿却在布衣的包裹下亭亭如立,朗若修竹。那张脸五官深峻,线条冷隽,眉若飞墨,唇不点而朱,耸峙的鼻梁如青山一般挺秀流利,肤若玉瓷一般精细润美,明明是唇红齿白,俊美近妖的好长相,可因为那双冷漠寡情的眸子而点上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少年生得极高,瘦小的绿翘站在他面前才堪堪及他胸口,本就低矮的屋子由他往那一站更显得压得人喘不过气,屋内的一切摆设布置更是在少年的映衬下形如破烂。
少年只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即就波澜未起地将眼睛从她身上滑开,似乎是一点都不想多看她似的。
宁清容虽被他惊艳到,可也意识到了他眸中那明显的不喜。她在这里素来名声不好,想来这少年也是略有耳闻,不欲与她多做接触。宁清容心里虽然有些不舒坦,可也没多做计较,毕竟她的坏声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下的意思是,姑娘这几日服用的药材里被人加了一些东西。”
宁清容这才注意到这房里的另一人,那是一个穿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看来就是方才给她看诊的那个大夫。这中年男子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面容看起来温文清雅,只是面上却留了短须。
清容心下一惊,朝绿翘点了点头,绿翘立马拿出了这几日熬的未喝的药与那大夫看,那男子伸出一支手指轻轻蘸了蘸乌黑的药汁,放在鼻端闻了闻,仔细闻了一番又略微尝了尝方才神情严肃道:“姑娘,这里面掺了让人神智不清醒的药,短时间的表现可能是嗜睡意识模糊,可这种药极其伤神,若是长时间服用可能会损伤脑子,变得神志不清,言行无状。”
果然如此,宁清容虽早就猜到,可此时真真切切地听到还感到冷汗直冒,她朝绿翘看了一眼,绿翘将宁清容早就备好的钱银拿到大夫面前,那大夫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宁清容看着大夫,也不顾他们是外男从床上慢慢站起身来。
“还劳烦大夫不要将这事说出去。”
那男子拿着那盒沉甸甸的银子,面色似乎有些羞惭:“那是自然,其实在下也只是略通医术的皮毛,受姑娘这么重的诊金实在是受之有愧,若不是家中实在有困难,也不拿我这粗浅的医术与人看病。”
宁清容看看这男子,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全程冷漠不语的少年,心里猜想着这少年大抵是他儿子,他要攒钱给儿子娶媳妇买房子什么的,这小子好看是好看,可瞧这模样又冷又倔,是该好好存钱娶个温顺爱看他脸色的媳妇。
想到这儿她露出一脸吃瓜群众的笑容,朝那男子摆摆手。
“大夫不必客气,本就是小女子有求于你,而且大夫此遭帮了我大忙,我感激大夫还来不及。”
那盒银子是先前原身藏的私房钱,原身对自个每一笔钱财都看的极为小心,虽然之前叫那于妈妈吞掉了不少但还是剩下很多,就为着以后回京之时打点用。
绿翘还没见过自家姑娘这么大方,眼睛一直咕噜咕噜地盯着那盒银子吞口水,心想这里面得住了多少个红豆馅儿的酥饼吧!
“但姑娘的气血还是太虚,又长久以来被那药伤了身子,不若在下为姑娘开上药方,姑娘去药铺抓些药,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宁清容点头应了,那中年男子却有点腼腆地笑笑,冲那少年说道:“我的手不方便,不若我说,你来吧。”
宁清容此时方知这大夫带来那少年的作用,少年神色依旧冷漠,却接过男子手中的炭笔单手写了起来。宁清容瞧着那大夫手上也看不出什么伤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法提笔写字,她越看那少年越好看,只是脸上的神情一直冷若冰山,宁清容觉得无趣,冲那大夫笑了笑道:“令公子倒是生得好看。”
那少年却身子一僵,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宁清容一眼,那大夫慌忙解释说:“姑娘误会了,他不是我...,只是我远房的一个侄子。”
“哦。”
宁清容也没什么兴趣打听旁人的家事,只觉得少年的那一眼剜的人凉飕飕的。那少年将药方交给绿翘后两人就走了,宁清容心里有了谱,好生嘱咐了绿翘一番才安下心来。
可那厢里于妈妈听闻宁清容醒转又按捺不住了,这几日翻地播种的诸事繁忙,她暂时没工夫亲自来向宁清容讨好处,但第二日就叫她的女儿郑巧儿叫走了绿翘。
原先绿翘采雪刚来的时候她就经常使唤她俩,这不,因为宁清容病了才拨了绿翘来照料她,宁清容精神头才刚好一点,于妈妈又使各种理由将绿翘叫走了。
宁清容也不欲显露自个已经发现那药有问题,依旧在床上装的病恹恹的,摆出一副软鸭子任人欺负的模样。
于妈妈人刚一走,宁清容就将窗子掩好起床活动了活动手脚。她们这个小院有两间屋,她住一间,采雪和绿翘住一间,只是这些日子她病了绿翘便搬进来贴身伺候她。
她将药炉子搬进来自己熬了药,熬好后将药盛出来,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中药实在是太苦了,她是一个最怕苦的人,她以前还在自己时代的时候,可是宁死也不喝中药。可来了这里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身子能快些好转,再苦也要咬牙喝下去。
宁清容想着突然有些难过,现在她不在了,那个时代里会有人想她吗?
她正想着事情,没留意到门口的动静,等她听到响动回头的时候,已有一个庞然大物朝她扑了过来,猛地从背后紧紧搂住了她。
“四妹妹,你可真叫我好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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