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宗的正殿上,坐着一个越虹意料之外的稀客。
——虚天宗宗主徐让尘。
不对,现在是大启国师了。
这段时间,繁华宗配合徐让尘清理江南官场,功劳苦劳都有,越虹也难得能有机会和这位仙门魁首坐在一起闲聊。
越虹问徐让尘:“徐宗主应该已经去咸鱼宗见过庄宗主了吧?”
徐让尘:“为什么这么问?”
越虹:“徐宗主跟庄宗主不是知交好友吗?我看西行这一路,相比起洛宗主,徐宗主似乎跟庄宗主更亲近些。”
徐让尘怔了怔,却没有接着越虹的话说下去,毕竟他找越虹是为了合作,不是为了分享自己的私事。
“这段时间辛苦越宗主配合徐某搜查江南官员贪腐一事,算我欠越宗主一个人情。”
虚天宗路远,虽然修士脚程极快,徐让尘却不想动用虚天宗的弟子处理朝堂的事。正好繁花宗就在江南省内,他便找上了越虹。
之所以没有找庄清时,是因为觉得……庄清时不适合做这种事。
跟咸鱼宗避世从不与官府打交道的习惯不同,繁花宗长袖善舞,跟江南官府的关系一直不错,自然也知道更多内情。
能让虚天宗宗主、大启国师欠自己一个人情,这个买卖对越虹来说自然是只赚不亏。
她笑了下:“好说好说。”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越虹好奇问道,“如今江南官场主要由王沈两家把持,你虽然斩了他们一些人,却动不了他们的根基。”
毕竟这些世家真正的倚仗不在江南,而在王都。只要朝中有人,江南的水如何翻滚,也卷不起太大的浪花。
徐让尘最开始是想扶持一股新势力与王沈两家抗衡,但也怕扶持的势力未来也不过是变成新的王家沈家,所以还在斟酌,此刻听越虹问起,自是不便告诉对方,便只是将杯中茶水喝完,说了声再看看,便起身离开了繁花宗。
徐让尘自是想去见庄清时的,但还是把正事放在了第一位。本来他是打算解决所有事情后再去咸鱼宗找庄清时,顺便看看庄清时口中说的自己住了一百年的藏书阁。
越虹不提起,他好像还能暂时把庄清时埋在心底某个角落。越虹一提起,那被他埋在心底角落安安静静的人模样立时生动了起来,往日两人隔着玉符闲聊的记忆也都浮上心头。
徐让尘突然分外想听到庄清时的声音。
等他回到皇家在江南的避暑山庄,拿起玉符想与庄清时联系时才后知后觉,在他忙于处理江南官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这些日子,庄清时竟然也没有联系过他?
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庄清时曾经跟他提过吉梧县县衙官差为难他们的事情,徐让尘当时答应庄清时让人去问,后来忙起来便暂时搁置了这事。
虽然徐让尘从心底认为官府轻易奈何不得仙门,而且庄清时是那么聪明的人,更不可能会吃亏,但毕竟自己答应过庄清时却没有做到,现在怎么好主动与对方联系?
思索片刻,徐让尘叫来了洪齐。
这一次南下,太后一定让徐让尘带上洪齐,说是身边有个人侍候才方便,徐让尘知道洪齐是太后的眼睛,为了让他那位总是紧张担心自己儿子皇位保不住多久的皇嫂放心,徐让尘便带了洪齐南下。
洪齐是凡人,让他来处理吉梧县这件事,再合适不过。
“你去一趟吉梧县县衙,敲打一下吉梧县县令,让他们以后不要打扰咸鱼宗。”徐让尘吩咐道。
咸鱼宗?
洪齐愣了愣,低头应下,准备稍后再找别人打听一下这是个什么宗门。
江南省总督孙理这几日被徐让尘留在了避暑山庄处理公事。
这段日子徐让尘斩了不少人,没有让孙理觉得自己这个江南省总督丢了脸面,反而整个人精神振奋。
孙理自任江南总督以来始终被王沈两家掣肘,什么都做不了,徐让尘这一来便拿王沈两家开刀,实在是让他快意!
因此对徐让尘让他搬来避暑山庄处理那些因为死了不少人而堆积起来的公事,一点意见也没有,只恨不得鞠躬尽瘁。
江南省死了不少官员,那些空出来的位置自然要安排新人。徐让尘除了让繁花宗帮自己收集信息,这些时日也在观察孙理这位江南省总督大人。
得出孙理还算是个老实人的结论后,徐让尘才主动找了上来。
“孙大人这些日子在山庄可还住得惯?”
书房里,徐让尘在主位上坐下,示意孙理落座,以关心的话语做开篇,引出话题。
孙理:“如此小事怎劳国师亲自过问,下官寒门出身,对这些并不在意。”
徐让尘自是早就让人查过孙理的背景,知道他跟江南世家没什么关系,曾经王沈家都想与他结姻亲,可惜孙理是根木头,对两家女儿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加上他处事向来对事不对人,久而久之,王沈两家便放弃了拉拢他的想法,转而联合江南官场的其他官员试图架空、冷落、排挤这位朝廷任命的江南省总督。
如果不是孙理一心扑在公务上,绝对不可能在这种谁家宴客都不请他的环境下做这么久的总督大人。
因此徐让尘一问起他对如今空出来的位置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时,孙理立刻从书桌上拿出了一份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名单。
“本来也是打算明日呈给国师决断的。”孙理解释道。
徐让尘接过,看了一眼,道:“你把每个人的来历也都写出来了?”
孙理:“江南省虽只是大启一角,但内部官员上下相加也不少人,国师初来乍到,也没那么多时间一一了解,下官作为江南省总督,自然有向国师举荐人才的职责,而推举他们的原因,自是因为他们过往在各自岗位上做出的那些成绩。这些标准,合该让国师也了解清楚。”
徐让尘十分满意孙理对待公事一点也不糊弄、认真办事的态度,面上却不显什么。
他随意看了眼名单,把名单收起,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道:“你是江南省总督,有人事任免权,按你的想法去做便是。”
孙理本来要送徐让尘出门的脚步顿住,神情意外地盯着徐让尘的背影。
江南省总督掌一省军事财政人事大权,但孙理从没有真正完全掌握过这几项大权。
王沈两家议定的事项,就算是需要经他审批的,只要明面上没什么大问题,他向来也都只能批准。
过去那么多年,江南官场从来没有人真正尊敬过他这位江南总督,他也曾上书朝廷具陈江南官场的不良风气,世家勾连的弊病,但那些折子递上去,都如石入深海,从无回音。
最近一年,他更是先后遭遇几场刺杀。
他心底清楚是谁下的手,却从来没有抓到过把柄。
多次死里逃生后,孙理的心气难免受损,对许多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坚持了。
前些日子他已经开始学习老子《道德经》中“和光同尘”的政治智慧,只是入门比较晚,还没学到点什么,朝廷便派来了徐让尘。
这位仙门魁首,天子皇叔,重新点亮了孙理心中几近熄灭的壮志和抱负。
“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孙理站在门内,对着走远的徐让尘背影,垂首拱手行礼,恭送他离开。
……
咸鱼宗中,正在厨房开发新菜的吴用再次被慌张的守门道童召唤到山脚,见到手被绑在身后跪成一排的几个眼熟官差,很是意外:“这是出什么事了?”
当日气焰最嚣张的陈育此刻也跪在地上,只是他的手没有被绑,而是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小人无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那日瞎了眼才冲撞了仙人。今日特来赔罪,这是套上好的苏式陶瓷茶具,请仙人收下。”
不远处一顶轿子停在树下,吴用认出那是前几日送周县令过来的轿子,但却不见周海的人,大概是躲在轿子里不想出来。
吴用本是修仙之人,怎么可能真的跟这几个凡人置气,便大手一挥,用灵力给几人松了绑。
“小事罢了。”
几人见他不显山不露水地来了这么一手,虽然嘴上说了不怪罪,心底却是害怕不信的,便纷纷磕头求饶。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吴用:“……没有人要你们的命,回去吧。”
陈育捧着茶具上前:“道长,这份赔礼您一定要收,不收我就回不去县衙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得到咸鱼宗道长的原谅,你也不用继续留在吉梧县衙了!
这是出发前周海对陈育说的话。
陈育这人虽然有几分狠辣手段,但也只对普通人有用,对咸鱼宗这样的仙门可以说是半分都使不出来。冥思苦想之后,只能来演一出苦肉计。
这些道士不是修仙之人吗?总不可能跟他一个凡人一般见识吧。
他的思路是对的。
吴用就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后便收下了茶具。
“行了,本来就不是多大事,你们没其他事就回吧。”
说完,吴用转身便打算离开,却又突然回头朝着轿子的方向开口。
“周县令,下次再来喝茶啊。”
轿子里,觉得丢脸不想露面,却又担心陈育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特意跟过来的周海,闻言按了按额角,只当没有听到。
“阿旺,我们可以回了。”
轿夫应了一声,便跟同伴抬起轿子,晃悠着出了深山。
他再也不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周海心想。
天知道昨夜得知宫中贵人要见他的时候,三魂六魄差点没都被吓跑了!
什么咸鱼宗,肉不多,刺倒是挺多的。
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买卖,周海自是从此退避三舍。
另一边回了宗门的吴用只觉得神奇。
“吴长老,你说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道童问他。
吴用本来也不明白,但是突然想起前几日周海来时旁敲侧击问起徐让尘的事情,心中有了猜测:“我也不知,得问问宗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孙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