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雪穗是从折原临也口中得知大概实情的，不过更深入的因素就不知道了，毕竟折原临也虽然自称情报贩子，却没有招惹这个国家最黑暗的组织的意图。

和他那出师了以后格外浪，都浪到了港口Mafia干部的后辈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闲极无聊，望着落地窗外满是灰尘的夕阳，折原临也也会告诉自己，他已经做好了知道玉川雪穗死讯的准备。

他绝对不会放过看平和岛兄弟收到消息时的表情的机会。

他大概能高兴得狂吃三顿寿喜锅。

他在忙碌与闲暇中无关紧要地等待着，最后等来了深夜站在门外的玉川雪穗，以及太宰治叛逃港口Mafia生死不知的消息。

戴着贝雷帽的少女摘下口罩，头一句话就是，“临也先生，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了多么有趣的事，不过那不是我关心的领域，所以重点是——我的太宰先生的恋爱故事被暂停了噢～～～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续前缘的机会呢，不过我个人的话还是希望有吧，毕竟横滨是一座很美丽的城市呐。”

折原临也坐在椅子上看她仰起脖子喝完玻璃杯中的水，“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是学校里没有好玩的人哦。”

“有吗？哈哈哈话说回来，临也先生你也是时候从中二毕业啦，一直关心中学生不是很幼稚吗？偶尔也和成年人较量一下怎么样？”

“呵……有过一个黑手党的恋人后连语气都居高临下起来了呀小雪穗。”

玉川雪穗放下杯子，轻盈移步过去，蹲下，手放在折原临也腿上，脸颊贴着手，她眨巴着会说话的眼睛，声音又娇又软，仿佛才刚刚从蛋壳里出来。

“不是恋人哦，我没有被承认呢。不过也无所谓啦，其实我和对生活充满绝望的人也不是非常合得来呢，毕竟我是如此地热爱着生活～”

“麻烦都解决了吗？”

“不一定哦，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一群凶巴巴的人从天而降然后把我抓走折磨再杀掉啊，到那时候，临也前辈，到那时候——当一切的一切都即将湮灭，且失去意义，您会愿意和我一起走在阳光下吗？”

折原临也俯视着哀怨的玉川雪穗，须臾，他无聊地笑了起来。

“如果当池袋这座城市毁灭的那一瞬间，身为天狗的你选择只救我一个人逃出生天的话，我会考虑你的提案的。”

属于人类的表情从玉川雪穗脸上消失了。

折原临也俯视着那张失去了表情的脸，就像在看一尊刚刚被他亲手打碎的雕像。

那空洞的，僵硬的，呆板的雕像。

当年，玉川雪穗在被天狗掳走后，习得天狗的法术，继承了红玉坊的力量，并以此反制天狗，在京都大闹一场——池袋的魔女。

被她吃掉的狸猫临死前如此称呼她。

不可名状的沉默压制了这片空间，充满光明的黑暗里，折原临也只能感觉到玉川雪穗的体温，以及像风化的细沙一样不断落下的心碎。

“感觉被我抛在身后了吗？临也前辈。”乖顺的、柔弱的、可怜的。

折原临也将掌心贴上玉川雪穗的发旋，这人的体温也是凉的，就像那颗冰天雪地里的心。

“不要太自得呐小雪穗，”折原临也温柔地暧昧地抚摸着玉川雪穗的长发，一点一点地捂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捂热了，“我爱你，即使你离我有半个赤道那么远，这份爱意都不会有丝毫的减少。”

玉川雪穗柔柔的眼中毫无征兆地落下了一滴泪，砸在折原临也裤子上，也不过是略微深了一些的痕迹。

“同样的，即使你离我的距离再近，这份爱意也不会有丝毫的增长。”

玉川雪穗的泪水渐渐多了起来，一颗颗一串串地往下流，折原临也便在她的泪水中变得温柔无比。

那残忍的温柔。

“要问为什么的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爱你，因为你是人类的一份子……也只因为你是人类的一份子。”

玉川雪穗明知道折原临也说的不是真的，却还是感觉到了真切的心痛。

作为一个完整的人类在痛着。

让她欣慰的是这痛楚并不怎么难以忍耐，至少比她把自己分成几十片的时候要清浅得多。就像衣服上的泪痕，很快就会蒸发消失了。

“好想谈恋爱。”

就着伏在折原临也膝上的姿势，玉川雪穗怅惘地这么说。

“单恋也好暗恋也好互相喜欢就更棒了，想要被第三者抢走自己恋慕的人，想因此堕落为连肮脏都嫌弃的存在，想要在最低贱的时候被干净得不得了的人拯救，想要因此改过自新，影子里却时刻蛰伏着自暴自弃的欲｜望。”

说着说着，玉川雪穗终于打起了精神。

折原临也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温暖而纤长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那神话中害死了无数英雄的金羊毛。

宿昔不梳头，长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太安静了。

安静得折原临也都忘了玉川雪穗还枕在他的膝头，只觉无边的空旷与荒凉。

这是他的选择。

是他选择的安静。

幻想中有谁在说着话，他屏蔽了所有声音，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做，仿佛要这样到天荒地老去。

*

*

*

——你会为我烧毁一座城吗？

——你会只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吗？

——你会和我走在阳光下吗？

——你会和我待在黑暗里吗？

我爱你，只是，全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