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墨色的天穹之上星朗月明,从前偶尔在建康留宿,从不曾有这种愉悦之感。
纷纷杂杂的政事抛在脑后,萧绪桓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期待。
不过才分别半日而已,他便思念若狂,迫不及待想回到那个原本空旷孤寂如今却住着佳人的府邸。
“阿弟!”
刚踏进大门,匆匆路过长廊,便迎面遇到了摇摇晃晃的萧楚华。
走进了,他便闻到阿姐身上一股酒气。
萧楚华颇为兴奋,看样子刚从湖边的听竹堂出来,拉着萧绪桓絮絮叨叨说着醉话。
“……阿弟,你这就不厚道了,竟藏着这样一个大美人!”她将那个大字说得极为夸张,低头不知傻笑什么,拍了拍萧绪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怪不得,人家那样一个美人看不上你也是应该的,路漫漫其什么兮来着,这个忙,阿姐帮定了!”
萧绪桓哭笑不得,低头,发现萧楚华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迹,一巴掌拍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手印。
他就知道,萧楚华这个性格,再不满意崔茵的出身和过往,见了真人,魂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纸老虎一个。
“阿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萧楚华闻言潇洒地摆了摆手,“不用!你姐夫来接我了,沈汲,沈汲呢?”
萧绪桓朝她身后望去,只见沈汲从垂花门里匆匆追上来,不禁眉心一跳。
崔茵坠崖被他带回之后,一直住在姑苏山中的道观,后来乘船回建康,一直不曾向外泄露半点消息,除了府中的下人和娄复几个近侍手下,都不曾见过崔茵。
沈汲一直忙于审理天通教信众一事,不曾上山,更不曾见过她真人,只有所耳闻。
他蹙眉,见沈汲面无异色,手里拿着阿姐遗落的披风,上前从侍女手中扶住萧楚华。
“襄臣,你既回来了,我便接阿楚回去了。”
萧绪桓渐渐松开眉头,笑了笑,给他二人让路。
沈汲守礼端方,即便去听竹堂接阿姐,也不会进去,不可能见到崔茵。
他是自己最信赖的人,萧绪桓却也深知沈汲的脑子里一根筋,太过死板执拗,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崔茵的身份。
夜风徐徐,萧楚华原本混沌的醉意却忽然被风吹地有些清醒了,她忙道,“等等!”
萧楚华扶着脑袋仔细想了想,“你让大美人住在听竹堂?”
“是,怎么了?”萧绪桓道。
萧楚华蓦然睁大了眼睛,伸出手指着阿弟,骂道,“呸,不要脸!”
“真不要脸,你那点小心思,叫人家住你的房间……”
萧绪桓:“……”
私心被阿姐戳破,他低笑几声,倒也不觉得尴尬,忙送走了他们夫妇。
萧楚华酒量一般,原本稀里糊涂为了不露馅,顺着崔茵的话去跟她摆弄什么笔墨纸砚。
她简直要被萧绪桓坑死了,当年在齐家书塾念书,光顾着跟齐家那群高门贵女斗气打擂台了,哪里认认真真学过习字。偏偏阿弟在崔茵面前给她冠上了一个喜好丹青翰墨的名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请崔茵教自己习字。
回至家中,沈汲打来一盆清水,替她洗手上的墨渍。
她晕晕乎乎觉得,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今天对她好像格外温柔耐心。
他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纪,不知为何,却早生白发。
萧楚华抬起一只手,摸了摸那一簇白发。
“阿楚,手上有墨,还没洗净。”
她咯咯地笑起来,“我替你把白发染成黑的。”
沈汲无奈,由她玩闹。看着她满手的墨渍,不经意问起,“阿楚,你今日怎么想起来习字?”
她记得要替萧绪桓保密,哼了一声,“怎么,不好吗?”
沈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萧楚华的手却忽然抽了回来,酒醒了大半,“你们男子,是不是都喜欢那些吟诗作画的才女?”
替她净手的人闻言一愣,沉默良久,“阿楚,你醉了——”
“我没醉!”萧楚华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是我自作自受,拆散你们青梅竹马,非要嫁给你。”
“你心里肯定觉得,我这样粗鄙不堪的女子,怎配和你那小青梅一样舞文弄墨……”
“阿楚!”
沈汲皱眉打断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总拿她说事。”
萧楚华冷眼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赌气推门而去。
*
听竹堂。
风过疏竹,墙边博古架上的漏刻已过亥时了,春草收拾好床榻,见崔茵仍等在门后,不禁疑惑道,“娘子,都亥时了,大司马今日繁忙,大概不会来了吧。”
崔茵也觉得如此,但心里隐隐觉得,他会来的。
今日萧楚华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她本以为会被好一顿讥讽,却不料他这阿姐是个妙人,看起来脾气暴躁,实则刀子嘴豆腐心,听完自己的经历,竟哭了好半天,直说一见如故,非拉着她饮酒。
崔茵拗不过,浅浅饮了两杯,倒是萧楚华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她猜想,萧绪桓回来听说后,应该回来看望一趟吧。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风都静了下来,还不见人影。
她正准备去安寝,外面的院子里便传来脚步声。
房门被轻敲了两下,崔茵略等了一会儿,才走到门边。
萧绪桓听到声音,无声笑了笑,隔着一扇门问道,“萧某可是惊醒夫人了?”
崔茵装作略带三分醉意的样子,轻声道,“没有,妾与郡主饮了几杯,有些头痛,未曾睡着。”
这扇门始终不曾被她打开,她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歉疚道,“妾不知萧郎君要来,蓬头赤足不修边幅,就不便开门了。”
萧绪桓原本打算一回来便来见她,却没料到遇见了醉呼呼的阿姐,还被她拍脏了衣服,即便知道或许来晚了崔茵不会开门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换了衣服才过来。
雕花门扇后面,浅浅烛光将那道倩影映在窗纸上,他能够看到,玉指纤纤,轻轻地搭在门上。
里面人又问道,“萧郎君深夜前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他说没有,“听闻阿姐今日来寻夫人习字,特地来问候一声夫人,再者便是,住在这里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夫人尽管提。”
崔茵想了想,说一切都好,“劳萧郎君费心了,妾一切都好。”
“明日阿姐要去赴宴,怕是不能来寻夫人了,夫人住在这里若是无聊,随时吩咐下人去买解闷的东西,夫人除了纸笔,可还有什么喜好?”
崔茵想了想,答道,“箜篌,妾还会弹箜篌。”
听竹堂临水,若是弹奏箜篌,或许能传的远些,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定然离这里很远,偶尔弹上一曲,大概会让他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个人罢。
府上的下人们似乎还不习惯大司马忽然从城外搬回建康居住,府中许多地方都忘记了点上灯盏。
一路踏着月色走回临时收拾出来居住的院子,萧绪桓想着方才崔茵的小心思,她定是在门边等了许久,等自己敲门过后过了一会儿才来回话,看似周全,实则百密一疏。
他耳力远比常人要好,自然听得出来。
本是期待见她一面的,却原来只听见她的声音就能令人欣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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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茵没有想到,她随口说的箜篌,第二日便被萧绪桓带了回来。
他似乎刚从外面办完公务回府,命人搬来一架凤首箜篌,“夫人瞧着,是这样的吗?”
她摸了摸,笑着摇头,“萧郎君有所不知,妾学的是竖箜篌,和凤首箜篌略有不同……”她转头看向他,见他愣了愣,面带惭色,忙道,“不过想来也差不多,妾也是第一次弹凤首箜篌,萧郎君要留下听一曲吗?”
他自然点头,坐在了一旁。
美人玉臂轻展,弦声泠泠,他虽不懂乐器,却也觉得动听,芙蓉泣露香兰笑,大抵如此。
崔茵许久不曾拨弄过箜篌了,生怕拨错了弦,注意力便都在手上。
一曲毕,侧首望见萧绪桓蹙眉着盯着自己,她才发现因为搬动箜篌时他扶了自己一把,两人挨的极近。
她心下有些忐忑,看他的表情,以为自己弹错了。
“萧郎君,可是我弹得不好?”
“甚好,”他展眉微微一笑,顿了顿,垂眸道,“只是萧某有些疑惑。”
“夫人身上用的什么,竟这样香。”
啊啊啊千万别误会,姐夫的小青梅跟女主没关系哈!姐夫只是以前跟男主一起见过茵茵,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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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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