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地去了。”姚仲芳转身回了院子里扫地,两手拿着巨大的竹扫帚,扫得很费力。
“整天磨磨蹭蹭的,干这么点活就累死你了?”吕青罗在厨房里抱怨。
苏露看着姚仲芳瘦弱的身影,很是烦闷,但也无可奈何,慢慢踱步去了菜地,昨天种的菜苗都很精神,应该都能活下来,只是之前种下的菜种,因为一直没下雨,还没有发芽。
苏露坐在路边,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给那些菜种浇浇水,只是想着,却没动弹,在路边呆坐了很长时间。
太阳出了好一会儿了,苏露觉得有些热,想要回家去了,起身看见王世英拿着镰刀和镢头走了过来,“在看你昨天种的菜吗?”王世英笑着问。
苏露微微一笑,“是啊,种下了,就总想着来看看。”
“你对种菜真是热心,正好,我昨天买的豆角种子太多了,匀给你一些,现在种上吧。”王世英说。
“嫂子你是来给我种菜的?”苏露说。
王世英没有否认,“一点豆子而已,很快就种好了。”
“拿镰刀是要做什么?”苏露说。
“我想着种了豆子,再把菜地周围的杂草割一割,刨一刨,杂草长得多了,菜就长不好。”王世英说。
苏露一把抱住王世英,“谢谢嫂子,你对我真好。”
“怎么了这是?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你先放开我,我手上有镰刀,别伤着你。”王世英说。
苏露松开手,“嫂子,你对阿姚也是这么好吧?”
王世英把镰刀放在地上,下了菜地,“那当然了,我就拿你们当我妹妹一样,再说了,阿姚还是我妯娌呢。”
苏露和王世英一起种下了豆角,正在割草的时候,看见姚仲芳肩扛着扁担走了过来,扁担两头挂着两个空桶,随着她的步子晃晃悠悠的。
“阿姚,去打水吗?”王世英直起身子,跟她打招呼。
“嫂子,苏露,你们在干吗呢?”姚仲芳停下了脚步。
“这里以后就是苏露的菜园了,我想把周围的草割一割,再给她立个篱笆。”王世英说。
“篱笆是什么?”苏露说。
“就是我家菜园外面围得那一圈围栏,围起来就是告诉别人,这块地是有主的,以后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菜园的主人是你。”王世英说。
苏露听了很高兴,“我的菜园,太好了,我要种好多好多菜。”
姚仲芳放下扁担和水桶,“我也来帮忙吧。”
“行啊,那等会儿我帮你挑水。”苏露说。
姚仲芳下地来,帮忙清理着杂草,“对了,上次那一大缸水,你怎么那么快就挑满了?”
“我有的是力气,干活可快了。”苏露得意地说。
姚仲芳很羡慕,“我要是像你一样有力气就好了,婆婆总是说我干得少,干得慢。”
“干得多了,就什么都会了,田家人口多,活自然也就多些,不用着急,慢慢干就行。”王世英说。
“嗯。”姚仲芳点点头。
“婆婆说的话,你不用什么都听,要是整天都要顺着她的意,你就只能委屈自己了。”王世英说。
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太阳,慢慢地,雨点子滴落在了地上,苏露伸出手去接,“大嫂,下雨了。”
“哎呀,我早上洗的衣服,得赶紧去收。”王世英拿起镰刀和镢头,“等天晴了在干吧。”说完就急匆匆地回家去了。
苏露和姚仲芳回到路上,“下雨了,你不回去吗?”苏露问。
“我还得去挑水。”姚仲芳说。
“那我跟你一起去。”苏露说。
两人正要往水井那边走,雨滴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苏露拉着姚仲芳往回跑了起来,把她带到家里躲雨。
田望之手拿着书,在堂屋门口张望,他不知道苏露去了哪里,正在想要不要去村里找一找,就看见苏露和姚仲芳跑了进来。
田望之放下书,拿了手巾来,让两人擦擦脸上的雨水,姚仲芳没有接,苏露接过来,擦了擦脸,把姚仲芳拉到脸盆架边,让她洗了洗手,又拿手巾给她擦手。
姚仲芳一直低着头没有抬眼,擦了手就连忙出了堂屋,走到屋檐下,“雨下得小点了,我该走了。”
苏露一把拉住她,“哪小了?淋着雨干活,会生病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会帮你的。”
田望之走了出来,向着姚仲芳鞠躬,深深下拜,“先前都是我唐突了二嫂,以后定不再犯,还请二嫂原谅,我这就到里屋里去,你们到堂屋里躲会儿雨再走吧。”说完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苏露拉着姚仲芳进了屋,提了两把竹椅来,放在门两边,两人在椅子上坐了,说着有关菜园、菜种、下雨、发芽之类的闲话,不多时,雨下得小些了,苏露和姚仲芳去井边打了水,慢慢向家里走去,今天这水打得比平时多,却并不比平时沉,姚仲芳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到了田得财家,就听见田得财在屋里大声呵斥,“打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下雨了还不赶紧回来?还让我去接你吗?”
姚仲芳闷声不语,苏露也没有理会他,帮着姚仲芳把水抬进了厨房,苏露打开水缸,提起水桶往下倒,姚仲芳觉得今天这水桶当真比平时装的多,倒了好一会儿才倒完,再把另一桶倒进去,空了一半的大水缸,竟然就满了。
姚仲芳放好了水桶和扁担,送苏露出门,“今天多谢你了。”
苏露笑道:“谢什么?你也帮我弄菜园了不是吗?”说完挥手告别。
田得财冒着小雨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苏露的背影,“刚才那是谁?”
“是我朋友。”姚仲芳转头进了院子。
“我就问你朋友是谁。”田得财追到了屋里。
“你不认识,她不是这村里的人。”姚仲芳说。
“仲芳!过来推磨!”吕青罗喊道。
“来了。”姚仲芳答应着,走进了厨房。
这雨淅淅沥沥,一阵大一阵小,下了一夜,晚上苏露觉得有些冷,和田望之相拥着睡到了天明,天刚亮,苏露就起了床。
“娘子要去哪?”田望之睡眼惺忪地问。
“雨停了,我去看看菜种出了没。”苏露说。
“不会这么快吧。”田望之揉了揉眼睛。
苏露站在床边,看着田望之,“我还要去趟阿姚那里。”
田望之在床上坐起身,“找她做什么?”
“我要帮她。”苏露说。
“别人家的家事,我们不好去插手吧。”田望之说。
“你能眼睁睁看着阿姚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苏露说。
“女人既然已经嫁做人妇,就不能不依靠着婆家过日子,谁家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她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外人,我们又能怎么办呢?”田望之说。
“望之,你在帮烧饼铺老板出头的时候说过的吧,官也是人,百姓也是人,你不能看着官变成蛇,百姓变成青蛙。”苏露看着田望之的眼睛,神情很认真。
田望之点点头,“是,我说过。”
“我认可你的那种行为,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苏露说。
听到苏露说喜欢他,田望之很高兴,露出了笑脸。
“可是,男人也是人,女人也是人,你却看不到男人变成了蛇,女人变成了青蛙,这一点,我很不喜欢。说什么女人都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我不能理解,我只看到田得财坐在家里,姚仲芳却要冒雨出去挑水,如果男人可以随意欺负女人,那男人就是把自己变成了蛇,就像你想要做的那样,我也想要阻止蛇吃青蛙。”苏露说。
田望之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村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生活的,连他的母亲也是这样过的,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男人是蛇吗?”
“是。这些天,我去观察了田得财和姚仲芳的生活,一对夫妻成亲了,男人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女人却要离开自己的家,和几个陌生人一起生活,要打全家人用的水,要劈全家人用的柴,要磨全家人吃的面,要做全家人穿的衣服,还要打扫院子,种菜,喂鸡喂鸭,还要洗衣做饭刷碗,这些活,不是姚仲芳在干,就是姚仲芳的婆婆在干,或者是田得财的妹妹在干,田得财和他爹只在家里闲着,全家的女人都如同仆人一样,在伺候着这两个男人。”苏露说。
“堂哥和大伯是家里的顶梁柱,地里的活都是他们在干,现在是农闲时候,你看不出来,等农忙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们要干很多地里的活,比女人干的多得多。”田望之说。
“农忙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不用下地吗?”苏露说。
田望之想了想,“不是,地里的活很多,很忙很累,全家人都要干。”
“那农忙的时候是男人洗衣做饭吗?”苏露说。
田望之抿了抿嘴唇,低下头,“不是,还是女人做。”
“我不喜欢这样,我要去帮阿姚。”苏露说完,走出了房间。
田望之伸手抚摸着被子里的余温,心中怅然若失,他以前曾经暗暗嫌弃苏露不识字,不通情理,如今看来,不通情理的却是自己,他也看到了姚仲芳的可怜之处,却以天下女人都一样来搪塞自己,让自己不去深入想她的委屈和痛苦,因为自己没办法解决,所以只好漠视。
田望之想到了他的母亲,她默默操持着这个家,让全家人吃饱穿暖,却只有在过年走亲戚时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对她也不够好,她肯定也有很多委屈、很多隐忍的苦楚吧。田望之起床整理了床铺,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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