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晴日光好(2)

裴玉斐的接风宴一完,正巧休沐也近于尾声。

他从前就与谢书台等人一同上学,如今亦同,甚至不等别人安排,自己就找出书箱轻门熟路地准备去学堂。

谢书台出府的必经之路上,裴玉斐衣裳颜色鲜艳,他站在没什么温度的晨日之下,左边一仆从替他拿着书箱,右边的仆从在旁边轻轻给他扇扇子,后面还有个手持华盖,生怕让他淋到一点日头。

谢书台一出门看到的就是这般光景,她脚步在瞧见裴玉斐的那一刹微不可察地停了一息,又迅速恢复正常,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掠步而过。

“书台……”

裴玉斐打招呼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他深觉自己受了忽视,又去抓她的手:“这呢这呢,故意当看不见我吗?”

谢书台秀眉轻蹙,她换了一只手提书箱,将被抓住的手抽了回来:“殿下,请自重。”

裴玉斐不满道:“从前不都是这样,怎么现在突然分起来了?”

“从前是从前,从前阿姐年岁小,现如今阿姐已经及笄,殿下再这么拉拉扯扯,于阿姐清誉有损。”

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二人同时转身,就见顾如期绷着脸走了过来。

他行至谢书台身后,依然低着眉,给人一种乖驯的感觉。

就好像刚才那样针锋相对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样。

看到他故意表现出与谢书台熟狎的模样,裴玉斐挑起一边的眉:“这就是你说的划清界限?”

谢书台只觉厌烦:这一个两个她不想见的偏偏都往她这里撞,完了还嘲讽她不知道躲开,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尤其顾如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顾如期居住的院落与她的住处不近,不仅不近,还根本不顺去书院的路。

至于往常两人时常一起上下学,则完全是因为顾如期刚来的时候她怕对方初来乍到不适应,假借各种理由与他偶遇。

这么一“偶遇”就是许多年,这些年来顾如期没有任何改变,她也就以为两人会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直到前世临死前她窥见了顾如期的真面目,直到她重回到自己十五岁这年。

谢书台有意疏远顾如期,谁知那人却一反常态,频频主动来找她。

捏着书箱提手的指节泛白,谢书台露出一个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对着裴玉斐反唇相讥:

“我也想着殿下身份尊贵不可亵渎,不也是未能遂愿?”

言下之意裴玉斐嘲她敷衍他要跟顾如期划清界限不能做到,可她还想跟裴玉斐划清界限,后者不还是巴巴赶了上来?

并非她不想,只是主动权不在她手上。

裴玉斐却似没听出她的嘲讽,他思考片刻,认真道:“可你也是岸止城城主唯一的千金,虽然身份上比我是差了点,但咱俩有从小的情分在,你放心,我不嫌你。”

谢书台:……

她突然很想知道,裴玉斐从前在文信侯府不招待见,是不是不止后宅勾心斗角的原因。

这张嘴实在是让人很难喜欢起来。

突然发觉跟裴玉斐继续争执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谢书台重新起步,边走边说:“你们想干什么我都没兴趣,只要别碍着我上学就行。”

裴玉斐狠狠瞪向跟在她身后的顾如期,也健步如飞地追了上去:“不是,我对他也没兴趣,我等的是你。”

他在前面跑,身上鲜艳的衣袍随风乱飞,后面还有三个仆从提着东西手忙脚乱地追赶,看上去十分滑稽。

谢书台嫌他丢人,到门口飞快上了马车,连后脚跟进来的顾如期都顾不上赶就吩咐车夫赶路。

车夫手上抓着缰绳,问:“不等少公子了吗?”

谢书台眉心一跳。

说曹操曹操到,车夫话音刚落,谢若和便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出来,恰好就踩在裴玉斐的影子上。

“阿姐,等等我!”

气喘吁吁的少年憋红了脸,他原本紧促的心情在看到裴玉斐后有所缓解,脚步也慢了下来:“世子,你也迟了啊?”

裴玉斐不满地叫嚣道:“什么迟了,我是被你姐抛下了。”

因为累,谢若和越走越慢,甚至他拉着裴玉斐的衣角不让他走快,一边好奇地问:“为什么?”

裴玉斐也不解地摊开手:“谁知道为什么,话说书台怎么了,我没惹到她,那就只能是你惹她了。”

“怎么可能,阿姐说最喜欢我了。”

谢若和否决他的想法,又笑道:“不过跟着我算你有福了,阿姐是不会抛下我的,只要你跟我一起……”

伴随着一阵尖锐急促的马蹄,谢若和的笑僵在了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阿姐?”

裴玉斐随口问:“就会被她一起抛下?”

谢若和已经顾不上管他,他提着书箱又快速跑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大喊“阿姐”,惹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裴玉斐右手重重打在自己的眼睛上,他背过身去,拉开与谢若和的距离,俨然一副谁都不认识的模样。

正好后方三个仆从追了上来,裴玉斐登时有了底气,道:“愣着做什么,备车啊,再不备车一会儿真该迟了。”

.

得益于谢书台的当机立断,她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纪夫子就走了进来。

他照常拿出名册点卯,在念到谢若和没听到应答后用朱笔在名字上画了个圈。

他问谢书台:“谢若和今日病了?真是稀奇。”

谢书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是啊,都说傻子身体好,我看这点在他身上好像就没怎么体现。”

她这么毫不客气地说谢若和的不好,倒是让纪夫子愣了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等点完名,纪夫子将名册收好,正要将书翻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重响,将其余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裴玉斐一袭月色长衣,正红追云纹缎封腰,外套宝蓝色及膝春衫,双鸟衔珠腰佩压身,正大喇喇地站在门口。

活脱脱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他对旁人的视线置若罔闻,神态自若地从下人手上接过书箱,倨傲地吩咐了句什么,而后看向目光喷火的纪夫,微微一笑。

他招摇大摆地往内走,还有闲心跟纪夫子套近乎:“许久没见了夫子,我的位置都还给我留着吧?”

“裴玉斐。”

纪夫子脸色说不上好看,生生像吃了苍蝇一样。

前两天裴玉斐回岸止城的消息他倒是听说了,只是人老了容易糊涂,让他一时没把这事跟自己联系起来。

直到现在。

纪夫子深吸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虽然来了个裴玉斐,好歹谢若和请假了,让他不至于这么遭罪。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又听到了一阵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的声音。

“咳咳,累死我了。”

谢若和整个人半倚在门框上大喘着气,他找到裴玉斐,而后死死瞪着他:“你怎么这么小气?还要不要我在阿姐跟前帮你说好话了,连趟车都不让蹭。”

裴玉斐十分惊讶地回看着他:“怎么了若和,谁又欺负你了?”

谢若和理都不理他,他回自己位置的脚跺得极重,书箱直接砸在桌上,一举一动都在表达着他的不满。

他小声嘟囔道:“你看吧,还指望我说好话,我不在阿姐面前骂死你就算不错了。”

谢书台:……

她要怎么提醒这两位,她耳朵还听得见?

正无语凝噎之间,谢书台感受到来自台上灼热的视线,心中暗道不好,连忙站了起来。

好在谢若和的位置离她不远,就在她的前方,这让谢书台不必走动,就能直接关心谢若和:“说你病了就在家里好好歇息,非要来上学,怎样,又咳了吧?”

谢若和疑惑地转过身:“阿姐,我没……”

趁他说完之前,谢书台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行了,我都知道,不要逞强。”

她嘴里说着“不要逞强”,目光却隐隐透出一股威胁的意味。

谢若和最熟悉她,当即改口:“是,多谢阿姐关心,我知道了。”

谢书台这才满意点头,她复又转过头去看纪夫子,似乎才察觉到他的脸色,担忧道:“夫子?”

纪夫子沉着脸:“扰……”

“夫子是想说上回罚我的事罢?”

谢书台早有准备,她从书箱里找出自己抄完的课文,昂首笑道:“都在这呢,夫子慢慢检查。”

纪夫子一愣。

他缓步走下台,接过谢书台交来的东西,却是没有立即翻开,而且一只手拿着,一只手在外面仔细摸索,仿佛他手上拿的不是抄纸,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谢书台笑眯眯道:“如何?”

从外面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纪夫子才翻开去看,却见内中也字迹清晰整洁,浑然不似谢书台平日作风。

若非认得这上面的字,只怕他还要以为这是别人代抄。

莫非这谢书台当真转性了不成?

纪夫子一团糟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收起抄书,走回台上:“罢了,学生们打开《古文观止》,今日上新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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