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依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宾客们已渐渐散去，一如退去的潮水。

淑月已经回到座位上吃的菜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江正白看见宛月回来，居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弄得宛月一头雾水。

这时候，江正白站了起来，走向平北王和王妃说了小声说了点什么，便拱手道别。家丁传话，让坐在屏风两侧的江栩时、宛月等人打道回府。

宛月觉得今天够折腾的，也想早点回府休息。刚走到前门，就碰见陆宴离和李雅情超朝门口走来。陆宴离穿一身石青锦袍，清俊雅致，眉目间仿佛冰雪一般让人难以亲近。

“江二小姐，今日净顾着和王妃说话，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请勿见怪。”李雅情笑容满面道。

“说笑了，今日宴会人多，哪里顾得到所有人。”宛月微笑道，没有看陆宴离。

“你先同你父亲上车，上次的事情我还有话跟江二小姐说。”陆宴离对李雅情道。

李雅情面露不悦，但也不好反驳他，只好回了句“是”，悻悻然走了。

见她走了，陆宴离开口道：“今日人多，来不及和你好好说话。”看着宛月，他眉头间的冰雪仿佛也慢慢舒展开来。

宛月想起自己一半的色族身份，还有之前那些幻境，面对陆宴离不由得有点隔阂，道：“那是自然的。王爷如若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爹爹还在等我们。”

看她如此客气，陆宴离觉得奇怪。脸上马上又恢复严肃地表情，道：“本王来是想告诉你……”

“宛月，该上车了。”这时江正白在车上撩起帘子道。

宛月赶忙对陆宴离行礼道：“王爷告辞。”便匆匆上了车。

夜色朦胧，四下静谧。王府的繁华热闹慢慢在大家的心头散去。

刚踏进大门，江正白便负手对宛月道：“宛月，随我到书房来。”

看江正白脸色严肃，宛月觉得蹊跷，按理今天应该是淑月受罚，怎么看起来情况不妙的是自己。

书房曙光摇曳。江正白坐在书桌前，示意宛月坐下，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深不见底的幽潭。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叫你来？”江正白漫不经心地拿起纸镇把玩。

难道是为了我设计阮玉珠的事情？不，不可能。这件事情阮玉珠存心不良才会掉入陷阱，就算被知道了也不是他人的错。

“不知，爹爹。”宛月微笑道。

“今天有人看见你私下和许世子在后院幽会，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我想听听你的解释。”江正白平静地道。

这摆明了是淑月倒打一耙，自己勾引不成，还要栽赃别人。可现在又不能把他勾引许临安事情说出去，不能让她将错就错嫁入平北王府。

“没有的事情。许世子喝醉了，差点跌倒，我在后院遇见他，便扶着他到后院的水缸舀水清醒。不信你可以去问许世子，或者问王府其他人，当日他的衣衫是否沾湿。到底是谁，要造这种谣言，毁我的名节。”宛月急忙解释，低头故作欲哭状。

江正白听闻，放下了纸镇，脸上的表情慢慢松开，露出笑容。

“我就说了我不信。但是，不止一个人看到，你自己平日言行还是注意点避嫌。瓜田李下，不要落人口实。”

“爹爹说的是，我刚从乡下回来，知书达理之事可能做得不够好，但是僭越礼制、辱没父母之名之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这一下子提起了宛月过往的经历，江正白语气柔软地道：“以前是委屈你了，我说过，要补偿你的。你也到出嫁年纪了，父女之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因为你是庶女，本朝庶女不是上嫁做侧室就是下嫁做正室。但是为父不忍，特为你千挑万选了一极好的男子。”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画像展开，笑着道：“这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叫王均礼，殿试的时候我见过，模样十分周正，谈吐不凡，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你看下如何。”

宛月低头瞄了画像一眼，道：“爹爹，我眼下还没有出嫁的心思。”

江正白继续说道：“我查过了，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个郎中，但是在乡间名声极好，为人淳朴，乐善好施，是个积善之家。朝中好几个同僚都看中了他，你爹爹先下手为强，跟他先提了结亲的意思。”

宛月寻思，这个经历，他是看到他以前的影子了，硬是想强塞给自己。不对，前世许临安死后，淑月也是改嫁给一个状元郎，该不会是这个吧。

“爹爹，楚月的事情你也听说了，现在居然想跟一个戏子，我也是觉得不合适，既然这个男子这么好，不如把撮合他和楚月，也好让楚月断了念头，这男子也算进了我们江家门，对我们江家也有助力。”

宛月想了一个既不嫁人，也不便宜淑月的计策，前提是这男子真的好，顺道成就了楚月的姻缘。就是不知楚月能不能答应。

“你怎么不提你大姐呢？”江正白狐疑地说。

“大姐心气高，只怕看不上贫寒人家，况且二叔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几天也为她的事情焦头烂额。”

祖父母去世早，长兄如父，江正白一手把江正青拉扯大，他最是疼这个弟弟，就连这六品郎中还是他东求西求来的。宛月猜这样能说中江正白心坎。

江正白慢慢卷起画像道:“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好，这个就交给你二叔。以后再给你们两姐妹张罗，世上男人多的是。”

“正是，父亲。就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先让他们见上一面，看看两个人意思，以免楚月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宛月对这句话倒是同意的很。

“那也是。看楚月这个要死要活的样子，确实不能逼急了。不过，你对陆王爷怎么看。前段时间京城都传他要纳了你，这也不失一条路子。但毕竟也是条挺好的出路。”江正白捋了捋胡须，慢悠悠地说。

“世上本无事，都是好事的人越传越离谱。我跟他的关系，就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已。并无其他。”宛月说这话的时候心头微微发痛。

“哦，这样，那你想过你以后怎么办没有？”

以后？我一个死过的人，要谈以后？复仇是以后唯一活下去的念头。原以为阮玉珠倒下，大仇报了一半，只剩下淑月。但没想到自己是色族人，那天幻境里竟然看到灭了色族的陆宴离。

“姻缘自有天定，若我有命，定会有一个好夫君，若无那个命，想也是没用。”

“嗯……想不到你看得如此透彻。”江正白道:“好吧。夜已经深了，你回去休息吧。近日饮了不少酒，我也乏了。”江正白说着扶住脑袋，闭上了眼睛。

“那我先回去了，爹爹好生休息。”宛月轻声道。

若我有命，定顺着自己的命除了这些祸害。若无这个命，也要造命把他们拉下地狱，即使自己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