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佳节,蜀京城内红灯高悬,虽还未入夜,可街上熙熙攘攘,神色欢喜的百姓已分蜂拥往内河而去,只求能占个观景的好位置。
瓦子巷口,各色小吃摊贩,炊烟袅袅,吆喝不断,隔着老远,就已能闻见香味,勾动馋虫。
黄昏未落,一个景国府驶出的马车,哒哒间,与瞧热闹的百姓背道而行,直出城门而去,越行越远,直至一京郊别院前,停了下来。
“萧大人,我们这是……”雁西出了马车,在萧云谏搀扶下落了地,她一脸狐疑打量着四周的景色,自天边灼目的火烧云上一扫而过,落在萧云谏的脸上,满是不解。
七夕之日,这最热闹的地方,应属都城,今日没有宵禁,蜀京城外的百姓,也是早早的去了都城瞧热闹,她们倒好,反而背道而行到了这京外,一眼望去,虽屋舍无数,可一个人影也无,着实让雁西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边走。”萧云谏笑了笑,示意时雁西跟上他的步伐,边走间,话音不断。
“雁西从羊城而来,显然没瞧过蜀京七夕时的热闹场面,我本来打算带雁西自蜀京各处长长眼,但一想起去年七夕时,因为涌入城内的百姓过多,以至起了踩踏事件,伤了不少的人,雁西你又初来蜀京,人生地不熟的,若我一时看顾不周,让彼此放开,只怕要寻,也是难事。蜀京百姓,虽大多淳朴,可其中也有别有用心之徒,雁西貌色倾人,若被他们盯上,一个好歹,只怕……”
萧云谏言语一顿,但其中危险,显然不说,时雁西也明白。
“所以,我思来想去,又不愿意让雁西错过这等热闹场面,索性便带了雁西到此,离这不远有座镜环山,于此山之颠,可将蜀京城内的景象,尽数收入眼底,而且上山还颗百年之余的不老松和一座月老祠,我们先在这别院之内赏了花灯,待用过晚膳之后,我便陪雁西一道往上山而去,也沾沾蜀京的热闹,待到明年,雁西在这蜀京习惯了,再赏城内佳节,也是不迟。”
萧云谏说的头头是道,终归也仅是一条,不愿让时雁西的颜色于人前显露罢了,只亏的他寻来这许多借口,将雁西疑惑尽数揭过。
雁西不疑有他,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信了萧云谏的说辞。
一入院内,只间院户之间的拉满的绳索之上,悬挂着一盏盏花灯,形态,颜色皆异不说,花灯高玄低挂,一些只能用眼遥望,一些却有触手可及。
虽还未点灯,但已足以让雁西欣喜若狂。
她花灯之中摇曳旋转,摸摸这个,端详那个,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而萧云谏站在一旁,招来仆从,吩咐几声,目光便胶着在雁西身上,似不忍挪移半分。
等雁西瞧的够了,萧云谏这才上前,招呼其入得内院,濯手用膳,所用膳食乃是他一早就吩咐居陈从内城有名的九楼备置而来,皆属蜀京名菜,口味自是不错,所饮果酒,更是宫廷御赐,味香清远,悠远绵长。
吃的雁西,自然是越发欢喜。
在萧云谏的有意之中,更是饮了不少果酒,酒气裹挟着红云,染上颊面,给雁西艳丽的面容,更增了几分色彩,一时间瞧的萧云谏也是有些怔怔然。
“萧大人,我们出去赏花灯可好。”雁西将手中酒盏搁在桌上,眸光闪耀,一脸期盼的向萧云谏开口。
在她们用膳之际,天际的那抹艳丽的火烧云,早已沉溺了影踪,如今只剩一抹弦月高挂,清清冷冷映照间,她已瞧见别院仆从拿着灯火去院里点灯,越发有些等不及了。
“自然是好。”萧云谏被雁西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才从定定然的目光中回过神来,他暖然一笑,点头应承,同样搁下酒盏,然后站起身来。
见此,雁西眼前一亮,忙不迟疑的站起身来,神情雀跃着,往院外走去。
院内的高悬低挂的上百盏花灯尽数点亮,虽说不如蜀京城内的场面,但此番美景,只为她一人。
雁西趁着体内后劲绵长而起来酒意,无所顾忌,肆意张扬的花灯之间跑动,银铃般的笑意,时不时响起。
此刻,时雁西在萧云谏的眼里,就如同一只不慎跌落红尘的蝴蝶,绕花起舞,艳色酌人,引得的萧云谏目光不自觉追随而来。
许久,似将这几月的委屈,彷徨尽皆宣泄掉了般,雁西这才想起了萧云谏还在旁侧,下意识里去寻找萧云谏的身影,不知何时,院中多了一桌案,而萧云谏就站在桌案旁,执笔似乎在书写着什么。
今日是七夕,萧云谏能写的,自然也就只会关乎一个‘情’字。
虽说萧云谏这数月间,屡屡述情,但此时此景,借着花灯月景,微熏惬意,雁西任性了些,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萧云谏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就是雁西到了跟前,都未曾注意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雁西俯身,将萧云谏笔下所书,字字读来,等到萧云谏试图遮掩,已经太晚了。
既然遮掩不住,索性便豁了出去,萧云谏将尾字落笔,然后将纸笺拿起,吹干上面的墨迹,“雁西过来,怎么不唤我一声。”
他抬头目光凝望着雁西,将心头强压的深情,对着雁西尽数喷薄而来。
那眸中热切的情丝太过灼热,以至于让雁西于微酣中震然惊醒。念想起刚刚自她嘴里读出的诗句,这情话,这目光,雁西如何不懂。
她脚步微退,面上强做镇定,“我唤了,只是萧大人写的太入神了而已。”
面对雁西的躲闪,萧云谏面露遗憾,又马上释然,待字迹被吹干之后,他将纸条折好,然后走到院中,取下一盏花灯,将字条丢入其中,转而望向雁西。
“传闻七夕时,将自己对心上人的寄托写下,由花灯寄与月神,雁西可要试一试。”
“这习俗倒与羊城无二。”雁西应了一句,然后转到了桌后,执起毛笔,舔了舔墨,正待落笔之际,抬头看到对桌而立的萧云谏。
“萧大人,我们羊城,这给月神的祈愿,只能自己知晓,要是让第二人瞧了,那就不灵了。”雁西直起身来,向萧云谏说道。
饶是萧云谏意图窥望个一二,也没了借口,他冲雁西点了点头,然后识趣的背过身去。
雁西这才矮了身形,落笔于纸上。
她很快就写完了一张,可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挪开纸笺,在新的纸笺上再度写道,如此反复。
“雁西,好了吗?”
直至萧云谏开言,时雁西这才堪堪停笔。
她将纸笺上的墨迹尽数吹干,折叠好之后,这才出言,“好了。”
萧云谏回头,看着桌上折叠好的几个字条,愣了一下,忍不住出言戏谑道,“雁西,有些贪心了。”
雁西报赫,她将纸条尽皆攥入手心,回的又是理直气壮起来,“我所图微末,虽有所贪,月神大度,想来是不会记恨的。”
萧云谏见雁西这姿态,有些哭笑不得,却又煞有其事的点头应道,“雁西说的是,”
雁西见此,‘扑哧’一笑,转到萧云谏跟前,“萧大人既然认同,那就劳烦帮我取五盏花灯下来。”
萧云谏将手上的花灯交予雁西,真依着她的吩咐,又取了五盏花灯,这才领着雁西到了别院后的溪流之侧。
雁西从萧云谏手中接过花灯,将其尽数流入溪水之中,望着花灯随水流而去,诚心祈祷。
祈祷之后,二人又驻足许久,这才折返回了别院,取了灯笼,往镜环山而去。
“雁西,稍等。”到镜环山脚,萧云谏叫住雁西。
“怎么了?”雁西不解的停身转头,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来,自怀中取了个香囊,亲手系在了雁西腰佩之上,这才站起身来,又取了个香囊系在手腕,向雁西解释。
“夏夜多蚊虫,又是山间,这是驱虫的香囊,带着这个,蚊虫就不会近身了。”
“劳萧大人费心了。”雁西这才恍然,连声称谢。
萧云谏笑了笑,越到其身前阶梯,回头向雁西伸出了手,“夜黑路滑,还是小心些为妙。”
雁西对向萧云谏的视线,他的眸中,似乎只有诚恳正色,再无其他。
她迟疑着,犹豫着,最后还是将手搭在了萧云谏的手上。
萧云谏的手收紧,这才回过身去,叮嘱了一句,这才缓步向山走去,“仔细脚下。”
他并没有骗雁西,站在镜环山巅,一眼望去,整个蜀京尽数收入眼底,今日的蜀京城,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就像是一座宏大的喜堂,此刻她与萧云谏就像观礼的宾客,见证着此刻的热闹。
只是,再瞧见了这等热闹,自然也就遗憾,未能身临其中,成为这喜堂的一部分。
不过……
若现在入京,或许还能观详一番此等场面的尾声。
雁西回头,月光之下,萧云谏站在那颗不老松之下,一脸虔诚在枝干着系着什么。
她走近,这才看清,是两根红布条,也不知萧云谏何时准备的。
萧云谏系好了自己的那根,然后将另外一根,递向雁西。
雁西看着眼前的红布条,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伸手接过,然后系在了萧云谏红布旁侧。
她们在峰顶谈论许久,说羊城的旧事,谈蜀京的人情世故,第一次,时雁西对萧云谏敞开心扉,毫无顾忌的侃侃而谈,笑声伴着虫鸣鸟语于镜环山上徘徊许久。
将雁西送回别院已是深夜,折腾了许久,时雁西很快就沉入酣睡之中。
萧云谏却仍站在院中,望着夜中清月,似在等着什么。
许久,许久,居陈这才抱着几盏熄了的花灯匆匆而来,若是雁西在的话,定然能认出,这正是她先前所放。
耽误了这许久,居陈不敢怠慢半分,他将花灯放下,将其中字条尽数取出,送到萧云谏眼前。
萧云谏接过,一一打开,字条虽多,却只有一句话。
‘愿阿策岁岁年年喜乐安康。’
萧云谏低头盯着纸条许久,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手收紧,将纸条搓成一团,扔回居陈怀中,话冷如寒冰。
“将这些一并处理了,我不想让她看见半分痕迹。”
居陈连连称是,将花灯尽数抱入后院,很快将其付之一炬,半分也不敢遗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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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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