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以为这个许卓然的男生是被那两个人拉着过来的，见他态度也懒洋洋，也就没对他怎么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面试里，她却出乎意料地发现，这个许卓然的艺术审美比其他两人要好得多。

尤其是一些理念和小细节，与温凝不谋而合。

因为工作室主打的是私人订制，而且服务的都是女客户，所以温凝对丸子头的周婷婷更有兴趣一些，但是最后超乎她所料，许卓然的专业知识明显更全面一些。

温凝没道理不留下这样一个人才。后来从同样留下来的林青和周婷婷嘴里得知，许卓然是他们服装设计系里的佼佼者，多次参加过很多设计大赛。

很难以想象他这种高高大大看着像是篮球队里出来的男生，竟然对女装设计这么有见解。

温凝将三个实习生分配给了林向桃和段聪，让她们一人带一个，自己则是手把手带起了许卓然。

许卓然并不是一个勤奋的人，每天都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他明确地告诉温凝自己不喜欢早起，对于这样嚣张的实习生温凝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要他好用就行。毕竟设计方面的工作弹性很大，效率和创意最为重要，其他的都不要紧。

有了三个实习生的加持，工作明显轻松了不少。林向桃带着林青跑市场，负责市场和先锋调研，段聪和周婷婷则是跟进工厂，做好定制售后服务，而最重要的核心设计和拍板，都是温凝定夺。

许卓然是她的副手，相处的越久，就越发现他在设计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温凝发现许卓然有些方面跟自己很相似，比如都喜欢熬大夜，比如总是在某些时刻蹦出一个新点子，然后立刻付诸实行。

许卓然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干劲，但是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会偷懒，还能偶尔帮温凝提点小建议，两人在工作方面倒是出奇的合拍。

又熬到了一点多，温凝伸了一个懒腰，脱下了工作服。

段聪他们都提前下班了，工作间里只剩下她和许卓然两人。

她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研究裙摆细节的许卓然，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在乎时间的样子，有些羞愧，温声道，“许同学，今天就到这里吧，已经不早了。”

许卓然这才抬起了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闷声嗯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布料线头。

“这个点没有地铁了，我帮你叫个车吧。”温凝拿起了手机。

“不用了，我不住学校。”

“嗯？”温凝自然地接话，“那你住哪里？”

“尚都屿。”

温凝愣了一愣，这是她家的位置。

“你住尚都屿？我家也在那里。”温凝立刻觉得有些亲切，“你是本地人吗？”

许卓然淡淡地啊了一下。

“那真的是很巧啊，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许同学。”

许卓然突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点奇怪，她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扭捏的神色。

“不要叫我许同学。”

温凝愣了一下，“那叫你什么呢？小……许？”

许卓然的脸又黑了一下，背起书包就要走。

温凝不放心，想了想索性也不回自己的公寓了，手机叫了个车，带他一起回尚都屿。

“说了不用，我自己能回。”许卓然的语气有些烦。

“好了，反正一个人是回，两个人也是回。”温凝拉着他，就要往出租车的方向去，“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一起走吧。”

温凝拉住他的那一刻，许卓然僵了一下，脸色更臭了，扯了扯肩上的书包，“我自己能走。”

温凝叹了口气，好脾气地松开手，摊了摊，“行，我不碰你，那你自己乖乖坐进去。”

这个臭脸弟弟。

许卓然一脸不情不愿，像是被人胁迫似的坐上了出租车。温凝则是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他的另一侧。

司机师傅探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哟，小情侣约会的挺晚啊。”

许卓然懒洋洋的眼睛立刻瞪大了，直起腰板就要与师傅理论。

温凝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抢着道，“师傅你搞错了，他是我弟。”

“哦？原来是姐弟啊，那真是对不住了啊。”师傅讪讪笑了笑，转过头启动了车，“系好安全带，咱出发了哈。”

“好的。辛苦了师傅。”温凝应道，完全没有看到旁边许卓然黑下去的脸色。

温凝坐在座位上，先对王琳芝发了个回家的消息。

王琳芝没有第一时间回，可能是睡了。

发完之后，温凝盯着亮着的聊天界面，手指又不自觉地往下翻。

翻到了顾言池的头像，她顿了顿，点了进去。

她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之前。

温凝盯着周五回国那四个字。陷入了沉思。

该不该回他些什么呢？

这样一理不理，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啊。

但都过去两天了，现在才回，才是更不合适吧？

她盯着顾言池的聊天界面出神，这时旁边突然幽幽地冒出来了一句，“跟男朋友啊。”

温凝赶紧回过神，熄灭了手机。

她转头看向许卓然，有些不悦，刚要质问他为什么偷看别人的手机时，许卓然指了指黑漆漆的车里，懒洋洋道，“别误会，我可没看你的手机，是你的光太亮了，吵到我的眼睛了。”

行吧。温凝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回道，“不是。”

许卓然点了点头，一脸没兴趣的样子，闭上眼假寐。

到了半夜就不担心堵车的问题了，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尚都屿。

温凝下了车，看着一旁笔直立着的许卓然，他正在掏着卫衣口袋，一脸木然，直勾勾盯着路灯看，好像那上面有花似的。

“好了小许，那我就不送你啊，回家之后早点休息，明天不用早来了。”

许卓然转头，有些复杂地看着她，像是欲言又止说些什么似的。

半晌之后，他才踢着地上的影子，闷闷道，“……谢谢啊，我送你回家吧。”

“谢什么？我可是你老板。”温凝笑，“不用送了，我家就在附近。”

许卓然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语气又恢复成了那股子懒洋洋，“那随便吧，再见。”

“还有，别叫我小许，难听死了。”

“那叫你什么？”

“自己想。”许卓然掏兜走开，对她摆了摆手，留给她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

王琳芝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发现温凝突然空降回了家。

“哎呀，干嘛这副表情啊？搞得好像多不欢迎我似的。”温凝穿着睡衣，懒洋洋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正在刷牙。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王琳芝不解，“你的公司不是离家里远吗？”

“那还不许我回来住了？这里也是我家好吧。”温凝不服气地哼哼。

“行吧，我让阿姨给你做份早饭，走之前记得吃。我先上班去了，今天有个会。”

“等等妈妈。”

王琳芝转过身，“怎么了？”

“我最近刚招了一个实习生，他也住在尚都屿，我记得咱们这片住户不多啊，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叫什么名字？”

“许卓然。”

王琳芝蹙眉想了想，眼睛一亮，“卓然啊，你刘阿姨家的孩子啊，你不记得了？”

温凝大脑一阵短路，“刘阿姨？”

“咱们别墅另一个区的刘阿姨啊，她有一个小儿子，身体不太好，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串门，老是喜欢缠着你，你忘了？”

温凝彻底凌乱了。

王琳芝一提醒，她好像有了点印象，小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小孩经常来串门，总是喜欢缠着她玩，荔枝姐姐荔枝姐姐地叫着她，但是她怎么记得那小孩总是流鼻涕还爱哭呢？

跟现在的许卓然也对不上号啊。

“……妈，你确定那个小孩是许卓然，会不会记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记错？倒是你，确实应该多回家看看了，天天这么不着家的，左邻右舍都要忘光了。”王琳芝穿好了高跟鞋，嘱咐温凝，“行了，我走了，记得吃早餐。”

温凝吃完早餐之后便乖乖去上班了。

一反常态的，许卓然竟然早到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温凝想起王琳芝的话，下意识朝许卓然瞥去了几眼，他正在工作间里摆弄着草稿，脸色很臭，似乎是始终不满意，地上的废纸团丢了一张又一张。

小时候那个瘦瘦小小爱流鼻滴的药罐子，谁能想到长大后长成了现在一八五的大高个，还学了服装设计。

温凝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并不想回忆起那段往事。

谁能将一个一八五臭脸弟弟和一个流鼻涕药罐子放在一起？也怨不得温凝想不起来。

罢了，那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

对于许同学脾气的阴晴不定，温凝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搞艺术的精神状态多多少少跟别人不一样。

连她自己自诩为搞艺术里情绪比较稳定的那一类人，结果在听到父母离婚消息的时候也是发了大疯，狠狠打了脸。

她现在也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产生了怀疑。

要她说，顾言池别的不说，情绪管理是真的牛，她就没见过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无论别人怎么发疯，他都岿然不动，一幅照单全收的架势，就像是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他的稳定衬托的你更加不稳定了。

温凝想起自己一次次地对他发脾气，他都没有生过气，就连在那天跟他说了那样的话，当时她都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了。

但是最终他仍旧是心平气和，甚至还主动送她上了飞机。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情绪管理简直领先她十年。

不是？怎么又想起他了？

温凝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在喊她。

是许卓然，他单手掐着腰，皱眉盯着她，还是那有些不耐烦的语气，“温老板，你要是这一剪刀下去，我这些天就算白给你干了。”

温凝低头，这才看到自己手里拿着裁剪的剪刀，正对着礼服裙摆比划。

她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

“抱歉抱歉，刚刚走神了。”

许卓然盯着她，眼中难得带了几分探究之色，“——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