浽化村，1986年6月12日。

今天下雨了，山路不好走，这场雨来势汹汹，许宝农冒着雨回了家，收了伞进屋。

最近半年他总是头晕脑胀，心脏也痛，干活提不上力气，难受的紧。前几天去拍了片子，今天出结果了，医生告诉他脑癌晚期了，意思就是没的治了，他没啥多余的想法，死了就死了，一把黄土埋了的事，可是他舍不下自己的乖孙子，他老许家的一根独苗苗。

许宝农抽起了卷烟，半靠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事。

没过一会儿，许安闻道烟味，迷迷瞪瞪的睁开杏眼，红润的小嘴打了个哈欠“爷爷，你回来了呀”许安凑过去给许宝农按了按肩膀“医院那边怎么说？是什么情况呀？”

许宝农把烟掐了，岔开话题“小宝，爷给你找个婆家吧”。

许安一听就知道爷爷的病不容乐观，他爷这是在安排后事，许安一瞬间就泪流满面，哭出声“到底怎么了啊，你不要吓我啊，爷爷”。

许宝农知道瞒不住，挑轻拣重的说道“都是一些老毛病，治不好了，医院让我数着日子活”他说到这儿，语气略显哽咽，眼睛都开始不聚焦，又把烟点了吸了一口，摸着许安的脑袋又说道“你爹娘狠心，留下咱爷孙俩，他许国庆，蔡林以为咱爷孙俩早饿死了，我还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活了，一顿咱也没少吃，还不是活的好好的。现在爷爷时候到了，该走的就要走，留不住，但是爷爷走之前最放不下你，爷爷走了，你咋办呀？把你丢在家里，我放心不下呀，我老早就想好了，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有个伴儿，这样爷才能放心，走也走的轻松。”

许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泪一直没停，摇着头，不要，他不要，他不要爷爷走，他也不要结婚…

一晚上雨下的可怕，似乎要把地面给砸穿，雷声也愈加的响，天就像化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张着无数张嘴撕破了天际。

许安同意了，结婚。

许安一张口，许宝农心放下来。

现在重点就是给他找哪个婆家，李年华家的条件不错，有钱用得起大哥大，但是这个家庭条件李年华一定是要给他孙子娶小老婆的，不行，一个男人三心二意的咋成？王冠英的儿子，啧，说话跟放屁一样难听，猪脑子跟老年痴呆症似的，更不行，至于魏家的，哎，老一辈的渊源，不行，不行，许宝农想了一圈都觉得不行，算了，时间还有，绥化村没有那就在李化，王化村找，总能找到一个好婆家，总能找到一个真心对许安的。

第二天一出太阳，许宝农赶着羊就上山了，这时候露水重没地方坐，他站着看着远处的风景。

旁边的李富贵不介意，将尿素袋往地上一铺，就躺下了开始抽他自制的卷烟，笑嘻嘻的看着许宝农“咋的了，还在想啊，要我说魏家那孩子不是挺不错的吗？家里是穷了点，但是人踏实还吃苦，模样也俊的很。”

许宝农没说话。

李富贵拿脚勾了勾他“哎呀，你儿子那辈的事情和魏家小子有啥关系啊，要我说那魏远清就是好，怎么了，是你瞧不上还是你家小子瞧不上啊”他笑得贱兮兮。

“你家羊跑了”许宝农这才说话。

等李富贵反应过来，羊都跑到半山腰了“哎呀，你咋不说早告诉我”。

李富贵一把收起自己的尿素袋，抖了抖，夹在了腋下“我走了，你想想啊，别老是执拗不过弯”。

等李富贵追上羊群，嘴里慢悠悠的唱起了山歌，传到了许宝农的耳朵里，难听……

一把黄土，一把撬

埋了人，藏了土

人是黄土

风一吹

草一摇

成了烟

成了土

飘呀飘，飘呀飘

人没了

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