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的逻辑从来不讲道理，他一直活在自己的认知当中。

突然，玄冥一阵心悸，没得拽住身边人就一屁股坐在了血泥里，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半魂的消失。

他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和半魂通梦的时候察觉到玄的可怖。

他还看到了，在不知道哪里的血池里，黑莲肆意生长，娇艳邪恶，“他……不会死，他会……更厉害。”

众人脸色骤变，他们知道玄冥这样说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就算没有实证，他的直觉也绝对不能忽视。

更何况，对方是玄，是天地最初之时诞生的浊气。但是经此一战，双方各有损伤，玄应该能安生一阵子吧。

血雾渐散，百米惨状尽数呈现在了眼前，折断的树干，倒塌的房子，满地的血泥，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谢萤只在清瑶的记忆中见过如此情形，而今看着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眼前，还有血池干涸露出来的森白骨骼，她一时也无语凝噎。

清扬拉住谢萤的手，那双经常温度略低的手此时滚烫发红，她终于在竭力奋战，几次脱力之后，发烧了。

“枯怜，”玄冥撑着沙哑的嗓子，叫住了那个准备溜走的人，“回家看看吧……就是那个院子。”

玄冥目光落在不远处满是狼藉的院子，院墙早就塌了，里面的竹篱笆也趴在地上，几株茄子辣椒土豆玉米的茎缠倒在一起，房子看起来也摇摇欲坠……

“家？”枯怜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形象，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他的奶奶，“啊！——”无尽的痛意在心中扩散，他终于撑不住身体跪伏在血泥当中，那是他的奶奶啊！“是我的……奶奶啊！”是奶奶救了我啊，是奶奶救了我！

所以灵雨才会替他洗刷经脉，帮他祛除体内黑莲之力，摆脱控制。

数时之后，枯怜将自己已经僵硬的身体撑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残破不堪的院子里，篱笆倒了就扶起篱笆，菜苗倒了就扶起菜苗，总归是他的家，以后他就在这里了。

所以……他留下我就为这一刻吗？

残蝶意识朦胧，眼睛上弥漫的水汽挡着视线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浑身酸软无力，但依旧被摆弄着。

除了此时助他生根，我……对他真的没有其他价值吗？

那双早就不能聚焦的眼睛终于闭上了，热泪从眼角划过皮肤，从耳朵背面消失，但是脖间的那朵黑莲要刺破皮肤出来了。

玄抚摸着那朵黑莲，像是想把它摘下来，但是他忍住了。

“莲女啊莲女，你还真是有大作用！”玄停下动作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身下的女子早就昏了过去。

细白的根茎淹没在池底淤泥里，细长的茎干伸出水面，上头的莲花莲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至阴之体，果然有用，还好没有丢下你，否则就亏大了。

莲女大人，“《神莲降》的修炼，就靠你了。”到时候，我会记得你的功劳的，所有的莲子都会记得大人的贡献。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玄冥坐在青龙的背上闷了一口酒，然后哈了长长一口气，接着开始感叹。

枯怜是老奶奶的亲生孙子，只是天生亲缘断绝，从小被玄带走了，还好遇到了罗老。罗老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他向来当亲孙子对待，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

以后都将会是他一个人。

酒香味从葫芦钻出，喝一口应该很爽吧。

清扬拿过葫芦大大喝了一口，浓烈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这是他“重生”之后的第一口，浓烈且深刻。

“其实……他很善良。”

枯怜的确善良，除了成为傀儡的那段时间，他的手上未沾染任何血腥，所以黑莲不能在他身上生根，所以他也不会成为莲子。

但是这些……清扬是怎么知道的？玄冥纳闷，自己凭借着一手还算不错的卦数才算出枯怜的身世，而眼前的神明难道也精通……不不不……神明之所以是神明，肯定有他的方法，这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谢萤侧卧在清扬怀里，绵长的呼吸昭示着她需要长时间的休息。

“他的身上很干净。”身上虽然有点点黑莲之力，但是外部沾染的，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

“所以你留了什么东西给他？”孟宁突然插嘴，浓重的鼻音像是得了重感冒。

清扬笑笑，“一点念想罢了。”

那个白玉瓶子里，是灵雨降下之时，落在洛河身上的雾滴。洛河剑身上的纹路，正好将雾滴聚在一起，最后装在了瓶子里。

枯怜看到瓶子已经是第三天了，此时他已经将院子打扫重修了一遍，然后端正得坐在一个躺椅上。因为这是个躺椅，如此端正的坐姿并不舒服，但是他放松不下来，他不知道瓶子是谁留下来的，但是这感觉……刻骨。

“孩子啊，起来吃饭了！今天煮了粥，炒了茄子……”

“孩子啊，你接点儿水提过来，这几天没下雨，菜蔫啦吧唧的。”

“小乖，你眯一会儿吧，我给咱们去镇上买点儿菜……”

“买什么菜啊，家里面啥菜没有？”

“小屁孩子，你管我买什么菜！”回来只提着两个菜瓜，倒是年轻人吃得零食不少，“小乖啊，我看孩子们都爱吃，我也买了，咋们祖孙俩尝尝。”

……

“奶奶！”其实我们很认真的一起生活过几天。

怪不得那几天控制仿佛被削弱一般，他的意识时不时会清醒，原来是奶奶的功劳。“但是，这哪儿够啊？！”

两行清泪默无声息地滑落，瓶子被紧紧地贴在额头，冰凉的触感蔓延在心中。

有些美好，是费尽心思也留不住的。

“孩子，不要这么冷漠，生活就是柴米油盐，你多笑笑，天会更蓝，水会更绿，生活也会很美好。”周围一片沉寂，唯有奶奶的话萦绕在耳边。

原来还有人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