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府是安徽的省城,读书风气有尤为浓郁。天子为庆祝太后康复今年开恩科的事在庐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许氏兄弟俩一个对科举慎之又重,害怕挫败信心打算两年后再考,另一个压根不放在心上。
许乐勾搭赵钰的肩膀,道:“玉合别听我堂兄瞎说,他心思过虑,做事瞻前顾后反而不美。吾辈少年当有志气,我赌你肯定能考上。”
细碎的日光从华盖茂盛的树下投落,淡淡阴影笼罩在少年日渐冷峻的脸上。他浅浅一笑,仿佛拂走了投下的阴翳:“修谨高看我了。只是你心有沟壑何不也去参加?”
咳咳,大哥,我只是想吃喝玩乐没那么高的志向啊。“唉,吾志在游山游水,在粗犷大漠和小桥流水之间飘忽。哈哈没准我还能绘我大卫河山。”
忽的许乐的宽大的袖袍被一物击中,却也不重,朝树荫下一看,原是一个绣得精致的鸳鸯戏水荷包。
二人循着投掷的方向看去。
是一位身材高挑玲珑有致的女子扔掷,她站在对面的大榕树下,面容算不上多美丽,体形仪态却很娇媚。她身穿娇艳的石榴裙,露出尖尖上有珍珠的弓鞋。
皓腕洁白,她口唇轻启,声音娇柔婉媚缠绵悱恻,酥到了人的骨子里“咦——”
许乐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都直了,如此尤物,纵然“不好色”如他,也耐不住佳人倾心。他忙捡起地上的荷包。
强抢民女多没格调,你情我愿才是逼格。
另一位少年闻风不动,却是丰神俊秀,与旁边心猿意马的许乐形成,惹人注目。
还没人对她的撩拨视而不见的。那女子这才抬眸,认真端详他。五官十分俊朗,气质卓绝,她抬手衣袖飘然捂嘴娇笑:“不是给郎君你的。”
她眼波流转,媚气横生,以目示意许乐:“是给你的。”
担心朋友没魅力讨不到老婆是一回事,比自己更有魅力,可能让自己讨不到老婆又是一回事。许乐垮着脸,把手里的荷包递给赵钰:“玉合,你果然是匹世无双。”
千年之后还有那多么迷妹。许乐撇嘴,真是酸歪歪。
旁边的人却没有接过。“许兄,暑气越来越重了。我们去吃茶吧。”赵钰淡淡道。
许乐看看对面惊诧而后挂上尴尬之色的女子,乐了。哈哈,呵,女人都是泡椒凤爪,赵钰可是有个被调侃千年的德行——惧内。
没想到现在就已经现雏形了。许乐多数见他都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很是好奇赵钰泰山崩于前是什么模样。
大卫的乡试和会试都是考三场。每场考三天。第一场初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考试论一道,判语五道。诏、诰、表各一道。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赵钰已经决定趁这次恩科夺得举人,进京赶考。世人多以大器晚成为美誉,今朝今时因他前身入阁早,兴起年少有为之风。
庐州府举目望去,书店人群密集,晚上挑灯夜读和清晨书声琅琅者比比皆是。
家中丫鬟婆子仆役都添全了,赵钰庐州府置办了店铺田地,还遵循昔日承诺给陈皎开了一家绣铺。陈皎先时兴奋,以为自己的十字绣可以在卫朝自成一派,或许可流传千古。
但和绣铺里赵钰请的绣娘一比,犹如儿童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双面绣,苏绣,针脚细密,描得花样栩栩如生。陈皎羞惭得所幸干收银员的活。
她有种感觉,赵钰给自己置办间铺子就是为了让自己解闷。
自己自从到古代束手束脚,不得施展本事。如今离了马氏,情况却更糟糕。她仿佛不是受人挟制窘困,而是无能力展飞。这种认知让人既迷茫又失望沮丧。
如今真是是吃闲饭的,她自觉贴心关护赵钰。貌似是唯一能做得,陪考研党考研。
“叔叔喝些粥暖暖胃吧。”她把厨娘做得粥又热了一遍,是特地为赵钰留得。他这些日子都是晚睡早起,白日除了读书还进行些许交际,真怕他身体受不住。
赵钰抬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毫笔。府学的教授者都是一些老举子,虽然年纪大思想固化,但专职讲授科举,就靠这个吃饭,还算可行的。
他一些年少的记忆都在慢慢复苏。“往后你按时睡就是,不必管我。”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说一次管上一两天,陈皎又照常给他送吃食。
“那叔叔每晚正常睡觉,白日再好生读书不行吗?”她走到书房站立的撑衣架前,赵钰有洁癖,在这炎炎夏日至少是两日一换。
“我是男子晚睡些不碍事,你还是个女孩儿。”还未出阁就如此辛劳,赵钰却是止住了,实际是这样,但是他们表面的身份不适合说这些话。
陈皎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她早就感觉到赵钰对她的态度了。她抖抖外袍,看有没有其他物品掉落。这是在她自幼被母亲形成的习惯,以致成年后一直保留。
平日都是衣服的重量,赵钰叶不喜欢装东西,一般都是在腰间挂钱袋玉佩之类。而这次却抖出了一个荷包。
碧波朵朵,翠柳几缕,鸳鸯戏水。
她抱着衣服捡起地上的荷包,望向赵钰,他身上的外袍以前未曾见过,最近又没添置衣服。赵钰嗅嗅怀里的衣服有股淡淡地大红袍茶叶味道。
赵钰内外兼修,形容俊朗,日益风质超逸。而且在古代他这时正是风流多情时,与其他女子同情合乎常理。
“叔叔早睡,我退下了。”只是,陈皎双眼微微放空,内心逐渐被白茫茫占据,这个家这么快就要住进新得人?
那人才会是名正言顺的掌务人,届时她的身份一定会很……
哐啷一声,陈皎撞到书桌角上,就要扑在地上。赵钰里面稳住桌面上粥和墨汁以防撒到她身上,然后眼疾手快拉住陈皎。
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这么不谨慎,日后侍奉婆母妯娌之间不得被人指责,届时丈夫不在后宅如何相顾。想到自己的弟妹和王氏之间龌龃,他刚想出声告诫几句。
就见被他拦住的少女半蹲在地上,抱着他的衣服。赵钰凝目,灯光下女孩儿长长的睫毛映衬在苍白透明的肌肤上,似薄透的双翅蛾子不知归途的迷茫挣扎。
赵钰有些不解陈氏的神情,连方才逾越之行的不适也压下去了。忽喜忽悲,忽动忽静,他两辈子都没这么大波动过。
陈皎整理仪容从书房出来,外面月色放白,庭院如积水空明,几乎不亚于白昼。“夫人,晚上还是冷得紧。”婆子为陈皎披上披风,再接过她手中衣物。见她神色莫名与平日活泼大不相同。
“夫人您最近是有什么郁结吗?”
陈皎缓步轻移,赵钰仅给自己配了一个书童,却给自己配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贴身伺候。他产业未兴,人情世故书本笔墨都是用钱,对他自己节省许多,对自己宽裕。
“于妈妈,二叔年纪也不小了,定亲肯定该到了。若家里添了个……“赵钰添了妻子,她尚未找到出嫁的合适人选,毕竟不是买卖是关乎一辈子,她该如何自处。
好相与也就罢了,倘若不好相与呢?
她垂眼落寞,这里终归不是落脚地也不是终点。
“夫人。”于婆子以前就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虽然地位不起眼,但耳濡目染了些内宅私斗。“我瞧着二爷是个面冷心热的,定不会薄待长嫂的。家还是他说了算,您别担心。”
于婆子见识比陈皎房中的其他三人都广。古今不一,一些风土人情以及人情世故陈皎也会问她。以致在陈皎房中地位颇高。
她看着四周无人,跟上陈皎的脚步,继续道:“虽说如此,夫人您现在年轻貌美,难免妯娌间猜疑。”
回到房中,晚上值夜的丫鬟为陈皎拆卸朱钗,净脸抹香膏。她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头发光滑无匹,乌黑垂落腰际。
陈皎不是苛待的人主,她逼迫自己忘掉从前,不代表顺从错误的意志。对伺候她的多是温和相待,她熬夜照顾赵钰,也只叫轮换着一人值班。
赵钰已经把她房中下人的契约交给了她,今天值夜的丫鬟是芋子,签得是活契,性情活泼,单纯可爱。
“夫人您可真漂亮。”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芋子拿着梳子小心梳乌黑的云发,“我要是有您一半……”
“芋子,你去睡吧。”于婆子打着帘进来了,手里提着一盏灯,“老婆子今晚睡不着,我来侍奉夫人就是。”
陈皎摆摆手:“那你就去睡吧。”
于婆子年纪大了,做事却更加贴心仔细,先是用梳子蘸了点水才给陈皎梳起来,比方才更加顺滑好梳。她站在身后,烛火的光晕摇曳少女雪白的肌肤。
于婆子叹了口气。
在寂静的夜里很惹人注意。
陈皎疑惑问道:“于妈妈怎么了?”
她手顿了一下:“夫人尚未二八年华却要守寡,老婆子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半辈子,心下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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