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心里暗暗叫苦。

这人怎么还是和以前那般小心眼。

尽管心里腹诽，她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哦，没什么，只是刚刚在手机上看到了一个好笑的段子。”

顾言池淡淡看着她，嘴角一扯，眼中明显写满了不信，“是吗？”

“是啊。”温凝点点头，一副作势分享状，“你要一起看看吗？”

入社会这么多年，她的脸皮也跟着变厚了许多，这点小意外，她还能够应付得了。

顾言池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温凝会这样说。

他狐疑且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嘴角一弯，又恢复成了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不了。

果然，顾言池还是那个顾言池。

于是温凝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不过还没等她得意，又听到他喃喃道，“不过，那还真是遗憾。”

随即，她便听到他近乎喃喃，又一字一句、似乎是想无比清晰地让她听见，“我还以为是久别重逢，你看到我太过于高兴了呢。”

温凝的笑容下一刻凝固住了。

随即，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是你，高兴个鬼！

“顾先生这是在开玩笑吗？”她微笑，忍不住淡淡讥讽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顾先生的幽默细胞还是只减不增。”

算了，叫全名太别扭了，还是叫先生吧。

不过你别说，顾先生这么一叫，听上去倒真像是她的某个大款客户似的。

虽然但是，眼前这个人好像的确蛮有钱的。

顾言池竟然也笑了，甚至还对她优雅地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不知温小姐下雨天这是来干什么？我不相信温小姐有暴雨天坐在咖啡馆里偷看别人的嗜好。”

温凝怔了怔。

随即莫名心虚。

开玩笑。她难道要跟他说，自己今天出门是来相亲的。

还不得让这个人笑话死？

这么想着，她立刻绝了这个念头，轻描淡写道，“等一个朋友。”

顾言池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下，温凝突然想起了以前周莉吐槽过她的话，“温凝，你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追你吗？”

“他们不是不想，是不敢。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缺点会让一个人更真实。而你，你太漂亮、太完美了，一言一行……怎么说呢，就像是个精心设计的AI假人，别人很难看到你真正的想法，也抓不到你的出糗，完美的有点太不真实了。”

“有吗？”

那个时候她在心里默默腹诽，那你是没见过别的人。

比如说顾言池，他就绝对有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潜质。

她就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将天之骄子四个大字刻在了DNA里，虽然一言一行皆是亲和得体，但其实骨子里是除了自己之外别人皆是凡人的高傲与事不关己。

虽然这样的人通常有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会如虎添翼，自身所有的一切负值都会抵消成为正数，但至少对于她而言，她对这样的人并不存在青睐一说。

而看着眼前的顾言池，温凝突然有了一种照镜子的恍惚感。

难道在别人的眼里，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让人挑不到任何错处，但也生不出多少亲近感。

所以，她能一眼看清楚他的本质。

而他也一样。

顾言池在这个时候打断了她的发散思维。

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带着些微微上挑，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在与情人吐露爱的表白，“我还以为这样的暴雨天气，能让温小姐在这里等的朋友只有我一人。”

朋友？她跟他？

温凝心里不屑，面不改色回道，“是周莉。我们约好了的。”

顾言池点了点头，将周莉的名字在唇边缓缓念了一遍，“我记得她，大学时期你的好友。”

听他提到大学两个字，温凝敏锐地感到了一丝危险，不想顺着他继续说下去，本能地转移了话题，“顾先生，这里是中国，没有小费文化。顾先生也许是刚回国，近乡情怯，以后可要好好记住了。”

“刚回国不久，还在适应。”顾言池微微一笑，“确实，国内的变化很大，多谢你的提醒。”

温凝好奇，“我记得你是沪城人，为何回国之后不去沪城，而是来了京市？”

她看到顾言池似乎是顿了一顿。

很快，他缓缓道，“工作原因，京市更方便一些。”

说完后，他看向她，带着些戏谑的意味，“怎么，温小姐对我的经历看来很有兴趣。”

温凝淡淡一笑而过，心里却不禁纳闷。

顾言池当年在成大读的是国内最顶尖的金融专业，之后去了漂亮国深造，毕业后顺理成章留在了那边工作。

听说在漂亮国的那几年，他在华尔街的圈子里颇有名气。

一个中国人，在代表世界金融中心的华尔街混的风生水起，一度成为冉冉升起的金融骄子。

当然这些都是温凝听周莉提到的，当时周莉讲的声情并茂，一度将顾言池视为顶级男神，每次见面都会向温凝分享她对男神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意。

温凝还以为顾言池会一直待在漂亮国发展，没想到现在竟是重逢了回国后的他。

而且沪城才是全国的金融中心，如果他真的要回国发展，沪城理应是比京市更好的选择。

顾言池怎么来了京市？

不过这些都不是此刻温凝该考虑的问题，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顾言池能不能快点走。

再不走，她高岭之花的形象很难维持得住。

周莉说的是不对的，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完美的人。

而她只是善于将自己不完美的一面，隐藏的更好一点而已。

眼前的男人正在微笑地凝视着她。俊美的面孔，矜贵的风度，虚假又具有迷惑性的笑容，温凝不得不承认顾言池有着足以傲人的资本。

无论何时何地，他一直是那个耀眼的存在。

骨子里的教养和内涵，让温凝在面对任何人时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底气。但是眼前的男人除外。

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顾言池从口袋里夹起一张烫金名片，放到温凝前面，“这是我的名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有力，如果放到网上，想必会俘获很多手控人的芳心。

“温小姐，好友久别重逢，我希望我们能够保持联系。”

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说完后，顾言池便靠上了沙发，静静看着她。

他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注视着你的时候，会给你一种世上最幸福的情人的错觉。

也许是在国外待久了的原因，多了些热情风度。至少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这样主动把自己的名片给别人。

同样也更加生人勿进。

他似乎将自己“隐藏”的更好了。

温凝回过神，在他的注视下收下了名片。

想了想，她也从包包里翻出一张名片。

递给他，“礼尚往来。”

顾言池看着眼前的名片。

纯白的名片边缘手绘了一朵朵小巧精致的栀子花，名片的中间写着：

个人工作室，温凝。

以及下面一串联系方式。

.

大雨渐渐停了。

行人离开了遮蔽处，窗外的路人纷纷散开。

过了一会，咖啡店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恍惚间，温凝又浮现出了顾言池刚推门进来的样子，她坐在原位，怔了怔。

不过这次换了人，是周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周莉穿着一身名牌小洋装，漆色过膝靴踩出铿锵有力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心疼地擦着包包，“该死！这包包不能碰水的！”

“宝贝等急了吧？抱歉抱歉，路上真的太堵了！喝什么咖啡啊？走，带你去吃大餐！”

和一身名牌相符的是周莉的家世，对于周莉来说，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周莉热情地拉起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刚刚路边停了一辆超级拉风的跑车，车上还坐着一个帅哥，要不是着急进来见你，我怎么也得好好看一眼！”

“那帅哥我大概扫了一眼，妈的，侧脸真绝！绝对是个大帅哥！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温凝心里一动。

她犹豫要不要跟周莉说自己刚刚见到了顾言池这件事，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毕竟两人没有很熟，而且这次的会面，也挺尴尬。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说的时候，所幸这个时候周莉打断了她，“怎样？这次人没见到，应该没有下次了吧？”

“要我说阿姨简直就是瞎操心，就你这条件，还用跟人相亲？拜托，你可是温凝哎！你告诉阿姨，要是下次再有什么优质男人，直接介绍给我好了！”

温凝忍不住一笑，随后收回笑容，顿了顿，轻轻道，“……莉莉，不瞒你说，在等人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紧张。”

“紧张？你怎么会紧张呢？”周莉不解。

“我不知道，”温凝摇了摇头，“你知道吗？那个人告诉我不来的时候，我当时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周莉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知识渊博的物理博士在问她苹果为什么掉下来的问题一般荒谬。

“凝凝，你知不知道你问这个问题，我想到的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见我？”

“对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坐在一堆人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别人讲什么笑话你也不怎么笑，只礼貌性回复几句，一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跟你搭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周莉道，“所以啊，紧张这个词，只适用在别人见到你的时候，懂？”

温凝听到这些，下意识怔了怔，“是这样的吗？”

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明明是捧场笑了的啊。

“当然不是了！跟你熟了之后，才发现你人美心善，还是个糊涂蛋，一点也不是冰山美人。而且凝凝，你自己没发现吗？你这几年，好像变得愈来愈，嗯……‘平易近人了’”。

温凝汗颜，这可真的是个好形容词。

周莉接着道，“宝贝，你会觉得紧张，可能就是你太久没和男人接触，导致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就你那个工作室，接待的全是女客户，连个男人也没有！平时有什么派对你也不参加，这能怪谁？”

“好了好了，以后多跟着姐妹出去浪，多泡泡男人，这不就来了感觉？”周莉豪爽地揽住她的肩，“我说凝凝，这些你完全不要在意OK？对自己自信一点，你可是咱们美院的女神哎！”

温凝忍俊不禁，嘴角轻轻勾了勾。

这时一张脸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英俊的，淡漠的，似笑非笑的。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周莉。

“……莉莉，你还记不记得顾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