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珩原本就被喂了一勺苦药汁,皱着一张小脸险些要哭出来,被崔莹这一句怒喝吓了一跳,含在口中的药汁一下子呛住了。
阿珩边咳边哭闹起来,李承璟手忙脚乱,连忙将孩子抱起来抚拍,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崔莹。
崔莹再怎么厌恶阿珩,也从没有过要害人的心思,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大声说了一句话,就把小病秧子吓哭了。
她怒目盯着那张和崔茵相似的小脸,对李承璟道,“是大夫人交代我的话,你爱听不听!”说罢便甩开袖子回自己房中去了。
崔家陪嫁来的嬷嬷皱眉跟在她身后,叮嘱道,“小娘子该把脾气收敛收敛,崔家的女儿傲气是该有的,可不该对着郎君。”
崔莹坐在梳妆台前拆首饰,拆下来的钗环叮叮当当往匣子里扔,“阿嬷这是什么意思,要我崔五娘对他李承璟低眉顺眼不成?”
她摘下一只镯子,放在眼前打量,这样品类的玉镯,从小到大她要多少有多少。
砰地一声,玉镯被她随手置在一旁,镜子里的人高高的抬起下巴,鄙夷道,“我又不是崔茵,不需要什么乖顺,更不需要讨好郎君。”
她记得幼时,崔家大房膝下没有女儿,她爹爹与中书令崔宣是同母兄弟,伯父伯母从小将她养在膝下,与族中兄弟们同入私塾,十三岁时便与陆家长子定了亲事,等及笄后嫁过去,就能和伯母一样,做高门士族的主母。
她享受了一切荣光和赞誉,至于崔茵,不过是住在崔家后街的一个旁支孤女罢了,再如何貌美,永远也只配被她踩在脚下、替她牺牲。
她讨厌崔茵阴魂不散占据着李承璟的心,还要认下她的儿子叫自己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大伯母近来总是斥责她,崔莹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想质疑,每当那个念头冒出来时,她都不愿意面对。
嬷嬷长叹一声,好声好气劝她,依旧是崔大夫人说的那一套。
崔莹茫然,她自然也向往夫妻情深,琴瑟和鸣,也希望有自己的孩子,但凭什么要向李承璟低头呢?
“小娘子高傲惯了,可您仔细想想,七娘子先前占了结发情谊,王爷本就对她愧疚,如今下落不明,更是耿耿于怀,您若再这么赌气下去,就把人越推越远了。”
崔莹气恼道,“他对那个小病秧子有多上心你们也都知道,即便将来我生下自己的孩子,也轮不到我的孩子做世子。”
嬷嬷却笑了一下,“小娘子这就想岔了,摄政王再怎么喜欢长子,也比不上背后有崔家撑腰的孩子,若小娘子实在嫌他碍眼……”
嬷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崔莹吓得捂住心口,“阿嬷,这怎么能行呢?”
“谁叫他命里福薄,天生患有心疾,这又能怪谁呢?”
*
萧绪桓近来似乎很忙,崔茵只偶尔与他打过几个照面,倒是萧楚华整日来与她作伴。
崔茵本不想打探别人家的私事,但瞧着萧楚华这些日子有些不开心,找她习字时也总带着一股较劲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跟谁较劲,还没等她问,萧楚华自己先开口了。
“陈娘子是不是觉得,我这些日子总来烦你,写的字却毫无长进?”
崔茵忙道,“妾怎会觉得烦?若没什么能帮的上郡主的,妾住在这里,也于心不安。”
“郡主从头学起,已经大有长进了。”
萧楚华也觉得,不就是习字嘛,有何难的。
“不瞒娘子,我这样认真习字,不为别的,就是心里堵得慌。”
她将自己与沈汲的过往粗略一讲,“娘子心里是不是笑话我自作自受?”
崔茵笑了笑,将桌子上的字帖收起来,“不会。依照郡主所说,沈大人和那位小娘子也是有缘无份,即便没有郡主,那位小娘子也会听家里人安排另嫁他人。”
萧楚华长舒了一口气,“可他心里总是怨我……也不是对我不好,只是我总觉得他对我太客气了,陈娘子,你懂吗,就是我总想着,如果当初他娶了那个小青梅,绝不是现在这样的相处。”
崔茵静静听着,旁人夫妻间的事,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觉得郡主大概被萧绪桓护在身后保护的太好了,看似张牙舞爪骄纵无比,实则敏感单纯。
她心里隐隐有些羡慕萧楚华,能被家人保护着,最大的忧愁不过是纠结郎君的心思,能毫无戒备的对旁人敞开心扉,而不是像她一样半生浮萍,小心翼翼。
“啊呀,不行,今日我得早些回去,”萧楚华起身,歉疚地笑了笑,“今日沈汲他们便从丹阳回来了。”
崔茵闻言心间微动,沈汲回来,那么萧绪桓也要回来了。
萧楚华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走到门口停住脚步,对崔茵道,“还要拜托陈娘子一件事,我那阿弟若是回来晚了,向来不吃晚饭,还请陈娘子替我劝劝他。”
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萧楚华飞快离开了听竹堂,拍了拍胸口,得逞般笑了笑,心道,“阿姐当真是为你们俩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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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深,萧绪桓才回到建康。
娄复忍不住打趣,“估计这个时候,夫人早就歇下了。”
萧绪桓没理他,心里却有些遗憾。这段时日,只匆匆在长廊下遇到过崔茵几次,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不过今夜还有客人要来拜访,只能明日再找理由去看她了。
他没有提前告诉崔茵何时回来,即便她有心想见他,今夜也不会出现了。
稍稍将惦念放下,书房门外却有道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
“娄小郎君,大司马可在里面?”
……
娄复进来回话的时候,见萧绪桓端坐在书案前,垂眸翻着兵书,他装没看见大司马唇边那一抹笑意,“将军,夫人来给您送吃的。”
原本崔茵过来,直接请进来就好了,可娄复知道萧绪桓这个时候从来用膳,便特意告知一声。
书房门窗紧闭,只有书案上点着几支蜡烛,借着淡淡的光影,崔茵看见北面的墙壁上,是一整幅舆图。
长安遥遥,北地的故土仍在羯人铁蹄之下。
崔茵看着那幅舆图,仿佛能窥见那个第一眼就充满杀气和压迫感的男子。
那是他的野心和抱负。
她将食盒放到案桌上,朱唇皓齿,盈盈望向萧绪桓,“郡主今日告知,说萧郎君夜里便回了,想来一路上风尘仆仆,没有用晚膳。妾准备了梅花汤饼,不知合不合萧郎君的口味。”
食盒的盖子打开,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萧绪桓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夫人好意,萧某在此谢过了,只是——”
“郎君是嫌弃妾手艺不好吗?”
那双原本澄澈的杏眼在灯下,无端添了几丝潋滟妩媚,有些委屈似的看过来。雾里看花,灯下看美人,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眼神。
他无奈,将那一碗梅花汤饼接了过来。
鸡汤做底,馄饨做成梅花的样式,“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1】。
“夫人亲手做的?”他一向不用晚膳,只此一次,不好拒绝她的心意。
崔茵整理食盒,衣袖之下,偶尔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明珠的光泽。
“是,”她替自己倒了一盏茶水,“萧郎君,这是郡主特意叮嘱的,若不看着您用完,妾是不会走的。”
萧绪桓遇到她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听到她这般娇俏可人的语气。
她抿了一口茶水,“妾在这里陪着您。”
崔茵来时梳洗妆扮过,长发轻绾,轻染胭脂。喝过茶水后,瓷白的杯盏上留下浅浅的嫣红。
萧绪桓有那么一瞬间,想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烛花跳动,他却不能如愿,不过刚刚用完这碗汤饼,门外便有人通禀,“大司马,有客人求见。”
他眼神暗了暗,旋即对崔茵道,“夜深了,我叫人送夫人回去。”
崔茵有些遗憾,今晚都没能与他说几句话,但她也知道,不该打扰他议事,欠身道别,跟着娄复从后门去了。
来人走进书房时,闻到若有若无的一丝香气。
李承璟坐到他对面,脑海里有一闪而过的熟悉之感,但那香气极淡,分辨不出来什么,他也没有多想。
他今日来,是为徐州太守的人选一事要与萧绪桓商议。
中书令崔宣与谢丞相都不想这一职落到对方手下,争论不休,李承璟却另有打算。他依附崔家只是一时,暗地里自然要为自己栽培人手做打算。
再与萧绪桓对立,这件事上却可以退一步商讨。
只是难以忽略书案上那一只茶盏。
李承璟轻笑一声,“外面传言大司马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原来也不尽如此,也喜红袖添香……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绪桓没有否认,垂眸看去。
他拿起崔茵用过的那只茶盏,轻轻转动了一下,嫣红的唇印在白壁上格外清晰。
就着这一抹唇印,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水。
“人非圣贤,谁没有七情六欲。”
【1】《山家清供》里面形容梅花汤饼的一句诗
在前夫哥面前跟老婆间接接吻,真坏(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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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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