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逢

自鉴心亭断情后,木蘅晚经常来找谢姰,谢姰有时候睡着了,她就安静坐在她身侧刺绣。

谢姰也不烦木蘅晚,任由她时常来找她唠嗑。

她不常来京城,在京中没有好友,木蘅晚是第一个。

“我听闻京外有一片樱花林,如今花开正盛,乐安要去看看吗?”木蘅晚从外进来,刚坐下就问她。

谢姰坐在榻上,揉着眉心:“也好,好久没出走走了,我也躺烦了。”

谢姰起身去换衣服,让观朝去告知谢环,木蘅晚下楼等她。

现下方入夏,还不是最热的时候,谢姰不想穿太厚,挑了件孔雀羽绣百花戏蝶瑟瑟罗裙,吴衫罗裙,格外素雅精巧,正衬天时。

青丝取一半挽成髻,以翡翠蝴蝶钗固定好幂蓠后,她才带着折露下了绣楼。

幂蓠罩身,罗裙层叠,风来裳动,画仙入世。

木蘅晚跑到她身侧:“乐安真似仙子一般,叫我都心动不已了。”

谢姰将幂蓠掀开:“容貌只是皮囊,心好更为重要。”

木蘅晚挽住她手臂:“乐安心也很好。”

三人等了一会观朝,观朝迟迟而来:“夫人允了。”

木蘅晚疑惑,她家中也管的严,但出门基本不会每次都要告知父母,这些日子,谢姰只要与她出门,必要告知谢环。

“乐安与夫人的关系真好。”她道。

谢姰轻笑,与她一起往前走:“我儿时走失过,所以母亲会担心我一些,还望你莫要见怪。”

“不会。”

两人结伴登了马车,朝着城外花林而去。

段临难得有时间来找楚聿,他直奔军营,冲到桌前,看着明显憔悴的楚聿:“啧啧啧。”

他咂舌,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楚聿对面,也不说话。

楚聿低头批阅军务,改了几笔后,抬头看他:“被人毒哑了,平日喋喋不休,今日怎么不说话?”

段临摸着下巴:“没办法,春娘回家了,我这几日过得很是幸福,说起来,我与春娘青梅竹马,她从小就对我芳心暗许,我这一及冠,就是她的人了,故而没见过这失恋颓废的人,真是奇特啊,你说是不是?”

楚聿懒得给他眼神:“没事就滚。”

段临站起身,凑上前:“不是,楚非循,颓废也有度啊,你看看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那女子伤得有多深,实际上她也就见了你两面,情根深种是你,为情所困也是你。”

“我看不是那个女子困住了你,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段临又坐回椅子:“不过也是,那样绝色倾城的女子,若是我不曾喜欢春娘,我也会动心,就凭她的容颜,我也会神魂颠倒。”

楚聿抬眸:“我,不仅是因为她的容颜。”

“不仅?那你又因为什么?她的才情?你知道她叫什么吗?家住在哪里,家里又有什么人,识不识得字,读了什么书,又爱谁的诗,爱谁的画?”

段临的问题,叫楚聿哑口无言,他手中的笔也僵住。

“你看,你对她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说对她情根深种,又对她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的?”段临站起来,将他手中的狼毫拿掉。

“你许久没出去了,这附近有一片樱花林景色很好,趁着本太子今日有时间,一同去走走。”

段临的话叫楚聿陷入沉思,他依旧对她心动,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因为她的容颜动心。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仅仅因为对她容貌动心,

少年意动起于色,可楚聿却不想止步于色。

但再怎样想靠近,如今都已晚了。

楚聿叹了一口气,阖上文书:“走吧。”

这些日子,消沉够了。

他也是该慢慢藏起她,藏起这少年时不可多得的惊艳与情动。

谢姰下了马车,与木蘅晚并肩看樱花林。

林中有不少人,女女男男都有,有人在花树下摆了桌子,铺了纸笔,此刻正在作画。

许多相熟的女男并肩往林中走,一边走一边吟诗作对。

谢姰隔着幂蓠去看头顶的花树,花树朦朦胧胧,一片紧连接着一片,如同铺散的云霞,蔓延到远处,似无尽头。

“往里面走吧。”谢姰提着裙摆,林中众人也有带着幂蓠、帷帽的,她走在其中并不突兀,木蘅晚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同仰头赏花。

“蘅晚。”两人正走着,有人喊住木蘅晚。

谢姰看去,见一个小巧可爱的少女提着裙摆朝木蘅晚跑来,木蘅晚也笑着朝她走去:“阿沅。”

阿沅名苏醴,小字沅芷,熟悉她的人,都唤她做阿沅,阿沅拉住木蘅晚,看向她旁边的谢姰:“是那位乡君?”

木蘅晚点头:“嗯。”

“对了,有人在那边斗蛐蛐,你们可要去瞧瞧?”

木蘅晚没见过斗蛐蛐,对这些很是好奇,加之是阿沅邀请,她颇为意动,谢姰看她,笑道:“蘅晚想去就去吧,让折露与你一同去,她耐不住寂寞,也爱这些的。”

“那你……”

“观朝陪着我就好了。”

折露性子活泼,一听到有乐子看,又有观朝陪着谢姰,欢呼一声便与木蘅晚两人同去远处看蛐蛐。

观朝性子沉稳,不爱说话,谢姰也不是个话痨,两人作伴一起往林子深处走。

深处有溪流却人少,正好她可以好好放松。

樱花枝条横生溪水上,花枝簌簌落下粉色花瓣,花瓣一半随流水而去,一半堆积在无人走过的溪石上,像是一纸花笺。

谢姰走到溪边,将幂蓠素纱撑开,挂在两边。

林中风来,卷起乱红满地。

她摘下头上的幂蓠,递给身后的观朝:“这里的花很好看,我们一同在这幂蓠上插些花怎么样?”

观朝点头,拔剑去砍花枝,谢姰拦住她:“地上被风吹下来的也很好,这枝头花开正盛,便让它开在枝头,自由开落。”

“做了这帽上花,只能留一两日。”

观朝看她:“乡君,可是想到赐婚之事?”

谢姰摇头:“我们插花吧。”

段临与楚聿并肩行在花林中,楚聿抬手撑起一根枝条,看着近在咫尺的如雪花朵,樱花与桃花有些相似,这样繁杂,让他又想起那日花灯之下。

她笑容与桃花相映,分明那花色于花灯衬托之下更为艳丽,可却不如她嘴角笑意。

段临踩了一脚楚聿,顺道碾了一下:“别想了。”

楚聿转过头,冷着脸:“很疼。”

“废话,不疼我还会踩你?”段临用扇子打了一下花枝,花簌簌落下,如飞雪铺满地面。

“带你出来散心,是叫你忘记那人,你倒好,走三步停两步,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有做情种的天分?”

楚聿垂眸,看那纷飞花瓣。

那日也有这样的花雨。

察觉自己心又动,他忙收敛起,不去看那花雨:“我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

“我也有很多奏折要看,要不是因为你这副模样,我才不出宫,免得春娘又要提着我的耳朵。”

“我记得,父皇给的婚期是九月十七,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去忘记那人,你与乡君的婚约乃是御赐,可不要到时候还是这副死样子,丢了人不说,还叫人怀疑我母后与父皇的眼光。”

楚聿往前,又回头看他:“你不用跟来,我自己一个人走走,你在旁边唠叨,我更烦。”

段临气不打一处来,赶忙摆手:“不识好人心,要不是咱们是好兄弟,我才懒得管你。”

楚聿一人踏着满地的樱花瓣,缓步往前走,他抬头望着满树樱花,如同望着近在咫尺的云霞。

云霞中,有人笑靥若骄阳,晃了他的眼。

谢姰收集了花,观朝便放下剑,坐在石头上给幂蓠簪花,观朝不爱说话,但手艺和审美都很好,那幂蓠本就工艺非凡,簪上樱花,更显雅致。

谢姰看着她,眼中露出极为暖和的光。

“我们从前,也曾一同学过剑术。”谢姰走到花树下,捡起一枝樱花枝,花枝上结满了樱花。

“花正好,适合舞剑。”

她拿起花枝,就在花树下舞剑,刚开始舞的很慢,渐渐地便越来越快,花枝在她手中宛若游龙入水,与她手腕化为一体,花蕊露水随她手腕甩动,与花瓣一同飘落。

裙摆飞扬,那各色丝线绣成的蝴蝶如同活过来般,在她裙摆上飞舞,她头上的发簪也如要飞去。

许是刺绣过于真实,竟然真有蝴蝶朝她飞来,盘旋在她身侧,随着她手中的花枝翩跹。

观朝停下手上动作,认真地看谢姰。

谢姰沉浸在舞剑的畅快中,不知外物,没有人注意到,有人站在了不远处。

他脚步一顿,转身要走,只是花香太过勾人,他不忍心,又转过头去,看那舞花枝的人。

楚聿眼中痴色几乎漫出,他死死掐着手心,忍着上前的念头,将自己狠狠杵在地上,不让自己动弹半分。

她已经有了夫家。

自己又何苦去打扰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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