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张状纸甩到周丙生的脸上时,他还没从红烛袖鸾,美人酥手石榴裙里醒来。周家不是官宦之族,却与庐州府许多世族往来。
他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悸。他是周家这届家主,周丙生。周家不可能倒,他更不可能倒。
周丙生拍拍铁锁链,巨大的声响招来了狱卒:“我要见知府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或者让我见见叶教谕、高大人……”
那狱卒年老体衰,精神却不错,一双浑浊的眼睛透出讽刺:“你叫谁都没用了。”
他的视线扫向监牢里囚服仍是干净的犯人,道:“你眠花宿柳也就罢了,还奸·任妻女,诱拐良家妇女,逼良为妾。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完了!”
原还抖擞振作的犯人连喘还几口气:“你说什么?”
“不!不是真的!”周丙生在公堂上也极力辩解。可是段知府命人呈递给他,他手写的承诺书,还盖着百两印章,和其他信物。还有他骗的一些女人存留的证据和请命书。
那些女人怎么敢说出来,然而让周丙生肝胆欲裂的是,他认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与自己共进退的妻子,从帘后走到公堂上。妻以夫纲,丈夫犯错,妻子要是告官,也要受到处罚。
他的妻子宁愿连坐被牵连,也要一字一句地指控他。让他不知所措迷茫的是她,如同滔天巨浪的恨意。发自骨子里恨让他心惊而不解。
为什么?
那他苦心经营的形象全部崩塌了。到底是哪儿出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有得救,他可以说服那些女人,顶多是私德有亏。周丙生被人抬回监牢里,他仍觉得还有一线生机。他叫住转身离开的狱卒:“大哥,您帮我传个信,不论成不成,我都给你钱……”
不是所有女人都无情的,只要那些有情义的女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就可以反说这些女子求而不得妇德有亏,污蔑自己。
不过自然是不成的,赵钰把前来传信的人赶出府里。其他受害妇女的家人,又怎么会让人进来。也许牢里的他不知他种下的因已经结出恶果。
周家没倒,周丙生要倒了。赵钰查出此人在族中的劲敌,与他联手把周丙生死困在牢里。贿赂官员,私下掌控盐引,涉及人之多,直教庐州府来了场混乱。
周家在庐州府根深蒂固,讨好众多世家,得幸脱身,但也大伤元气。赵钰和现任周家家主都得到了双方想要的,偃旗息鼓,结为“同盟”。
十月份的一天下着蒙蒙细雨,风流一世周公子被押解庐州府的死门方位,除以极刑。
知府大人特地吩咐游街示众。
牢车里的犯人披头散发,白色的囚服被两道观看的百姓仍砸的秽物,染得发黑。
周丙生望望浓沉的天空,他少年猖狂,青年得意,游走官商之间,勾结宦绅,壮大家业,眠花宿柳掠·银妇女。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富贵一生,哈哈。没想到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站在人群里的陈皎红衣白裙,披了件月白色的斗篷,撑着一顶油纸伞,站在藏袍青年身边。
陈皎与他混浊的视线相撞,微微一笑,隔着数重人影,好像也能感受她如梦似幻的娇媚。
就是这个女人害了他!周丙生恨不得拆了她的骨肉。
很快一个削瘦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是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到西南门时,终于清静了。他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
他被人摔倒在地,又要蠕动着身体跪起来。一碗饭出现在周丙生的视野里。
他望着眼前瘦弱苍白,穿着素服的女人,喜极而泣:“慧娘。”
吴慧嘴角上扬,多塞给刽子手几锭银子。她蹲身与周丙生齐平小声道:“相公一路走好。”
周丙生戴着枷锁的手颤抖,他兴奋到激动:“慧娘你都没事,你肯定是有法子逃过的,你快救救为夫。”
呵,这就是她爱了敬了四年的夫君,至死都为自己着想。吴慧起身:“你果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小女家里信佛,所以来送你一程,怎么想你污言秽语!”
周丙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世上没人想他活,真相让人发疯。直到头和身体离地,他的妻子冷漠一旁,眼睁睁看自己头颅滚到地上。
“叔叔你说周丙生,死到临头知道错了吗?”陈皎看看晕倒的吴氏,只好权宜把她接上他们的马车。
赵钰坐在车的另一边,望着坐在中间的陈皎,氤氲的细雨润湿了她的鬓角,漆亮的眸光就像天上的寒星。
这场声势浩大的斩刑,也有她的推波助澜。不知何时,柔弱怯懦的人也有了坚毅。
“他不见得会觉得自己错。有种人是永远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停顿了一下,“只是,结发妻子也恨不得除他后快。他若活着也许……”会自省。
只是周丙生已经死了,谁也不知他有没有悔过。
吴慧在他们的帮助下,假死逃脱,造了新得户籍,携取了自己嫁妆,够她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但这辈子不能回庐州了。
她临上马车前拉着陈皎的手:“好妹妹,咱们是真的做了好姊妹,可惜这会儿不能长久一起玩。你要想我就来安庆找我。”
吴慧望望旁边玉立如山的少年。看外面还以为是个稳重的青年。
二人站在一起不似叔嫂。
她似有万语也只是拍拍陈皎的手:“遭了这劫,我算是明白了,不用那么在乎外人的眼光,那些都是虚的,自己过得畅快才是真的。”
吴慧上了马车,最后望了望站在一起的二人,放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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