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谕曰:朕绍膺骏命,抚育万方,夙兴夜寐一十五年有今治世,上安皇考遗志,下成百姓和乐,皇考在世之时,常与朕言,我大靖之成,非独皇考天命,更赖臣民之力。”

“今闻平安候之女乡君谢姰,毓秀名门,贞静娴淑,幼承庭训,徳蕴椒兰,然尚未婚配。”

“定远将军楚聿卓尔不群,忠勇方正,克复燕然,功在社稷,年及弱冠,未结秦晋。”

“乡君谢姰,辑柔尔颜,柔嘉维则;楚氏子聿,骁勇绝伦,栋梁之才,今朕仿关雎之行,循周礼之仪,特赐尔婚配,以彰天合。”

“婚期定于今秋九月十七,若逢她事,再择吉日完婚。”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定远将军府正厅前,一个太监阖起明黄色手谕,看向正起身的楚聿。

楚聿着一身燕尾青翠毛狮子锦的圆领常服,头上戴金镶玉嵌珠镂螭虎小冠,腰系着仙人奔马羊脂玉佩、暗紫色八达晕荷囊。

听完手谕,他起身,随手甩下衣摆。

“将军,这是陛下的手谕,请您收好,陛下还赐了您一些东西,您看……”太监弯下腰,快步到那人跟前。

“陛下钦赐之物,放入库房就好。”纤长有力的手指,攥住太监手中的谕书。

太监松手,低头往后退,只在退出院门最后,抬眼去看楚聿。

两个月前,西北军大败犬戎,尽诛其下三十多万犬戎狼兵,此战大靖以少胜多,不仅收复了前朝为犬戎占领的边境区域,更是将领土扩大到阿尔泰山脉。

此战中,楚聿一人率领千骑,星夜兼程,从北面突袭,如同一把利刃插入犬戎腹地,不仅火烧王庭,更是逼得右贤王遁走大漠。

此战胜后,靖帝便让楚聿班师回朝受赏。

太监是靖帝最信任的大太监,楚聿回京那日负责在旁端酒。

他还记得当时所见的场景。

滚滚烈日,漫漫尘土,守将士兵皆浑身煞气,如黑云压城般步步推进城中,仅三百人,却走出了三十万人的气势。

城中百姓避其锋芒,藏躲巷中,不敢高声喧哗,而在这黑云之上的,是身披紫金玄甲,头戴凤翅兜鍪的楚聿。

那时他初回京城,气势锐不可当,如今回京两月,楚聿稍敛锐色,看起来不像是常年在战场的将军,而像一个富贵乡灌蜜长大的纨绔子弟。

此时,他正垂眸看那圣旨。

他容貌艳丽,眉眼都染着红光,那红光似漫天烈火,从山巅直烧向山脚,不烧尽整座大山便不罢休。

火光烈烈,他不仅烧他眉眼,更灼烫他红唇,使他唇色艳烈如野山杜鹃花。

虽然边关风沙磋磨,可楚聿面色皎如明月,唇红齿白,眼眸惑人,他似于火中穿着红色舞裙起舞的精灵,只一眼便勾了人魂魄去。

太监不敢多看,低头回宫复命去。

楚聿将谕书抛在他身后侍从初一怀中:“收起来。”

“是。”

初一收好谕书,快步跟上楚聿:“将军,殿下方才派人来,说是让您尽快进宫找他,有要事相商。”

楚聿停下脚步:“何事?”

“未言明,只是来人的语气紧急,初一本想早点和将军说,但不巧逢上陛下手谕。”

“既是紧急的事便牵马来,我去见他一趟。”

段临约楚聿在画舫见面,夜色吞噬白昼,漫天红霞消散在天际,繁星一颗又一颗亮起,楚聿飞马过河岸,只见各色花灯在各色衣裙中晃动,如银河落地,摇曳生辉。

马踏繁星,楚聿停在渡口,宽阔的河道里,十数只画舫在河中心晃动,他撩起下摆登船。

“这就是你说的紧急事?”

掀起画舫帘子,楚聿挑眉看向船内,船内坐着一个锦衣少男,乃是当今的太子,段临。

段临咧着嘴,将他扯进来,塞了一杯酒到他手中:“这怎么不是紧急的事?”

“我一早就得到消息,你小子马上就要成婚了,成婚后免不得被你的小娘子管束着,和我一样,喝杯酒都要被提耳朵。”

“我这不是来陪你,度过这最后一段惬意自由的时光?”

段临举着酒杯,示意他喝酒。

楚聿仰头饮尽:“你的奏折看完了?”

段临笑容僵住:“咱就是说,出来玩,能别提这些扫兴的事吗?”

“春娘每日提醒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你知道我是承诺了多少本奏折,才能出宫的吗?”

“我可是为了你这个好兄弟,才浪费我的时间生命,换来和你一起游船的这一个晚上啊!”

段临苦着脸,楚聿将桌上的酒壶扔到段临怀中,拎着一把白玉酒壶,转身出了船舱。

“喝酒就喝酒,别废话。”

段临停了抱怨,抹着鼻子,抱着酒壶跟出来,坐在他旁边。

西北大捷,荣归京城,更加定远三品衔,京中这两个月来,人人都知道楚聿,此刻他现身画舫外,靠着画舫饮酒,便有不少人认出他来。

皎白月色下,楚聿支腿倚靠画舫门框,纤长手指勾着酒壶,酒液化作白练入喉,如千丈瀑布落潭水。

如此侠气的坐姿做派,让不少人手中琵琶断了音。

段临咂舌:“你这样招摇,不知道那位乡君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呵。”狭长的眸子微微上挑,楚聿眼中一派嚣张肆意之气。

“天子赐婚,我推拒不得,可她只会是定远将军的夫人,却不会是我楚聿的妻。”

他生来就是要建功立业,为这片疆土抛头颅洒热血,心中没有情爱,只有大义。

若问他是否曾经想过与人成婚,或许他也曾想过,能有一个知己,红袖添灯,可那是年少做的梦,历经战事的楚聿,不会再将心思放在这等情爱上。

与其在一个人身上花费心思,他觉得,去西市精心挑选一批骏马更有意思,好歹骏马能载他飞驰,能为他驱策,爱一个人能做什么?

浪费时间。

段临放下酒壶,看了眼周围的画舫,那些画舫有意无意离他们都很近。

“这些话,还是莫说为好。”他提醒。

“莫说?”他并未降低声音,嗤笑:“我不屑与小人为伍,更不屑小人背后嚼弄之举。”

“不过坦诚而言。”楚聿侧眸:“怎么,是错的?”

段临失笑:“行行行,没错没错,怕了你了,怪不得春娘老说你就是个粗人。”

“咱们小时候可是一起读的书,你怎么不和我学学,像我这么的学富五车,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谦谦君子…”

楚聿转过头,不想听他自夸。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他已经得知此事。

班师回朝后,大靖的第二代君主崇文帝于大朝会封赏有功之臣,崇文帝的皇后是楚聿的亲姊,楚聿是小国舅,崇文帝在朝会后便单独将他留在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中,摆满了十来幅女子的画像,皆是国色天香,亭亭玉立。

崇文帝欣赏着画笔:“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前几年是边境不稳,你姐姐又想你能发挥才干,建功立业,才多让你在边境呆了几年。”

“如今燕然太平,你也该定下来,安家娶亲,好叫我与你姐姐都安心。”

崇文帝人到中年,目色却很是清朗,他身量颇高,脊背挺拔,既有帝王的威严,也有长辈的慈祥。

“犬戎王虽死,残部却还未清剿,西北未太平,非循不敢成家。”楚聿抱拳。

“你啊。”崇文帝抬手,慈祥的目光陡然一转,一巴掌重重拍在他手臂上:“臭小子。”

“你姐姐说了,你这次回来不成婚,今后就不许你回来!你不回来就算了,她还连坐了朕,连带朕都好几日没回家了。”

楚聿脸色顿时皱起:“陛下,我…”

崇文帝大手一挥,将一幅画像扯到他面前:“臭小子,别磨磨唧唧的,男大当婚,你一把年纪了,还想着挑三拣四?这是我和你姐姐选好的。”

“平安候嫡女,也是谢家唯一的子嗣,谢姰。”

楚聿看面前的画像,又抬头看那些挂着的画像,画中女子或持扇、或倚栏、或拿伞,姿态万千,可模样在他看来,无甚分别,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样说,选哪一个不都一样?

崇文帝见他心不在焉,循循道:“平安候虽是先帝亲封,实则谢家的侯爵已经承袭多代。”

“上一代谢家家主帮了先帝很多,不仅资助先帝起义,更是在初年蝗灾泛滥之时开仓放粮,在民间风评很好。”

“谢家世居江左,从不参与朝廷争斗。”

“侯爵也是招赘承继,当代的侯爷出身清白,在朝中没有纠葛争斗,正好你不喜欢这朝中人事争斗,与她很是相配。”

“家世清白,书香门第,高门贵胄,若是从爵位上看,你小子还算高攀的。”

“不过你放心,之后朕会为你加官进爵,还好你小子厉害,没辜负朕的期望,否则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堵那些老王八的嘴……”

崇文帝喋喋不休,谢姰的画像随他手臂挥动上下翻飞,楚聿抓住下画轴,沉声:“她呢?”

崇文帝一愣,回头:“谁?”

“您一直在说谢家如何好,可这个谢姰,臣都不认识。”

崇文帝瞳孔一睁,讷讷转过身:“这个嘛……”

“……朕,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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