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云治将死之人手法精妙,疑难杂症也甚为擅长,所以亲自登门找他看病的大多是罹患重病的人。
南星见到陈皎的惊喜,瞬间变为担忧。
“我自然不是来看病的。”她顾盼生辉波光流转,肌肤在阳光白中透粉,仿佛霞光映衬,“不过我也是来找你家师父的。”
少年人的心思极为敏感,他察觉陈皎的神态和语气与以往不太一样。
“不请我进去嘛?”她虽然是清晨赶路,但是两三个时辰后正值太阳高照悬空,夏日炎炎灼热袭来,南方地区让人感觉人潮湿燥热。
少年脸色在门前愈发红热,慌忙把门大大张开:“陈姑娘,快进来。”
陈皎笑嘻嘻进了门,前方的白石长廊顶上搭满了绿色植物,星星点点的鹅黄色花铺在上面。夏风拂来清爽又清香。
“你比起以前竟然会害羞了?”陈皎打量自己身旁默不作声的少年。
“我……”今时不同往日,他初步了解自己的情愫,不知该怎么面对喜欢的人,却觉得再不可向以往那般跳脱轻浮。
“陈姑娘找我师父问医书吗?”他心中不知该怎么说,最终以此开问。
被问的人摇摇头,陈皎停住脚步坐在右边的的八角亭上,亭子周围种满了各色草药,有金银花、桔梗、甘草、决明子等草药。
她用手当扇子扇风,对身后的少年道:“南星你讨厌我吗?”
少年的额头上也悬滴着汗水,他立刻回答:“当然不讨厌,我还很……”有些话终究没说出口。
“你师父多大了?”
南星不明白她突兀的转折,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慌张:“二十有三了。”
“我快十五了。”她神色镇静,“夫家给了我休书……”
夫家给了我休书……南星听到鼓锤般的心跳声,陈姑娘现在是自由身。
“我想……”陈皎想到古人大都羞涩内敛,爱慕之情也表达的极为含蓄,她道,“神医孑然一身多久,我想照顾他。”
面前站立的少年忽然手握成拳,他眼前的天地已经颠倒。南星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药童,他听出这话里含蓄的爱慕。
陈皎看他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过了几息,浓阴里传出的蝉声震耳,湛蓝的天空被几朵乌云笼罩,狂风卷起绿野拂送沁凉的风,难耐的燥热渐渐散去。亭子里的少女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垂首问道:“南星你不是说不讨厌我吗?”
他心里仿佛有头猛兽在嘶吼:那不一样,我明明是喜欢你!
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拳头松开,面色平静,甚至嘴角甚至扯开一抹笑:“陈姑娘你现在东厢等着,师父在给人看病,我去给你先探探路。”
陈皎心里一块石头放下,南星身为谢流云的徒弟,是徒是弟是子。要是和他关系不好,是会令谢流云为难。
她被指着去了厢房,不禁感叹青春期的孩子真是敏感多变。
南星推开药房,苦涩的黄连气息弥散在屋子里。他走上前对正在制作黄连片的师父道:“师父,陈姑娘来了。”
沉木的长桌上除了黄连,还有一味略有刺鼻的药材---辛夷。
谢流云抬眼,骨节分明的手沾染点点棕黄色的粉末。“可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南星望着辛夷,性寒疏散通窍,对头疾鼻塞皆有缓解,他道,“师父最近没有上门求诊的没有感冒风寒的呀。”
这等小病谢流云也是在布医施药的时候才会亲自组配方剂,平日上门求诊的都是重疾。
“陈姑娘说自己晚上有时有头疼,不好呼吸。我给她配些疏散通鼻的药材可改善些。”谢流云一边说一边拿起桌角的白布擦手。
南星知道师父这是要去见人的习惯。
他突然大声道:“师父你是要给我找师娘吗?”
谢流云手中的动作停下,脸色沉下来,肃声道:“平日嬉皮笑脸吾不管你,但这种话哪是说着玩得?”
“师父我错了。”南星立马垂下头,他的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比方才勉强的笑看起来更顺畅。
“可是陈姑娘说……”
陈皎在东厢里等时,天上下起了雨,雨势瞬息增大,在乌瓦下连成一片雨帘。在炎热的季节里有一场雨是极好的。
雨珠从她手掌滑落到腕间的脉搏,冰凉舒适。忽然她感觉屋檐下的雨停了,她抬头望去是南星撑了一把油纸伞为自己遮挡了零落的雨点。
但少年口中的话让陈皎有种从头劈到尾的疼痛,那至明至亮得追逐犹如落到地上的雨珠,跌得粉碎。
“他叫我走?”陈皎几乎站立不稳,她觉得头晕目眩,天都暗了一层。
南星点点头,犹豫道:“曾经有位蜀地的姑娘要跟师父走,师父也没同意。”
一股透彻心扉的冰凉袭卷陈皎的四肢骨骸,她犯了最致命的错误。
“陈姑娘!”
“我回去了。”陈皎冲进雨水里走了,事到如今留在这里一刻都是多余。
南星在湿漉漉雾蒙蒙的雨气里寻找陈皎,却没寻着。半个时辰后他回到药房,谢神医还在整理药材,桌上的辛夷却没了。
谢流云皱眉,徒弟全身湿透,眉目阴霾,这样的气质出现人的身上并不好。“你去哪了?”
“师父,你讨厌陈姑娘吗?”他心里已经浮上了丝丝歉疚。
良久空气里浸满了沉默。
“吾不曾讨厌任何人。”谢流云淡淡道,“快去换身衣服。”
“是。”南星走到门口,她不和自己在一起,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巨大阴翳附着在他的眼睛里。
待到雨停了,陈皎从一户老妇人家里出来。“谢谢婆婆。”
老妇人满头银丝,轻拍她的肩膀:“孩子再有什么不顺心,怎么能在这种天跑出去?”
陈皎点点头,凝视远方点点头:“是的,是我不对。”是她自以为是,把大夫的温和有礼当成了情人的非同一般。
她在马车上招手与老妇人告别。一直以来她总觉自己是带着星光而来,与别人不一样。实则她是被上天放逐,不再众星拱月,不再受人追捧迷恋。
从前的繁华绚丽与她烟消云散。
陈皎,卫朝元安年间,安徽庐州府舒城县溪水村一名丧夫的未亡人。
谢谢莲子同学的地雷
也谢谢没有走的小天使,有一种在地球的某一地方我被人温柔着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烟消云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