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鉴心亭断情后,木蘅晚经常来找谢姰,谢姰有时候睡着了,她就安静坐在她身侧刺绣。
谢姰也不烦木蘅晚,任由她时常来找她唠嗑。
她不常来京城,在京中没有好友,木蘅晚是第一个。
“我听闻京外有一片樱花林,如今花开正盛,乐安要去看看吗?”木蘅晚从外进来,刚坐下就问她。
谢姰坐在榻上,揉着眉心:“也好,好久没出走走了,我也躺烦了。”
谢姰起身去换衣服,让观朝去告知谢环,木蘅晚下楼等她。
现下方入夏,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谢姰不想穿太厚,挑了件孔雀羽绣百花戏蝶瑟瑟罗裙,吴衫罗裙,格外素雅精巧,正衬天时。
青丝取一半挽成髻,以翡翠蝴蝶钗固定好幂蓠后,她才带着折露下了绣楼。
幂蓠罩身,罗裙层叠,风来裳动,画仙入世。
木蘅晚跑到她身侧:“乐安真似仙子一般,叫我都心动不已了。”
谢姰将幂蓠掀开:“容貌只是皮囊,心好更为重要。”
木蘅晚挽住她手臂:“乐安心也很好。”
三人等了一会观朝,观朝迟迟而来:“夫人允了。”
木蘅晚疑惑,她家中也管的严,但出门基本不会每次都要告知父母,这些日子,谢姰只要与她出门,必要告知谢环。
“乐安与夫人的关系真好。”她道。
谢姰轻笑,与她一起往前走:“我儿时走失过,所以母亲会担心我一些,还望你莫要见怪。”
“不会。”
两人结伴登了马车,朝着城外花林而去。
段临难得有时间来找楚聿,他直奔军营,冲到桌前,看着明显憔悴的楚聿:“啧啧啧。”
他咂舌,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楚聿对面,也不说话。
楚聿低头批阅军务,改了几笔后,抬头看他:“被人毒哑了,平日喋喋不休,今日怎么不说话?”
段临摸着下巴:“没办法,春娘回家了,我这几日过得很是幸福,说起来,我与春娘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对我芳心暗许,我这一及冠,就是她的人了,故而没见过这失恋颓废的人,真是奇特啊,你说是不是?”
楚聿懒得给他眼神:“没事就滚。”
段临站起身,凑上前:“不是,楚非循,颓废也有度啊,你看看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那女子伤得有多深,实际上她也就见了你两面,情根深种是你,为情所困也是你。”
“我看不是那个女子困住了你,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段临又坐回椅子:“不过也是,那样绝色倾城的女子,若是我不曾喜欢春娘,我也会动心,就凭她的容颜,我也会神魂颠倒。”
楚聿抬眸:“我,不仅是因为她的容颜。”
“不仅?那你又因为什么?她的才情?你知道她叫什么吗?家住在哪里,家里又有什么人,识不识得字,读了什么书,又爱谁的诗,爱谁的画?”
段临的问题,叫楚聿哑口无言,他手中的笔也僵住。
“你看,你对她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说对她情根深种,又对她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的?”段临站起来,将他手中的狼毫拿掉。
“你许久没出去了,这附近有一片樱花林景色很好,趁着本太子今日有时间,一同去走走。”
段临的话叫楚聿陷入沉思,他依旧对她心动,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因为她的容颜动心。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仅仅因为对她容貌动心,
少年意动起于色,可楚聿却不想止步于色。
但再怎样想靠近,如今都已晚了。
楚聿叹了一口气,阖上文书:“走吧。”
这些日子,消沉够了。
他也是该慢慢藏起她,藏起这少年时不可多得的惊艳与情动。
谢姰下了马车,与木蘅晚并肩看樱花林。
林中有不少人,女女男男都有,有人在花树下摆了桌子,铺了纸笔,此刻正在作画。
许多相熟的女男并肩往林中走,一边走一边吟诗作对。
谢姰隔着幂蓠去看头顶的花树,花树朦朦胧胧,一片紧连接着一片,如同铺散的云霞,蔓延到远处,似无尽头。
“往里面走吧。”谢姰提着裙摆,林中众人也有带着幂蓠、帷帽的,她走在其中并不突兀,木蘅晚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仰头赏花。
“蘅晚。”两人正走着,有人喊住木蘅晚。
谢姰看去,见一个小巧可爱的少女提着裙摆朝木蘅晚跑来,木蘅晚也笑着朝她走去:“阿沅。”
阿沅名苏醴,小字沅芷,熟悉她的人,都唤她做阿沅,阿沅拉住木蘅晚,看向她旁边的谢姰:“是那位乡君?”
木蘅晚点头:“嗯。”
“对了,有人在那边斗蛐蛐,你们可要去瞧瞧?”
木蘅晚没见过斗蛐蛐,对这些很是好奇,加之是阿沅邀请,她颇为意动,谢姰看她,笑道:“蘅晚想去就去吧,让折露与你一同去,她耐不住寂寞,也爱这些的。”
“那你……”
“观朝陪着我就好了。”
折露性子活泼,一听到有乐子看,又有观朝陪着谢姰,欢呼一声便与木蘅晚两人同去远处看蛐蛐。
观朝性子沉稳,不爱说话,谢姰也不是个话痨,两人作伴一起往林子深处走。
深处有溪流却人少,正好她可以好好放松。
樱花枝条横生溪水上,花枝簌簌落下粉色花瓣,花瓣一半随流水而去,一半堆积在无人走过的溪石上,像是一纸花笺。
谢姰走到溪边,将幂蓠素纱撑开,挂在两边。
林中风来,卷起乱红满地。
她摘下头上的幂蓠,递给身后的观朝:“这里的花很好看,我们一同在这幂蓠上插些花怎么样?”
观朝点头,拔剑去砍花枝,谢姰拦住她:“地上被风吹下来的也很好,这枝头花开正盛,便让它开在枝头,自由开落。”
“做了这帽上花,只能留一两日。”
观朝看她:“乡君,可是想到赐婚之事?”
谢姰摇头:“我们插花吧。”
段临与楚聿并肩行在花林中,楚聿抬手撑起一根枝条,看着近在咫尺的如雪花朵,樱花与桃花有些相似,这样繁杂,让他又想起那日花灯之下。
她笑容与桃花相映,分明那花色于花灯衬托之下更为艳丽,可却不如她嘴角笑意。
段临踩了一脚楚聿,顺道碾了一下:“别想了。”
楚聿转过头,冷着脸:“很疼。”
“废话,不疼我还会踩你?”段临用扇子打了一下花枝,花簌簌落下,如飞雪铺满地面。
“带你出来散心,是叫你忘记那人,你倒好,走三步停两步,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有做情种的天分?”
楚聿垂眸,看那纷飞花瓣。
那日也有这样的花雨。
察觉自己心又动,他忙收敛起,不去看那花雨:“我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
“我也有很多奏折要看,要不是因为你这副模样,我才不出宫,免得春娘又要提着我的耳朵。”
“我记得,父皇给的婚期是九月十七,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去忘记那人,你与乡君的婚约乃是御赐,可不要到时候还是这副死样子,丢了人不说,还叫人怀疑我母后与父皇的眼光。”
楚聿往前,又回头看他:“你不用跟来,我自己一个人走走,你在旁边唠叨,我更烦。”
段临气不打一处来,赶忙摆手:“不识好人心,要不是咱们是好兄弟,我才懒得管你。”
楚聿一人踏着满地的樱花瓣,缓步往前走,他抬头望着满树樱花,如同望着近在咫尺的云霞。
云霞中,有人笑靥若骄阳,晃了他的眼。
谢姰收集了花,观朝便放下剑,坐在石头上给幂蓠簪花,观朝不爱说话,但手艺和审美都很好,那幂蓠本就工艺非凡,簪上樱花,更显雅致。
谢姰看着她,眼中露出极为暖和的光。
“我们从前,也曾一同学过剑术。”谢姰走到花树下,捡起一枝樱花枝,花枝上结满了樱花。
“花正好,适合舞剑。”
她拿起花枝,就在花树下舞剑,刚开始舞的很慢,渐渐地便越来越快,花枝在她手中宛若游龙入水,与她手腕化为一体,花蕊露水随她手腕甩动,与花瓣一同飘落。
裙摆飞扬,那各色丝线绣成的蝴蝶如同活过来般,在她裙摆上飞舞,她头上的发簪也如要飞去。
许是刺绣过于真实,竟然真有蝴蝶朝她飞来,盘旋在她身侧,随着她手中的花枝翩跹。
观朝停下手上动作,认真地看谢姰。
谢姰沉浸在舞剑的畅快中,不知外物,没有人注意到,有人站在了不远处。
他脚步一顿,转身要走,只是花香太过勾人,他不忍心,又转过头去,看那舞花枝的人。
楚聿眼中痴色几乎漫出,他死死掐着手心,忍着上前的念头,将自己狠狠杵在地上,不让自己动弹半分。
她已经有了夫家。
自己又何苦去打扰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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