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一家子不按套路来

六月的百京天气燥热,临近正午日头足,街上行人少,只能听见柳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可惜叶子也被晒得蔫蔫的卷了边,吹起来都有些沙哑。

路边的丁香花开得倒是香,一阵一阵的香糅进风里,可惜被热烘过的清香反倒有些甜腻,吸进肺里有些发沉。

祝荣没有骑车,只是缓慢地推着自行车,车把上一面挂着两瓶蜂王浆糖精,一面挂着两瓶糖水罐头,慢慢走在那热烈的白紫丁香花下,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祝荣一直不知道怎样面对父亲的旧友,他不了解他们的故事,他甚至都不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可是父亲的每一个旧友见到他都会含泪握着他的手,跟他一遍又一遍的叨叨“孩子受苦了”一类的话,每每这时祝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受什么苦了?

他不是健康成长到现在了么?

小时候没人打他虐待他,虽然有几年吃不饱饭,但是那几年村子里都吃不饱饭,那不是正常么?

祝荣总是觉得人的同情心总是莫名其妙,日子过的太好的人总是想莫名其妙的泛滥一下自己的同情心,显得自己多悲悯众生。

而在被怜悯者眼中,这无疑是一种“何不食肉糜”。

而今天轮到了这家。

高高的院墙像一座黑压压的山,最顶上还绕着铁丝网,银黑的铁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光,门口站岗的哨兵站得直挺挺的,在炎炎烈日下眼睛一眨不眨。

祝荣走到门卫室,还没等开口,就见一个穿着警卫服的年轻男孩快步冲了出来,一把接过了他手中的自行车。

“请问是祝先生是吧,贺上将一早就打过招呼了,我带您进去。”

祝荣点了点头,默默跟在后面。

那是个极年轻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或者更小。身体刚刚抽条,整个人纤细又高挑,帽子压在头上看不真切五官,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瘦削的下巴。但男孩走起路来步子很大,很快就将祝荣落在后面。

他身上的警卫服明显是偷穿的,样子很不合身,松垮的挂在身上。

“祝先生什么时候从鹤望兰回来的?您在哪个学校...”

“这不是你的衣服。”

祝荣打断了他的话,但依旧跟在他身后,他想应该不会有哪里的治安比这里更好了,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这个行径可疑的小“警卫员”会把他带到哪里。

他有什么可图的呢?

总不能图他那两瓶蜂王浆和糖水罐头吧。

“您怎么知道的?”

男孩显然很诧异,停下身回过头,才发现自己一个带路的,把客人落下了那么远,连忙掉头挪了几步。

“走吧”

祝荣没有多说什么,他一向话少,尤其是对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时话更少。

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冷漠,小警卫员也闭上了嘴。

于是祝荣才得以空闲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

偌大的院子只有几栋小二层,互相隔得很分散,灰色的外墙看起来很坚硬气派,配着大且明亮的玻璃窗,阳光直照进屋子里,整个房子看起来暖洋洋的。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定很暖和,应该不会感到冷了吧。

祝荣怕冷,哪怕是盛夏骨子里也惧怕寒冷。

“祝先生,这栋就是。”

小警卫员被揭穿后一直蔫巴巴的,耷拉着头,像是一只浇了水的小狗。但祝荣也没多理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栋房子确实很特别,特别有生活气息。

院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蔬菜,辣椒、茄子、西红柿、黄瓜...红红绿绿满院子,凉亭外侧挂着一串串辣椒干,里面的石桌上则风干着萝卜干和红薯干。

整个院子不像是一个干部住所,反倒像是个农村大院。

这么好的院子为什么不种点花呢?

祝荣有些心痛的想,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自己。

这才过了几天吃饱饭的日子,怎么就开始这样小资产阶级,真是吃了几天洋面包就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个小警卫员将人领到院门口却并没有走,而是径直打开了院门,对着屋里喊着。

“姐,祝荣哥来了。”

屋里很快走出一个年轻姑娘,身形也是纤细高挑,黑色长发随手盘在脑后,掉下几缕碎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的确良料衬衫,衬衫的长袖随手挽起,下面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她皮肤很白长得却很英气,浓密的剑眉压着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却很薄。

看起来是个利落的女人。

“小荣你好,我可以这样叫你吧,我是贺清泊,贺锦的大女儿,那个冒牌警卫员是我小弟贺清季,他一早听说你从鹤望兰回来太激动了,在门卫室等了一上午,你应该也看出来他是冒牌货了吧?”

祝荣觉得这姐弟俩真是相似,说起话来根本不给人留说话的空隙,只顾自己一股脑的往外说。就淡淡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应可以这样称呼,还是早就发现她弟弟是冒牌货。

但贺清泊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一边引着他进门,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爷爷、我父亲和母亲已经在书房了,我大弟弟在单位还没回来,二弟在学校,小妹话多嘴碎你一会见到了不用搭理她,她人来欢很闹人。”

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像炮仗一样冲了出来,只是在看到祝荣的那一刻突然刹住脚步,见鬼一样跑了回去。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迅速到祝荣只看到了半截粉色身影。

“这丫头抽什么风。”

贺清泊也有些不解,但是对于妹妹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她觉得自己身为大姐多少应该道个歉,但是当他回身看向祝荣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而这时,贺清泊才认真的看了一眼祝荣。

他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白,比自己这个全家最白的人还要白,浅棕色的头发柔软,贺清泊知道那不是染发水染出来的,而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但是这样的头发却更显得他柔软。

五官柔和但不女气,眉毛很细,像柳叶一样,一双长眼微微下垂着,长且直的睫毛压着眼尾,倒显得有些...

楚楚可怜?

贺清泊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就这样让美色迷了双眼,这人可是杨采薇的前夫,虽然离了吧,但是自己怎么也不能对着自己好姐妹的前夫发痴啊。

祝荣确实不在乎小女孩的奇怪行为,他只是用一种不失分寸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房子。

房子很干净,屋里的生活气息比屋外更浓。

墙上挂着巨大的,乡土气息极浓的年画海报,旁边竟然是一副裱好的毛诗,笔法劲瘦,字体开张,一看就是专研多年黄体,笔力深厚。

另一旁认不出品类,但能看出来价值不菲的釉彩大瓶里,居然插着一个同样花花彩彩的鸡毛掸子。

祝荣又是一阵心痛。

暴殄天物啊。

什么家庭啊,什么品味啊,为什么要这样糟蹋啊。

祝荣心底慨叹着,面上依然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跟在贺清泊身后进了书房。

书房很宽敞,贺大军上将端坐在书房大桌子前,低头写着一幅字,贺锦和妻子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看着祝荣。

贺锦四十多岁,生的健壮,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校。而贺夫人则生的纤细高挑,唇红齿白,看来贺清泊和那个没看清正脸的贺清季应该更像母亲。

还没等祝荣张嘴问好,贺父贺母就扑了过来,一人抓住了一只手。

“好孩子,你受苦了。”

祝荣心想,又是那一套,自打他回来后,陆续见到他父母的旧友,每个人第一句永远都是这个。

他受苦,他到底受了什么苦。

“杨明那老人精就不行,看把你坑成什么样了,好好的大小伙子,清白都没了。”

祝荣的脑子有一瞬间卡顿住了,这一家人怎么都不按套路走啊。

接下来不应该为自己父亲鸣不平,为自己的悲惨人生释放同情心么。

“采薇那丫头也是,平时任性就任性,婚姻大事怎么还能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呢。”

祝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一时间手都没顾得上抽出来。

“要我说,老杨家就不行,你爹就说过,老杨不长个那是让心眼子给坠住了。”

“贺叔贺婶,杨叔和采薇姐对我很好”

祝荣终于把手抽了回来,他是真的不太适应与长辈有这么多的亲密接触。

“你们先让孩子坐下喝口水。”

贺大军放下毛笔,走了过来,贺大军今年快七十了,但身子骨还很硬朗,祖籍东北,当年战场上立过大功,是真正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功名,因此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多少还是让祝荣有些发怵。

“唉,对,孩子喝茶喝茶。”

贺锦随手拿出一个大茶缸,接着就要往里面扔茶叶。

“不是,你放下,孩子没渴成那样。”

贺大军眼疾手快的救下茶叶,一边气沉丹田的向外边喊道。

“贺老四进来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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