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浩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身边经常带着各色的俊男美女，后来专心工作，已经好几年没有男女朋友了。

冷不丁突然带了个人来，惹得一众朋友都很好奇。

只有陈东城淡定自若，他已经见过余安了，说起来，前些日子去台城，还是他牵线搭桥的呢，说起来也算半个“媒人”。

裴云浩追人都追到这个份上了，能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当然，看裴云浩的小情人只是顺便。

众人这次齐聚“夜色”，主要目的还是庆祝裴云浩做成了一大单生意，进一步稳固了自己D市的商业地位。

因此，除了刚打照面的时候揶揄了两句，其他人都没有过分关注余安，很快就围着裴云浩聊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这群人都算是D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祖上积德的二代，也有白手起家的精英，说的也是这一圈子的事儿，譬如某个官员贪污落马、某个企业破产清算，或是谁家与谁家商业联姻，举办了很隆重的婚礼。

余安干坐着无聊，想去外面透透气，低声询问裴云浩——尽管他觉得去哪里是他的自由。

裴云浩见他乖顺听话，也就点头同意，嘱咐道：“别走太远，这附近不太安全。”

“呦，裴老板这么担心？没事儿，你随便逛，我早就叮嘱过了，可没人敢动你！”一个穿着花色深V的男人摆摆手，“至于裴老板，你就放心吧，有我费思宇在你还信不过？”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余安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出包厢。

关上门，隔绝了里面的谈笑声。余安穿过走廊，缓缓吐出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裴云浩不抽烟，包厢内也没有人抽烟，喝酒也不多。但他就是觉得莫名的压抑，闷得他喘不过来气。

余安找到一处阳台，人生第一次想要尝试抽一根烟，摸索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这样，他只能仰起头，凝望星空，借着浩瀚宇宙来排解心中的烦闷。

晚风清凉，灯火璀璨，似乎一切如常。但不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明白地告诉余安，他已经站在了完全不一样的轨道上，甚至可能越走越远。

“……等、等一下，请你不要这样——”

身后忽然传来喊声。

余安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服务生，正在被一个醉酒男人拉着。

少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慌乱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到能救他的人。

然而这种事情，有能力的人见怪不怪，懒得去插手。没能力的人心生不忍，却又怕惹祸上身。

就在少年马上要被拉走的时候，余安快步上前，拦在两个人中间，看着醉酒男人，说：“先生，请您放开，他还有工作要做。”

余安的力气比少年大很多，很快就帮他挣开了男人的手。

少年瑟瑟发抖，躲在余安身后，小声说：“我不认识他，他非要我和他……和他……”

最后的几个字不言而喻。

醉酒男人被推得一个踉跄，对妨碍他好事的余安怒目相向：“你又是哪儿来的，跑这里来多管闲事？他不是服务生吗，我让他给我打扫房间怎么了？”

余安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指着裴云浩所在的包厢，说：“这个服务生是那个包厢点名要的，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问这里的经理。或者您执意要点他，也可以现在就去找包厢里的人商量。”

听到余安的话，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醉酒男人的朋友脸色一变，连忙跑过来拽住男人，以防他真的跑去找包厢里的人。

他知道余安也是从包厢里出来的，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打圆场道：“别、别，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也没必要如此。这家伙一喝酒就犯浑，你们别和他计较，我这就带他去醒酒，哈哈。”

醉酒男人还想胡搅蛮缠，朋友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声说几句，原本还大醉的人仿佛一瞬间清醒，就那么直愣愣地回到座位。

另一边，余安已经将少年拉到酒店外面。宽阔的街上，他皱着眉头问：“你多大了？”

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了个“十八”，又在余安怀疑的目光中慢慢改成了“十六”。

不等余安开口，他自己就已经后怕得流下了眼泪，抽抽搭搭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想挣点儿钱，听说这里不需要什么能力，只要长得漂亮就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到底是份什么样的工作，只不过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不会是那只误入虎口的羊。然而真正遇到了，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有多么可怕。

想到这里，少年又大哭起来：“谢谢你、谢谢你。我、我没想到真的会遇到那种人……我刚才真的以为自己会死，那个男的力气好大，我根本挣脱不开……”

余安本来打算像个老师一样，长篇大论数落少年一番，却很快沉默了。只因他忽地想到了自己，在台城的那一晚，至今想来仍然如同噩梦。

面前的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余安叹了口气，摸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他擦脸，无奈地道：“行了行了，我还没说你呢就哭成这样，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能来应聘这里。现在知道怕了？还敢不敢来？”

“不敢了不敢了，我明天绝对不来了！你放心，就算我不辞职，等经理知道我中途逃走，他也不会让我留在这里了。”

少年擦着眼泪，慢慢从情绪中走出来，才注意到余安的模样，疑惑地问：“你……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吗？我看着不像……”

“不是。你别问了。”余安有些烦躁，敷衍过去，“这次是你运气好，我运气也好，如果有下次，我可就不一定能救你了。”

少年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太谢谢大哥你了！我回去后一定好好学习，离那些变态远远儿的！”

“……”

余安心想，他都学到研究生了，上班之后还是会遇到变态，这事儿没处说理。

不过，看着少年信誓旦旦的样子，余安忍不住抿唇一笑，多日紧绷的心竟然获得了些许放松。

“行了，既然都不干了，你现在就回家吧。说地址，我给你打车。”

余安拿出手机，输入少年说的地址，陪他一起等车。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发觉自己久违地感受到了正常生活。

从辞职回台城到现在，近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颠覆认知的事情，他被裹挟着几乎要辨不清方向。

今夜这一遭，终于让余安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将这些灯火人烟默默存在心中。

少年拽着余安的衣角，犹豫良久，鼓起勇气开口问：“大哥，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我麻烦，我想加你的联系方式……”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余安，让他想起家里的小狗。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随意点头道：“我叫余安，你带手机了吗？手机号留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

“太好了！”刚才还在号啕大哭的少年跳了起来，欢天喜地地拿出手机记下余安的手机号。

这时候，余安叫的出租车到了。少年抱着衣服坐进车里，还不忘伸出手同他说再见。

望着出租车消失在车流之中，余安有些出神地想，这孩子受了委屈后还能回家，他却只能——

他转过身，看到了酒店门口等待的裴云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